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抓有什么?他能活下来,他能健健康康活下去。”
    他笃定极了:“那就足够了。”
    江澈此时才恍然大悟,惨惨一笑:“难怪,难怪我最近多了那么多检查项目要做,多么那么多药必须吃。原来你是在计划这个。”
    “……那我是什么?”
    他向前一扑,盯着季柯丞的眼睛,用手背上布满针孔的手掐着季柯丞的手腕:“如果我的命要剥夺另一个人的命才得以继续,那我算什么?寄生吗?”
    江澈说到这里,兀自笑了一下,笑得可怜又漂亮。
    他轻轻笑着,一直以来在治疗中,一直熠熠闪光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你瞒着我。”
    “我以为你爱我,可你瞒着我。”
    季柯丞在路澄指出他计划的时候,都只是觉得可恨,只是觉得惋惜,没见到他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直到此刻,直到此刻江澈满脸泪水地看着他,他才终于慌起来。
    “我是爱你的,我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啊,开开。”
    江澈摇头:“是啊,你爱我。你只是爱我,你不在意我。你不在意我得知真相后,会想些什么。”
    “你不在意我的思维思考,你不在意我的灵魂底色。你只是爱我。”
    江澈松开了手,坐在那里,好像这世界的真相,终于越过那些隔阂,第一次真实可怖地来到他的面前。
    他轻轻地自言自语:“我得到的爱,都是这样的,都是爱我,都只是爱我,不会想我以后能够成为什么样的人,不会想我聪明一点可靠一点。”
    “就像你。你会希望我永远是个笨蛋,永远什么都不知道,永远作为接受你爱的载体。”
    “那你究竟是爱我,还是爱你自己?”
    江澈喃喃道:“我明白了,原来我得到的爱,都是那些人,透过我,爱着他们自己啊。”
    一点都不希望他成长,一点都不想他的想法。
    从孟竟轩,到季柯丞,从围着他觉得他长得讨喜的那些人,到喜欢他说他是团宠说他是万人迷的那些人。
    季柯丞彻底慌了,他用祈求的语气说:“怎么会呢?我爱你的,我当然爱你,开开。你甚至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你比我的命还要重要,我为了你犯罪,我只想你活下去,这是多伟大的爱啊……”
    路澄戳戳江鹤,语气讽刺:“来,看看,又一个伟大爱情。”
    江鹤要骂街了。
    艹!怎么身边全是这种不正常的爱情!这样下去路澄怎么可能相信爱情啊?他什么时候才能和路澄啵啵啊?
    江澈也要骂人了。
    江澈这么一朵轻轻怜怜的小白花,硬是发出一声冷笑。
    “我不知道,你也从不告诉我,因为你觉得我不配知道,我不配经历什么获得什么成长什么,对吧?”
    “你把这些强加给我,为了我能活下去。我告诉你,季柯丞,如果我靠别人的命才能活下去,我不如现在就去死。”
    他直言:“我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不畏惧,不担忧。你的伟大爱情,会让我觉得因为你这两年的陪伴,而生出的爱,真的是个笑话。”
    季柯丞无话可说。
    偏偏路澄刺激他:“我已经报警了。”
    “你准备好,杀人未遂,不是那么容易跑的。”
    季柯丞回过头,眼底猩红,他用几乎能杀人的眼神,看着路澄。
    而路澄却向他走过去。
    路澄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季柯丞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满眼仇恨。
    搞笑,和路澄比力气?
    让你这病秧子见识见识双开门猫猫头的力气有多大!
    路澄握住季柯丞的胳膊,又挥开他的手,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季柯丞脖子上的项链。
    那项链是细线拴着的吊坠,平时都被季柯丞戴在怀里,此时被路澄扯出来,才看见那吊坠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镀银的小观音像。
    很小的一个,做得很粗糙,看那质量也能察觉到,不是纯度多高的银子,不值什么钱。
    可季柯丞的反应相当大。察觉到吊坠被路澄扯出来了,猛地站起身,就要和路澄拼命一样,拳头奔着路澄的脸就去了。
    路澄轻笑一声,手上使力,硬生生把细线在季柯丞最脆弱的咽喉处崩断。
    他把吊坠握在手里,在季柯丞发疯之前,轻描淡写说了两个字。
    “还我。”
    第72章
    还你?还你什么?
    什么叫“还”, 这个东西本来是你的,这样才叫还吧?
    季柯丞抬起头,他在朦胧中, 只觉得心脏在发抖。
    “什么?”他轻轻嘀咕完这个疑问之后, 彻底陷入迷茫。
    他急忙站起来, 执拗地追问:“你说什么?什么叫还你?”
    路澄笑了一下, 却没有看向季柯丞, 而是看向了江澈。
    “他把你看得很重要, 却一直以来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你以为那是爱情,是因为你而生的爱情?”
