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山也嫌红薯干硬,所以连忙凑上去拿了个新烤的。
    这一抢吴永飞登时踢了他一脚,“就知道你小子嘴馋。这玩意儿现在多得很,急啥?”
    “哈哈,没吃早饭,饿的。”
    “听说是从宁夏运来的。”
    “看到了,好几十车啊,天天吃这玩意儿拉屎都难。”
    吴永飞则鄙视,“等你出了甘州、再出肃州,那荒郊野岭连他娘一棵草都没有,你就知道这是能救你命的东西!”
    他们这一边吃一边聊着的时候,外面开始有人呼嚎,“全部出营列队!总兵大人来了!”
    “列队!列队!”
    纪山把最后的那一点全都塞进嘴里,烫得他嘴冒热气儿。
    吴永飞动作极快,帽子、弯刀全都塞到这些兵的怀里,“快戴好!走!”
    这些都是饷银很充足的精锐兵,列队已经训练过无数次,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所站的方位,从一个小旗、到一个总旗、到一个百户,一名一名士兵出现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
    纪山也能看到,一列、两列、到一片,五个千户站在自己方队的最前面,而后视角调至高高的演武台。
    那里就是甘肃镇总兵,皇上亲封靖虏伯周尚文!
    他抽出宝剑,剑指天空。
    “出征!!”
    纪山跟着队伍异动,耳边是响亮的踏步声,以及战马的嘶鸣……
    第六百六十九章 魏国公府
    朱厚照在前世的时候也曾到过南京,更走过秦淮河,不过当时的秦淮河显然没有今时今日这般韵味。
    皇帝的身份其实是个大问题,寻花问柳实在有碍观瞻,而且他也没那么恶趣味,如果是要女人,对他而言实在容易不过。
    只是前世这类东西可不能光明正大,因而心中多少想着坐上花船,沿河浏览一番。
    为此朱厚照还去翻过实录,实际上,宣宗皇帝在位期间也曾三次南巡,他观赏戏曲、游览园林,就是没有夜游秦淮河的记载。
    这样的话,他就只能控制控制了,实在不行以后再来,第一次南巡就留下这样的丑事,怕是有些不妥。
    但南京城内还是可以走的。
    那天,王炳禀报了应天府、常州府、苏州府和松江府的一些民情民事,基本上还是如在淮安府一样,既然是同类型的事,处理的方式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不怕多,朱厚照占着为百姓做主的大义,杀得多那也是做好事。
    锦衣卫指挥使毛语文一直随驾,皇帝到哪,他到哪,所以南京城里的锦衣卫多了起来。
    朱厚照今日从皇宫而出,一路乘坐车马直邸魏国公府。
    现任的魏国公名为徐俌,他除了这个爵位,还担着南京守备,可以说权势极重,而且他的名声其实不错,只可惜今年已经六十五岁,身体也不大好。
    他有个儿子早亡,现在全部的希望落在孙子头上,便是那位获有‘草包将军’之名的徐鹏举。
    朱厚照并不了解这一段历史,只是从已有的信息来下判断——徐俌还行,徐鹏举大概也没有乃祖的气象。
    皇帝驾临,魏国公府蓬荜生辉,便是连花坛里落下的枯叶也全都收拾得干净。
    王府占地广阔,府邸宏伟壮观,一入门便是一片宽敞的庭院,直道越过王府内的假湖,湖内皆是荷花,两边还有长廊,长廊上镶嵌的雕镂花纹每一个都不同,尽显江南院落的婉约。
    魏国公徐俌携一家老小跪地迎驾,这是徐家多少年来都没有过的荣耀。
    朱厚照也是初次见他,所以没有和他客气,让他行了完整的礼节,最后站在他的面前说:“平身吧,魏国公。到里面去,朕有事和你说。”
    “是,老臣谢过陛下。”
    在边上扶他起身的相对年轻一些的小伙儿应当就是徐鹏举,方方的脸,瘦瘦的身材,朱厚照只看了一眼,之后他‘变客为主’,走在前面,魏国公一直跟在身后。
    “朕自离京之日起就想着,到了南京以后怎么样也要来一趟魏国公府。当年中山王辅佐先祖定天下,这是立了大功的,先帝也有过类似的旨意,所以你这里朕得来啊,来看一看功臣之后。不过也有大臣说,朕一路南下,从未入过臣子府邸,忽然造访恩宠过甚,尤其魏国公一门已经尽享荣华了,但朕转念一想,皇族与勋贵本为一体,哪有什么过甚不过甚。魏国公,你说是不是啊?”
    皇帝这一番话道明来意,就是政治目的也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这让徐俌有些讶异,毕竟这种实在话,你心里想就行了,还拿出来说做什么。仿佛就是我并不想来,但是得给天下人传达一个政治信号,所以才来了。
    不过后面倒也讲到了皇室勋贵为一体的话……
    总的来说,既显示了荣宠、也保留有一些距离,这个距离就会让他们保持对皇权的敬重。
    其实朱厚照也不是刻意要这么讲,只不过当了十年皇帝,这些都已经是下意识的行为了。
    徐俌年老成精,隐隐有所感觉,天子盛名在外,这可不是假的,“魏国公府一切恩荣皆赖陛下赏赐,老臣时常感念天恩,更不敢自恃先辈之功。”
    “恩。还有一桩事。”朱厚照将右手的扇子缓缓敲击左手,整个人一副放松的模样,“南京的皇宫朕觉得很好,隔上一段时间或许可以过来住上一阵,当年太祖皇帝就在这里定鼎了大明天下,来一次,也提醒提醒朕,祖宗创业不易。所以这南京城你得给朕守好了,孝陵、皇宫、大报恩寺这都是至关重要的所在,千万不容有失。既然魏国公府与皇室为一体,皇室的这些事……魏国公,你是一丁点儿都不能躲。”
    徐俌自然没二话,“皇上教诲,老臣谨记。魏国公府上下,都愿为皇上效命!”
