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没有介怀的模样,胆子又大了一些。
    潘垚坐在小庙的屋檐角, 和玉镜府君并排,一起听耳朵里这些小动物的声音。
    兴致盎然,还揪着认识的声音,一一点评。
    “恩恩,这小猪的声音我认得,肯定是阿桂婶家的那头黑斑小猪,贼馋,它肯定是饿了……啊,这是我家的那头大鹅,它又偷偷地欺负家里的其他小鸡了。”
    耳朵边有一声嚣张的嘎嘎声,潘垚鼓气,咬牙盘算着,一会先回去收拾收拾大白鹅,然后再出发。
    玉镜府君侧过头,见到的便是这鲜活的一幕。
    “你都认得吗?”他有些好奇。
    “自然认得。”潘垚回得理所当然。
    “夜里时候,我元神出窍,都会和它们一道耍。”
    “阿桂婶家的这头小猪刚抱回来的时候,可能是特别的想妈妈,都不爱吃东西,整天趴在角落里,没什么力气的哼哼。”
    “我瞅它可怜兮兮的,就搂它搂了好几天,又是摸它肚子,又是给它唱曲儿,它这才又快活了起来。”
    “不过,可能是那下饿得有些狠了,矫枉过正,它现在特别的馋。”
    随着潘垚话落,玉镜府君面前,难以控制的浮起小姑娘抱猪崽子的画面。
    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潘垚侧过头,就见玉镜府君手握成拳,抵着唇边,瞧着像是在笑。
    这有啥好笑的?
    潘垚正待讨伐。
    突然,她眼睛瞪大了些,目光落在玉镜府君的手处。
    “府君……”
    玉镜府君也觉得自己这样笑一个小姑娘,是有点不妥。
    他将手搁了下来,藏入袖中,肃了肃容,仗着潘垚瞧不到自己的神态,这会儿,声音平静,眼里却还是漫着笑意。
    “是我不对……”
    “府君,你有手了!”潘垚急急的打断了玉镜府君的话,指着玉镜府君的袖子处。
    玉镜府君愣了愣,原先想说的话也停住了。
    他低头去瞧自己的手。
    只见原先都是白影的身子,这会儿,隐隐能瞧到广袖上的云雷纹,以及下头的手指。
    潘垚探头凑近了瞧,一边瞧,一边不住的点头。
    “府君,您的手生得还怪好看的,不错不错!”
    只见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盖都是剪得整整齐齐的,透着一点不够健康的粉白,这会儿周身氤氲月华,这手指就像漾着光一样,特别的好看!
    玉镜府君呆了呆。
    什么叫做他的手生得好看?
    玉镜府君所处的年代多克制,他还从未听过有人如此直白地夸他。
    潘垚还在瞅着,“就是指甲盖白了一点,爸爸说了,这样不健康,你应该像我这样粉粉的才好。”
    潘垚伸出自己的手,让玉镜府君瞧。
    “喏,这中间门要是有一点白,那就是肚子里长虫了,得吃驱虫子的宝塔糖。”
    潘垚回忆了下宝塔糖的滋味,颇为遗憾的开口了。
    “可惜,我肚子里就没有虫,唉。”
    玉镜府君:……
    修道之人,吸纳日月精华,淬炼肉身,要是肚子里还能长蛔虫,那真是对道法的轻视。
    见潘垚还在看自己的手,饶是一团白影的玉镜府君都受不住了。
    广袖一拂,云雷纹的衣料盖过有了形状的手指。
    接着,他将手往身后一背。
    “想来,应该是土土你绘的六畜平安符发挥了作用,保六畜平安,为小庙吸纳了香火。”
    玉镜府君看着潘垚,含笑道,“谢谢土土了。”
    其实,玉镜府君自己这段时日的修炼本也该有了功效,只是,对着小姑娘,瞧见她做了这么多,又是雕刻河磨玉的仙人骑凤神像,又是想法子绘制六畜平安符,吸纳香火,重振小庙。
    玉镜府君自然是捡着好听的话来说,总不能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
    潘垚一击手掌,“那真是太好了!”
