弄得那些个反对王越的人,怎么着都逃不了一个没有胸襟、为一门一户之私利而不顾朝廷国家之公利的罪名。
    “各位,可还记得成化十八年,大同总兵许宁之事?”
    李东阳一句话捞起了众人的回忆。
    到今天为止,王鏊的疏上了,太子和周经的理也论了,但内阁、朝中各部要员都没有因此而掀起较为激烈的反抗。至少没有一排排的去宫门口下跪。
    可这是明显的回护王越。如果这样搞下去,皇帝就真的这么任命了呀。
    为啥?
    因为刘、李、谢三人都不想当万安(当时的内阁大学士),朝中六部九卿也都不想,除了一个刚直的周经,其他人心里想着这事时都要嘀咕着‘许宁’两个字。
    因为当年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成化十八年,汪直任大同镇守太监,王越任总兵。这两人弄到一起,朝臣们就很担心王越打几个胜仗、使点儿计谋,到时候立了新功再让汪直重新起势,那就不好了。
    于是向宪宗谏言,要让延绥守将许宁接替王越担任大同总兵。王越呢,去延绥担任总兵。
    这样两个人就分开了,他们一分开朝中的大臣自然就放心了。
    然而许宁这个人,王越的评价是虽然他屡经战阵,安分守己,但并不是统军之才。
    后来事实果然如此,因为汪直是个‘奸宦’,许宁自然要和他界限分明,所以到了大同处处与汪直争权,叫‘每事必违’,而且刚愎自用。
    成化十九年,朝臣们终于斗倒了汪直,他被调往南京。
    许宁则在大同大败于鞑靼。
    为什么大败,朝臣们也清楚,原来王越和汪直配合无间,一起立下了多少军功?弄得他一个文臣都封爵了。
    所以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因为政治斗争调走了王越和汪直。
    但清楚归清楚,这时候朝臣就很害怕宪宗责怪他们当初的谏言,然后居然就和科道言官一起瞒下了败绩。
    直到一年后,有人实在过不了心里的道德关,才将这件事禀告给了宪宗皇帝。
    皇太子朱厚照处处说朝廷不能因为局势争斗而派不出合适的人,否则就是给史书增添笑料。有见识大大臣都在想,这说的是不是就是许宁事件,只是碍于先皇的颜面和朝廷的体面没有明说罢了。
    “宾之的意思是,同意启用王越?”刘健多少还有些神色黯然,李广的流毒不清,真正的众正盈朝还是达不到。
    李东阳没有直接回复,而是说起别的,“昨夜老夫一夜未眠。陛下说,像这样的事不应该发生在明君贤臣的朝堂里。可若不是殿下极力坚持,这事儿不就发生了吗?我们几人当的官够大了吧,自认也还算实心报国,至少后世之名总也不该是个奸臣小人吧?可怎么到头来竟觉得都是黄粱一梦?”
    “我们难,陛下也难。不情愿的杀了李广,想任用一个总制官也如此困难。成化年间的臣子是嫉妒王越的功劳,咱们这些人难道也嫉妒吗?他已经七十二了,还有心为国征战,哪怕是有些私心,这样的人也找不着几个。”
    ……
    ……
    听徐阁老讲了一番许宁的事,朱厚照心中感慨,
    他为的就是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想到已经发生过了。
    “阁老……说起来有时候我也疑惑。王鏊等先生讲述的许多昏君的例子,听起来是如此的愚蠢。可历朝历代这些事怎么就不绝于史书呢?”
    徐阁老难得的轻笑,“殿下此问,虽是孩童之问。可也着实是个好问题。依老臣看来,无非三个字的原因。”
    “喔?”朱厚照有些惊异,这个问题用三个字你就能回答?
    “不得已。”
    “不得已……”他细细咀嚼着。
    “若不是殿下有这样的勇气,哪怕朝里有人和殿下怀着相同的心思也不敢仗义执言,即便有,也形成不了气候。但就像殿下所说,朝里的大臣都知道王越统兵之才为最,可为什么不能推他,不仅不能推他,还要弹劾他,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但总归逃不脱不得已三个字。历朝历代的人也如此,他们并非不知道自己做的事荒唐,但局势逼人如此。”
    “受教了。”
    太子这样谦虚,徐溥也微微躬身。
    “外面天寒,殿下便回宫去吧。老臣不堪大用,但见殿下天纵之才不胜心喜,且殿下之心是为国,不是为己,是为公,不是为私,老臣知道如何做。”
    “本宫是太子,哪里还有什么私?”
    徐溥心中起敬,但也有些哀叹,可惜他见不到下一朝的风光了。
    ……
    ……
    原本朱厚照还觉得不稳妥,还让人去查了胡贵闵。策略上是没有错的,为了最好的结果努力,为了最坏的结果准备。
    因为他也没有把握仅靠几段话就叫那么多大臣在廷推的时候改而支持王越。
    但有的时候,人会有一点狗运,你预想是好的,结果可能是坏的。你预想是坏的,结果又可能是好的。
    矫情的说,这可能就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几天后,王鏊竟过来向他禀报,朝中的许多大臣都不再那么反对王越了。
    “这事成了?”