    到了屋里以后,朱厚照视线又转向一边,“这是你的孙子么?”
    “正是,鹏举,还不赶快拜见皇上?”
    朱厚照前世倒也听过此人一些名字,不过印象不深,此刻看他么,觉得像个未长大的孩子,大概是得皇帝召见,所以脸上满是欣喜之色。
    “臣徐鹏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
    “谢皇上。”
    朱厚照一直笑,不过他心里要藏的事,可能会吓他们两个一跳,但事情该办还是要办,“魏国公啊。”
    “老臣在。”
    “朕今日来还有另外一桩事,不知如何启齿。”
    “请皇上明言,但有所需,老臣必竭力而为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朕在淮安府办了一桩案子,听说也传到了应天府这里,百姓们纷纷奔走相告,各地的鸣冤鼓接二连三的响了。这里面,似乎有和魏国公府相关……之人?”
    徐俌一听这话,那张老脸直接吓白,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说,“陛下饶命!老臣、老臣却不知有这等事!”
    “不必如此,小事一桩罢了。朕今日私下来就是想着不要将事情闹大。”朱厚照起身,去将这六十五岁的老人家扶起来,可不要他来一趟就把人给吓死,那就尴尬了。
    不仅如此,他还安慰着说:“朕这个皇帝比之当年亦有进步,知道这为官之人啊,有时候就容易为一些亲朋好友所害,什么小妾的娘家、管家的亲戚……这等人沾上了你,便要不顾一切的攀上你。魏国公的为人,朕是清楚的,你说你不知道,朕信。但事情确实有这么个事情,现在闹到朕这里来,朕不能不给老百姓做主,所以……”
    皇帝的笑容绵里藏刀。说得都是软话,做得事情是一点儿都不软。
    徐俌别无选择,“陛下放心,不管是谁,敢于打着魏国公府的牌子招摇撞骗、欺压良善,便是朝廷不收他,老臣也断断不能容他!”
    “那好。朕今日就是提个醒,也免得下面的人蛇蛇蝎蝎,乱嚼舌头根子。行了,你们都起来吧。”朱厚照笑得露出了牙齿。
    他不愿意到南京来和魏国公闹出什么笑话来,这一家子的身份有些敏感,除非真的是很重的罪,否则都是他这个皇帝过分。
    但魏国公府在这片地界的影响力不小,王炳和锦衣卫那边来的消息,隐隐约约都要扯上徐家,既然如此,那也只剩这么个办法了。
    政治玩到最后可以说是无聊,也可以说是精妙,无非就是这么点事。
    可怜徐俌吓了一大跳,皇帝恩威难辨,真的有什么把柄叫满城的锦衣卫给抓到,就是不动他根基,但是作为皇上,想让他们一家难受那还是很容易的。
    现在断尾求生,也算是及时止损。
    而朱厚照三言两语之后,便不再提这事,转而和徐俌谈论起南京守备等防务之事。
    第六百七十章 大礼
    应天这个地方,大事小情绕不过魏国公府,如果不是朱厚照亲临,怕是事情要难办一些,所以他得来和徐俌说上这么几句话。
    这也是此行的第二个目的。
    此外,徐俌的年纪太大了,徐鹏举的父亲还不长寿,前些年就已经去世,也就是说不管怎样,徐鹏举是要继承这这个公爵之位的。
    所以他也想自个儿见一见未来的魏国公,毕竟心里头总是有些不放心。
    左右闲暇无事,也就在魏国公府多留了一段时间。
    徐俌是过去,徐鹏举才是未来。
    一盏茶的功夫一过,朱厚照便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状若无意的问道:“今年可满二十了?”
    这家伙锦衣玉食,生得嫩着呢,不过到底是勋贵之后,礼数是不缺的,面对着自己回话,“臣今年恰好二十。”
    “你倒是也不必担心,以后袭了这魏国公的爵位,准备一辈子安享太平了?”
    徐俌见缝插针,“启禀皇上,老臣这孙儿虽然行事略鲁莽,但也有几分胆色,若皇上不嫌弃,或许可以赐他一样差事历练历练。”
    朱厚照不答这个话。
    他是皇帝,怎么安排臣子,他心里会定。
    关键在于这个人自己是什么货色。
    “江南这几年海贸很是火热,不管是原来的浙江王琼,还是现在的李东阳,他们见朕都有提过一些具体的表现。魏国公府是首屈一指的公爵府邸,那些生意,你们也都有参与吧?”
    爷孙俩不知道皇帝提到这茬是什么意思。
    不过徐俌觉得还是不要骗这个正德皇帝了,他既然说出来,肯定是知道的,“皇上洞若观火,老臣羞愧难当。”
    这件事朱厚照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
    反正朝廷现在赚钱,那么要勋贵阶层一两都不赚,那也不太可能,而且有些不近人情。
    不过王公贵族在参与商业活动的时候,利用权力寻租是不可避免的现象。
    所以今后会发生什么,真的不好讲。
    “朕不是洞若观火,朕也是猜的。徐鹏举,你这年纪应当也做些正事了吧?这件事怕是也关乎着魏国公府不少的银子,你怎么看?”
    徐鹏举一听顿时傻眼。他平日里只管花钱,哪里管过挣钱?
    徐俌也发蒙,他们没有任何准备,他这孙儿肯定答不上来。
    果然,只见徐鹏举马上就支支吾吾起来,“微臣……微臣……”
    “皇上……”徐俌按捺不住。
    朱厚照只是摆摆手,面无表情的说:“多教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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