    路澄慢慢说着话,轻轻开口。
    像是讲起之前的那些往事时候一样, 打破了江澈对于爱情的幻想,和季柯丞对于爱情的疯狂。
    “他很小的时候被绑架过,被绑架到很偏远的乡下,有一个孩子救了他。那个孩子临走前给了他这个。”
    路澄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彼此并没有互换过名字, 但他却自信极了, 认出了小卷毛,所以什么都不必查了。你去没去过那个乡下都不重要,你就是他,你就是救过他。所以爱情就是这么来的了, 对吧?”
    江澈本来脸色就够白的了, 这话一出,江澈整个人仿若是熄灭的烛火。
    季柯丞脸色煞白:“你胡说八道!不可能, 不可能是你……你一定是从哪里打听出来的这件事情, 故意到我面前这么说!”
    路澄满脸无所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不就是虐文的常见操作吗?总要有一个眼瞎的,总要有一个嘴笨的, 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说出真相,一个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对方。”
    “这里面还需要有一个反派,享受着这里面的爱和优待,并且更进一步虐起来。”
    他看看江澈,看着这个世俗定义里面的反派,觉得世界委实是给了笨蛋太多期待。
    想让这样的善良笨蛋小白花做反派吗?做梦!
    路澄看着季柯丞满脸的不可置信,觉得这种不可置信,本身就是很滑稽:“那时候我小小的一只,不行?你觉得当时那么单薄的小孩,没法长成一米九,对吧?”
    季柯丞心里一堵。
    当时那么瘦小的小朋友,和刚被生出来的刺猬差不多的弱小孩子,是怎么长成现在一米九双开门庞大萨摩耶的啊?!啊!?
    路澄的妈妈路瑶萍女士:谢邀。
    一口饭一口菜喂出来的。家里做完饭,路瑶萍盛一碗之后,路澄恨不得抱着锅吃。
    营养充足,自然茁壮。怎么,你有意见?
    季柯丞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不,绝对不可能,绝对不是你说的这样……”
    季柯丞整个人似乎出现了过呼吸的症状,一直喘气,但是一直喘不匀。
    面色由苍白转为铁青,整个人都在颤抖。
    江鹤则听完了这个故事。
    不同于江澈此时此刻自怜地满脑子“果然喜欢的人不是我只是最开始认错了人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空呜呜呜”,也不同于季柯丞满脑子的“原来我爱错了人我认错了人这么多年到底都是错付了”。
    江鹤满脑子的东西很简单。
    啊,是狗血的认错戏码。
    为什么啊?为什么之前孟竟轩有意识地把路澄认作江澈的替身,现在季柯丞又无意识地把江澈认成路澄的替身?
    啊?!你们就这么喜欢小卷毛吗?你们就这么喜欢看着一米九说一米七吗?怎么回事!
    江鹤满脑子都是,完了,原来季柯丞喜欢的不是江澈是路澄。
    艹!别抢了!
    我蹲了这么久都没得到,你们别插队了!
    季柯丞颤颤巍巍,整个人站都站不住了:“路澄……路澄你听我说……”
    他是真的神经病。他的爱,好像切实是存在源头的,一旦这个源头被转向,之前的情感,也可以在刹那间消散。
    江澈在季柯丞身边很多年了。他不知道什么观音像吊坠,也不知道什么乡下救命之恩。
    他只知道季柯丞一直关心他,他也一直和季柯丞聊天说话,很多烦心的事情都是对着季柯丞倾诉。
    如今一下子见季柯丞对他不屑一顾,难免会慌乱,他身体虚弱,却可怜兮兮地伸手,轻轻拽住了季柯丞的袖口。
    白到近乎透明的指尖,就这么悬在那里。
    而季柯丞,急切地想凑近路澄和路澄讲话,似乎是故意,为了在路澄面前避嫌;似乎是无意,只是随手一挥。总之,他甩开了江澈的手。
    江鹤站在路澄身后,亲眼看见了这一幕,眼睛都瞪大了。
    这是季柯丞对江澈的态度吗?怎么可能?!季柯丞不是把江澈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吗?
    如今一个镀银的观音像,就打破了那么多年的暧昧温存?这就是爱吗?
    路澄看着季柯丞的眼睛。
    他看得清清楚楚,看见季柯丞那即便是刚刚杀人计划被指出来,仍旧理直气壮只是遗憾计划没有成功实施的偏执眼神,现在彻底破碎融化。
    在弥漫的水汽里,整个人濒临灭亡。
    他甩开了江澈的手,没看江澈,似乎也不在乎江澈垂着头坐在床上半晌后露出的嘲讽一笑。
    他只盯着路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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