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本身就已经谋划了很久的一帮人,一经刺激,立马就爆发了出来。
    朱厚照写完最后几个字,站起来对刘健说:“刘阁老应该早提醒我的,若知道有此之变,本宫便不建议父皇这样调动了。”
    刘健本来还奇怪,一向智足拒谏的太子,怎么说起软话来了?
    但是下一秒,他忽然愣住,
    不对,
    上当了!
    一旁的刘瑾因为跟着朱厚照,所以大约知道太子几日前就在谋划此事,如今大局已定,便轻轻笑了起来。
    几日前,
    他就已经和太子殿下建议过,此次文官的反扑和前几次不同,当时他还捏着汗呢。
    但没想到,殿下只用了简单的两招。
    “殿下……是否早已谋划好了这一切?”刘健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当今的皇太子了。
    “刘先生。”朱厚照怔怔的望着远方,
    “殿下想说什么?”
    “你教导过我,勉励我要成为一代圣君。我……一直记着呢。”
    朱厚照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什么忽然要讲这句话,或许也是在给自己一份信心,他做的绝不后悔,他做的,就是成为一个真正的好皇帝。
    而好皇帝想要做事,没有绝对的权力又是万万不行的。
    “刘瑾,陪着本宫走一趟吧。”
    “是,殿下!”
    “哎。”刘健心里叹息一声。
    他本想当个和事佬,但时间实在太少,更没想到太子是激着外庭官员如此进谏。
    而这道调任官员的圣旨则是给他们所有人上的紧箍咒。
    左顺门外,
    红袍的、蓝袍的、青袍的官员跪了一地,他们有的哭,有的嚎,嘴里叫的都是‘太祖啊’、‘太宗啊’、‘先帝啊’这样的话语。
    朱厚照是乘着轿子过来,老远就听见震天的吼叫声,
    搞的刘瑾和刘健都有些紧张,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殿下,要不先让奴婢去劝劝众位大臣吧?”
    “不必。”朱厚照摆了摆手,
    他现在是比街头的老太太还不能碰,谁碰他一下,正好灭了他九族。
    左顺门外,大臣们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来的这么快,其中有些人对太子的意见还不小,
    隔着老远就喊:“请太子殿下收回成命!停止整军!勿要擅杀朝廷大臣!”
    “太子殿下正是出阁读书的年纪,不应干涉朝政若此!”
    ……
    朱厚照出了轿子,他其实个头不大,但就是这样一个小个子,一派淡定模样,面对群情激奋的大臣,某种形式上,还有点像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刘瑾搬来了椅子,看起来朱厚照就准备在这里就坐。他可不是弘治和还是小孩子时候的嘉靖,对于这个场景他一点不怕。
    说句不好听的,他现在只要愿意,就可以当史上最强碰瓷王。
    “搬得近点儿。”
    “殿下……”刘瑾心里发慌,主要是,太子是没事,但他害怕这帮人冲上来把他给打个半死。
    “我说搬的近点儿!”
    “是!”
    刘瑾往前挪了几步,
    “再近点儿!”
    又挪了几步。
    随后朱厚照才愿意就坐。
    “肃静!”太子沉静着脸,淡漠得望着这一切。
    文官们大抵也没想过,太子会有这番言行和表现。
    “太子殿下!”马文升是威望高的,这个时候他要说话,“臣等今日有要事请见陛下,还请殿下转告!”
    朱厚照胳膊肘垫着,歪着头道:“大司马,哪一朝哪一代的臣子,似你们这样拜见君主的?”
    “殿下!”吴宽与他也是老熟人了,“臣等忠心为国之心,天日可表!还请殿下代为通传,请陛下降恩一见!”
    “吴先生不去上任漕运总督,在这里做什么?”
    “臣等有要事,请见陛下!”
    “圣旨!”朱厚照一抬手,刘瑾那边就递了过来,他把圣旨打开,上面的字都叫他们瞧见,“命吴宽转任漕运总督!吴先生,你接了旨,不奉旨?”
    “殿下不必刁难吴詹事,臣马文升仍居旧职。殿下……”
    “大司马,”朱厚照打断了他说话,“本宫在问吴先生话。”
    “臣吴宽自是奉旨,谢恩!”
    朱厚照摆了摆手,“那么便回去,早日赴任,漕运之重,重于泰山啊。”
    这样的话,吴宽就尴尬了,他是走还是不走?
