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以为军令应在政令之前。”
    “何意?”
    “地方卫所掌事者,也当提前调动。”
    这话一说,暖阁里的人都明白。
    明代除了在边关,在地方也有大量的卫所,这些卫所指挥使都由朝廷选任,虽说到了明代中期卫所官兵战力羸弱,但说到底也是职业军队,这个时候当然是要稳住他们。
    朱厚照点了点头,“先将浙江、福建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及同知全部更换,并允许新任都指挥使自己推荐所辖卫所指挥使人选。”
    这样一来,浙江、福建的都指挥使其实就把境内卫所变成了某种意义的私兵。毕竟是他的人,所以他能最大程度的调动。在军事的行政里,这不是什么好办法。
    但特殊时候,特殊手段。反正地方卫所实力本身不大,浙江、福建都指挥使司还在朝廷手中,那就乱不了,即便有人有异心,那离尾大不掉也还远着呢,之后再拆散就好了。
    朱厚照想到了跟在周尚文后面的那七个兄弟。
    “汰换的原都指挥使呢?”王鏊追问。
    “北上,进京!”
    在天子脚下看他们还怎么乱!
    “微臣有话启奏。”杨廷和向前一步拱手。
    “说。”
    “东南所重者,一为财税,二为漕运。因而微臣以为开海令应在江南水稻收割之后,漕粮北运之时。若是夏粮赶不上,就要等到秋粮。万不能急!”
    朱厚照想着本身人员的调动,再给他们适应,所需时间也不短呢。
    “准奏!”
    杨廷和还有话说:“为统筹全局,微臣还以为应临时加派浙闽总督,统揽军、政、市舶司三务,位列三司、巡抚之上!”
    “准奏!”
    “开海令之前,朝廷应当先下清查预备仓令,不过不以浙、闽两省为重,而以南直隶、江西为重。便是东南一旦有变,朝廷可输粮入两省,安顿百姓,不致酿成大灾!”
    “准奏!”
    一连三个准奏,杨廷和忽然间风头大出。他一向脑子清楚,处理事情一二三四很少错乱。
    “还有么?”朱厚照扫视众人,沉声问道,等了一会儿,他自己讲道:“以上都是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朕要说的是朝廷也要往最好的方向努力。朝廷开海,不是不让豪强士绅做海上的生意。朕想用一个办法,名为准入制。”
    准入制?
    内阁和各部尚书皆有些不解。
    “准入制,意为准许进入,也就是朝廷允许一部分人能够通过市舶司做海上的生意。像是地方的豪强士绅就可以纳他们进入准入名单,入名单的商家制定特有的标记,以往他们怎么出海,今后就怎么出海。也就是说他们不必与朕拼命,生意是允许做的。这样,可以分化豪强的力量。”
    杨一清眼睛一亮,“此为围三阙一之法。”
    “不错。走私要打,准入要推,只要有一条活路,十家就会有八家不会做那诛九族的造反之事。”
    李东阳问:“许豪强不许百姓,此类事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朱厚照说道:“海上风大浪急,且海贸不是开个包子铺那样的小本生意,普通人做不起,拦他们在外面,是为了保护他们。”
    所有人眼睛都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皇帝:这也行……
    “可这样一来,选择准入的商家,岂不是也便宜了他们?以往走私,现在竟顺理成章的合法了。”
    “谁说准入制是免费的了?”朱厚照双手一背,提起这个他可太知道了,“准入制的发放权力收在浙闽总督手中,所有要入名单的商家,需要向朝廷报备其东家的姓名、籍贯、儿女及亲属情况,所出海商品的名称等信息。以及……你们说让这些走私商人交多少银子合适?”
    银子?
    “陛下,如此敛财……”
    朱厚照翻翻白眼,大手一挥,“收来的银子朕一分不要!入户部,充作赈灾款!而且只做赈灾款,其他人不许动这笔银子的心思!”
    韩文马上精神了,“……微臣听说东南海商走私获利甚巨,十万之银出海,返程可获十倍之利!且走私违反法度,有藐视朝廷之嫌,若想摘了这帽子,进准入名单,怎么也要五万两银子!”
    “五万?”刑部尚书闵珪简直敬佩韩文的仁慈,“陛下,臣觉得每家少说二十万两!”
    这数字,朱厚照都要吸一口凉气,“会不会有人家付不起?”
    “哼。不抄家人人付不起,一抄家人人付得起!这是为天下灾民要的赈灾款,陛下尽管说是闵珪开的口、献的策,叫他们都来骂我吧!老臣不怕!”
    王鏊和韩文苦笑不得,这个老匹夫,反应可真是快,竟然马上就开始计算着这样的好事。这哪里是求人骂,大约是传出乾清宫就会为清流交相称赞了吧。
    “好,那朕就不客气了。这口锅就请闵尚书替朕背了。”
    闵珪大大方方的跪下行礼,“君为臣纲,臣这条命都是陛下的,又何况是背一口锅?!”