    王鏊点点头说:“如臣之前所言,殿下为启用王越担了干系,这是不顾己名也要为国用人。东宫太子敢有这番作为,臣子们也都感受的到。再者边关的军情本就是个大事,微臣和几位同僚在讨论上谕之时,也都请他们多为我大明的百姓、将士考虑考虑,且上谕之后,支持王越倒是显得和殿下一样胸襟宽阔、为国为民,不支持王越则是眼中只剩一个李广了。”
    “微臣恭喜殿下!”王鏊颇为兴奋的讲。
    朱厚照听完,把手里关于胡贵闵的信按下,看来暂时是用不着了。
    朝堂上的确有波谲云诡的计算,但有的时候一样能以情动人。
    这样看来,圣旨应该是能到大名府了,
    那还有个老将军翘首以盼呢。
    第六十一章 宣旨(一)
    “张中允,殿下请您过去。”
    东宫撷芳殿外,刘瑾对着已经想后退的张天瑞说。
    “殿下……殿下要见我?”
    “瞧您这话说得,殿下的旨意我敢乱传?还是请张大人快些过去吧。”
    朱厚照得了许多银子,
    他是太子,不是居家过日子的人,财富对他来说没多大意义,这些钱的用处就在于能用起来。
    其实国家掌握财富这个事情,有好有坏,好处就是国家的财政状况较好,能做些事情。
    坏处就是……一旦遇上比较昏庸的君主,这些财富就会流向私人的口袋。
    就像前文所述由户部尚书叶淇主导的开中盐法变革:将以往由商人将粮食运到边关获取盐引,改为商人直接向朝廷缴纳银子,获取盐引。朝廷有了银子再向边关拨粮拨饷。
    这样做的危害不少。
    而说起来也有一个好处——国家的收入短时间里增加了不少。
    按理说这些钱拿到了应该能做点靠谱的事吧?
    实则不然,根据后来的历史经验看,这个优点也没有了。因为这笔钱被挪作他用,很快就被消耗完了。
    所以说这个大明王朝,就是个满身是病的患者,有时候细想起来脑袋都大,不知道从哪边下手才好。
    但不管如何,朱厚照也要在手中聚集财富、做更多的事。
    先前所虑的学宫之事,便再也拖不得了。
    “臣张天瑞,叩见殿下。”
    “平身,走近点吧,离我这么远干什么?”朱厚照招了招手。
    “喔。”张天瑞提了提衣角,小步往前迈了几下,“殿下,不知召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先前,你关于学宫的论述,我已经看完了。”
    张天瑞有些意外,这么多天过去他以为是石沉大海了呢,没想到殿下还真得看完了。
    “但不知殿下以为臣,写的如何?”
    “还算有些章法。”朱厚照不准备再吓他了,万一再吓出什么好歹,“张先生。”
    “臣在。”
    “如果本宫让你负责筹建医学宫事宜,你可愿意?”
    张天瑞心头激荡,
    脑海里则忍不住想起当日杨廷和离开时和他说的话!
    殿下在等,等的就是有人来替他做这个事!
    一旦做得好了……得殿下的青睐,以后就是东宫太子得用的老人。
    到那个时候,一个小小的中允官可不是他的终点。
    “回殿下!臣愿意!”
    张天瑞又跪了下来。
    看他这番神情朱厚照也露出了微微笑意,并且开起了玩笑,“这个事是要花钱的,你可不能拿了我十两银子办五两的事儿,剩余的五两进了你的口袋。”
    张天瑞听得身体一紧,“此事微臣万万不敢!……殿下,臣胆儿小,多拿的银子带回家,估计每天觉都睡不着。”
    所以说半辈子辛劳,没什么成就,不拿东西,融入不进这个圈子。
    “好。”太子稍作停顿,想了一想,“年后吧。年后开了春,你正式的把这个医学宫给本宫建起来。年前这段时间,你先在京城中选个合适的地段,也找几个老工匠,想想这教人学医的地方要怎么盖。”
    “臣遵旨。”
    现在大明朝又没有房地产开发,建一处建筑物更没那么多的部门要跑手续。所以这事儿理应不难。
    张天瑞几日来一直在想着这事,这时候有些关键要点也就脱口而出的问了,“殿下,但不知这医学宫要建多大的规模,准备招纳多少学子?”
    “往大了建。先以三千名学子的规模来计算。”
    “三千名?!”张天瑞惊了个惊,“要建这么大?这样的话,臣以为所耗不小啊。”
    他哪里知道,朱厚照想的根本就不是医学,
    往后是什么专业都要往里塞的,当然是能大就大。
    “那么就分期建设,第一期以500名的规模控制,先把地方给本宫弄出来。银子的事你不必担心,自有本宫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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