    走了,他们这帮人算怎么回事?搞了半天就几句话打发了?而且既然吴宽可以调任,他们当中任何人都可以调任。
    不走?那就是抗旨,可以名正言顺的砍了你。
    ……
    ……
    内阁里,谢迁问刘、李两位阁老,
    “这样看来,吴原博也只有请求致仕这一条路可走了。”
    说起来还有些惋惜。
    吴宽虽然迂腐,但怎么说也是高风亮节的君子。
    然而,刘健却摇了摇头,“殿下也没有给他致仕这条路。东宫早已知晓马负图(马文升字)、吴原博等人在筹划此事,这个时候忽然把许多人调开,明面上是怕了他们,想要把他们这聚起来的力量赶紧拆散,这在一定程度上使他们有一种错觉,觉得东宫害怕了他们,所以激得他们立即有所行动。但实际上则是为了占住君臣大义……这个时候致仕,岂会没有不满君父任命、继而逼迫君父的罪名?”
    ……
    朱厚照听了吴宽说了一大通,总之就是皇帝给的任命,他不敢接,“今日刘阁老在东宫与本宫说,朝廷调任官员,引起朝野非议,已致人心惶惶。看来还真是如此。这么说来,父皇没有调任官员的权力,以至于都人心惶惶到要至左顺门哭门了?!”
    “殿下!”吴宽脸色巨变,这个罪名他万万不敢认,“微臣于陛下之任命绝无半点微词!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要说是漕运总督,便是边疆小吏,也当尽臣子之本分!”
    “吴先生可以这么说,但天下人怎么看呢?调任的圣旨一出,朝野非议,随后左顺门哭门,怎么你们这些人,早不哭晚不哭,偏偏这个时候哭?张口又说并非因为这道圣旨,好,即便本宫认了,那么吴先生你倒是赴任啊,你不仅不愿赴任,甚至还要辞官,本宫和父皇只能以为你们不满这样任命。”
    这时候又有官员说:“殿下诡辩之才当世无双!却也不可这样冤枉吴大人!微臣没有被调任,也并无对圣旨的不满,如此方可说明,今日左顺门之事和这道圣旨无关了吧?”
    能说明个屁。
    “你们,不都是吴宽纠集起来的吧?”朱厚照淡淡反问。
    他妈的,这句话还真是个事实!
    吴宽嘴巴长大,他直接愣了,怎么……怎么能这样?
    其实说起来,他们也确实是被这道圣旨给激得,但那种激……不是对任命不满,是你太子要把我们主要力量都调走啊!
    只不过其中细节难以分辨,而且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就说,我们这些人已经谋划了很久了,这不是结党吗?
    “殿下!!”
    程敏政忽然暴走,他再也忍不住了,豁然间竟站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本宫看你们今日谁敢!
    在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叫气势。
    它看不到抓不着,捉摸不透,却又确实存在。
    就像朱元璋,许多人见着时就已经害怕了,喔,或者也不叫气势,叫威严。
    总之就是让人不敢冒犯。
    左顺门里,一人一椅一太监,朱厚照就敢这样面对他们,就这份气势、这份沉着便叫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心里发紧。
    朱厚照抓得关节确实巧妙,他们这些人就是因为大规模的调动重臣而愤慨,它就可以解释为对圣旨的不满意,尽管最深层的原因是觉得太子在动手拆解他们的力量,现在不干就再也来不及了。
    程敏政依然记得当初在文华殿讲读时,皇太子给他扣的帽子。他们这些人,不怕死、不怕丢官,唯独爱惜的是自身的名节,可太子就爱揪着这点。
    三番两次,两次三番,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一心为国,哪怕今日身死也要仗义直言!
    “殿下!”他猛然起身,竟一脚踏进了左顺门,“古语有言,人君之学与不学,系天下之治乱,太子之学与不学,系后日之治乱!储君之重,其重可知也!然太子殿下,治学而轻忽,治臣而重焉,如此本末倒置,岂为朝廷之福?百姓之福?”
    “程敏政,你大胆!”刘瑾都觉得惊讶,竟然有臣子当满对太子说出如此狂悖之言。
    “你一个阉人,何敢指摘于本官!”
    朱厚照叹声气,大概是程敏政在京里被他压制的厉害,还在名誉上被他算计过,这次是要打个翻身仗了。
    “殿下!”程敏政还算维持着人臣之礼,“今日臣等乃是求陛下一见,微臣也想请问一句,陛下现在何处?”
    “父皇就在宫里。”
    “那殿下在这里坐着,是要阻止众臣见驾吗?”
    朱厚照脸色一变,这话就是要说他这个太子谋反了。
    “程敏政,有谁阻止你了?本宫倒要问问,可有圣旨传召你们当中的哪一位臣子?!若有,本宫自会放行,若没有,你们就不叫见驾,叫闯宫!你刚刚说本宫治臣颇重,你程敏政也是饱读诗书的大学士,你来说,本宫要惩治闯宫之臣,这有何不妥?!”
    程敏政呜哇一声大叫,哭嚎道:“陛下啊!陛下!陛下一代仁孝之君,臣程敏政等百余朝臣今日竟欲见驾而不得,此为国之不幸,国之不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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