    “好!”朱厚照一拍龙椅,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后宫
    至如今,朱厚照大约是能把握好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圈子,这些人不一定都赞同他的每个决定,但对他这个皇帝是信任的。
    不过范围再扩大,其实就要激烈的多了。
    而既然军令在政令之前,那么军令还未到位的情况下,今日乾清宫的谋划其实不能往外传递。
    皇帝瞅了一眼刘瑾,这位司礼监的大公公知道有些话该自己说。
    “……开海是为复套,复套是为平边患,平边患是为靖四方。诸位都是陛下心腹,朝廷的规矩也都知道,宫里议的事以司礼监批红的圣旨为准,司礼监没有批、而外面又在传的,司礼监是不会认的。”
    他这是狐假虎威,谁都知道,正德朝,司礼监的批红权已被大大的限制。
    朱厚照接着说道:“若是无事,便各自退去吧。退下去后,内阁并吏部、兵部商议浙、闵两地都指挥使的人选,户部将今年抽查预备仓之事安排好,至于浙闽总督……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递奏疏进来。”
    这个人选很关键,所以皇帝的意思是今天不宜立即决定,还是要琢磨琢磨。
    “至于杨阁老,今年还不知情况如何,若是局势还好,三十万两之外,朕会再拨银两。若是局势很坏,那便要等等。老有人说朕年少、急躁,但其实复套之事朕是有耐心的,杨阁老也要把握好这个节奏才是。就今年而言,宁夏、大同、宣府都不能再乱。”
    杨一清、杨尚义和周尚文一齐出列,“谨遵陛下圣意!”
    朝臣退去之后,
    朱厚照坐在西暖阁的龙椅上,久久不愿离开。他怔怔得望着殿门之外的黑瓦红墙和白净白净的殿前广场。
    他心里还是在想着这些事,想着……有没有错漏的地方。
    “尤址。”
    “奴婢在。”
    “去将张永叫来。”
    张永先前是监军,这一路他倒是和杨一清相处的还行。西北这样的重要边疆之地,宫里照例是要派出镇守太监的。
    为了减少掣肘,依然还是张永最合适。
    尤址含着身子赶紧去往御马监。而朱厚照则又将丰熙和郭尚坤叫了过来。
    “……朕倒是忘记问了,先前,你们是怎么劝服杨应宁的?”
    “请陛下恕罪,臣自作主张,去了刑部,让杨阁老见了刘时雍。”
    朱厚照还的确有些意外,他每日事情这么多,倒是很难想到这种法子,“这么说来是刘时雍劝的。”
    刘大夏的罪名是秋后问斩。
    一般这种人还会有一线生机,就是当皇帝慢慢消气了以后,也有可能不杀他。
    “当初没有立即杀他,没想到还起到了这样的作用。你们两个,倒是也有奇智。”
    “谢陛下赞誉。”
    朱厚照歪了歪头,忽然又想起来之前和他们谈过的事情,“浙、闽两地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原学(丰熙字),有没有胆量去任福建布政使一职?”
    丰熙头皮一紧,他先前努力表现,当然是希望让皇帝觉得他能力出众。透过劝说杨一清这件事,确实也达到了这样的目的。
    顺着这样的逻辑下来,自然也会加派给他不一般的任务。
    “有何不敢。所谓艰难险阻,其结局也无非一死而已!”
    “无非一死而已……若是连死都不怕,那也确实没几样事情是可怕的了。但原学,你要知道,福建不比浙江。浙江经先前整顿、且朕也有人在那里,情势还稍微好些。福建、想必会凶险很多。”
    丰熙一脸淡定的说:“臣去了,陛下在福建就有人了。”
    其实刚刚在朝议的时候,朱厚照心中冒出的那个人名叫梁储,梁储现任吏部侍郎,在此之前是太仆寺卿,那也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不过丰熙劝说杨一清一事令他马上更改了想法。那种环境下,需要用奇,梁储还是稍微正派了一些。
    “铭之,应天巡抚何鉴这几日大约也要进京了,等他赴任时,你也跟着去吧。去做一任参政。”
    “微臣领旨。”郭尚坤说道。
    朱厚照仰头,揉了揉太阳穴。刘瑾出来把这两人带了出去。
    骤然登基至今,桩桩件件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他的人歇息,脑子似乎还是停不下来,“刘瑾。”
    刘瑾快迈了几步来到皇帝跟前,“陛下,要不今儿就早些歇息吧?”
    “准备香汤,泡一泡再睡。等朕安排了张永就过去。”
    “那奴婢去将秋云姑娘叫来。”
    “秋云你找个人去就行了。你自己去找一下怀古。他的两个妹妹被朕利用……”
    刘瑾躬着身子等待皇帝接下来的命令。
    “算了,你还是叫他过来吧。”
    “陛下……”刘瑾大约是觉得皇帝太过辛苦了。
    “没事,都很简单。”
    张永是内官,他去哪里根本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和谁也不用商量。所以这的确简单,来了就走也没有一柱香的时间。
    但是梅怀古这边……
    朱厚照坐回御案,先前出宫去梅府,其实是利用人们都以为他是为了那两个姑娘去的。怕是梅府内院之中也都是这样以为的。
    说起来,这其实也就是想说得好听一点,什么人家已经嫁不出去了,如果自己还不负责任,这不就是缺德么?
    可真的较真起来,哪有什么利用不利用的……最大的成因是他自己去看到了颜值,所以当然就不排斥了。搞对象这种耗费心神的事,他目前还不想,但是辨别美与不美这是男人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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