    “府君您也别急,等开春的时候,气候回暖,办养鸡场的人肯定更多,到时,香火愈盛,您也能恢复得愈快了。”
    “就是……”
    潘垚听着耳朵里那时不时响起的公鸡打鸣声,看着玉镜府君,眼里漫上了点同情之色。
    “倒是得委屈您了。”
    “公鸡打鸣这么大声,还有母鸡在下蛋,瞅着就像仙人在鸡窝里一样……昂,名头是不大好听了一点,不过,咱们得实惠就好,不要计较,不要计较。”
    玉镜府君:……
    他抬手在潘垚脑门弹了个脑崩,“顽皮!”
    ……
    “府君,不和您说了,我得出发了。”
    潘垚轻轻一跃,跳下了小庙的屋檐角,稳稳地落在小庙前的空地上,抬手玉镜府君挥了挥手。
    “甲马?”玉镜府君注意到潘垚腿边一闪而过的符文,不放心道。
    “这是准备去哪里?”
    潘垚简单地将江雪桃的死劫说了说,最后道。
    “这会儿应该在火车上,我去瞧瞧就回来。”
    玉镜府君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末了,在潘垚出发之时,身影一动,下一刻,那广袖宽袍的身影已经下了屋檐檐角,宽袖盈风摆摆,走到潘垚旁边。
    潘垚看了一眼玉镜府君,又看了看屋檐檐角。
    玉镜府君:“我同你一道去。”
    潘垚指着仙人跑兽的石像,还是不太放心。
    “您能去吗?g市远着呢。”
    要不然,她也不会绘了甲马符,就是怕元神跑得太远,有什么事的话,远水解不了近渴,回头肉身出了事,她可没地方哭去。
    瞧出了玉镜府君是在担心自己,潘垚宽慰道。
    “没事的,我自己也能去,您别担心。”
    “啰嗦,左右无事,我和你一道去凑凑热闹罢了。”玉镜府君轻笑两声,“莫要忧心,走吧。”
    ……
    甲马符上的北斗星微微闪动,潘垚只觉得脚下似有一匹神勇的骏马,又似氤氲着一团风云。
    心随意动,神行千里。
    无数的景在往后退,树木远了,村子里低矮的房子也远了,她翻过高山,走过湖泊,旁边的景一直在变,有如芭蕉村一样僻静的乡村,也有六里镇那样的小镇,更有城市的繁华。
    唯一不变的,是她身边那道白色的影子。
    寻着落在江雪桃身上的符纹,渐渐地,潘垚耳朵里有火车喷汽鸣笛,轮子滚过铁轨的声音。
    “嘟,嘟嘟!”
    “况且,况且况且。”
    “到了。”潘垚出现在绿皮火车上,闭塞的五官一下通达。
    车厢里人很多,座位是木头做的硬座,这会儿天黑,大家伙儿坐火车都累了,歪七扭八的半躺半靠着,扭了扭身子,皱着眉头,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都说在家日日好,出门一日难,这话半点不假。
    这时候不比以后,出门一趟可不容易了,火车喷着汽,开得缓慢,里头不单单有人,还有老乡拎了牲畜上来,人多便生瘟,本来里头气味就不是太好闻,再加上牲畜,那味道更是酸爽。
    潘垚屏了屏气,掐了道灵炁,小心的又将刚刚放开的五感屏蔽,将嗅觉遮掩。
    再看旁边的玉镜府君,只见他宽袍广袖,姿态从容,便是在逼仄的火车车厢里,也犹如身处在高山绿水之中,闲适从容得很。
    潘垚羡慕了。
    她就不该用甲马符,就应该如玉镜府君一样,元神直接就来了!
    潘垚看了看绿皮火车,对于潘三金前段时间门提议的,说要暑假时候,带她坐绿皮火车去游玩,顺道长长见识,顿时敬谢不敏。
    大冬天的都不好受了,暑假时候,那天只会更热!
    脚丫子臭味儿,汗臭味儿……
    各种臭味发酵涌来。
    ……不不不,她承受不住!
    ……
    很快,潘垚便寻到了李燕芳和江雪桃。
    李燕芳和江雪桃坐在靠右边的那一排,那是个三人座椅的,李燕芳让江雪桃靠着窗户坐着,她坐在中间门。
    左边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瞧过去大约二十来岁。
    那小伙子长得十分精神,黑黑的面皮,眼睛很亮,理着一头板寸。
    李燕芳一路上很是防备,毕竟,她带着如花似玉的江雪桃出门,还是犯了死劫的漂亮丫头。
    这一路上,她瞧谁都是个坏的。
    面皮憨的,那便是心里藏奸,生得出色一点,那便是心思不够稳重,轻佻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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