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甲板边,暴雨胡乱扑面。
    阿宝攥住横栏冷铁,盯着灰蒙蒙雨幕里,浑身湿透的顾七绝。
    两相对视,他的眼神和他手中那柄漆黑除恶剑一样,不仅冷,而且透着穿心的杀意,而暴雨雨滴砸中她的手背,竟叫早秋的寒意直蹿她骨缝,令她想起来前世的顾七绝。
    旧朝骤然崩塌,新帝初立。
    混乱中,人心惶惶,顾家却屹立不倒。
    恍惚间,阿宝仿佛重回前世的太极殿,看到身为镇抚司指挥使的顾七绝,一次次深受裴归尘重用。
    惊雷轰然响,拉回了阿宝的思绪。
    眼下,恰好在裴归尘遁逃,下落不明的时候,顾七绝出现。
    她克制不住去猜,顾七绝会帮裴归尘逃离楚越么?
    思及此,她想起自家皇叔适才的话。
    其实,阿宝昏睡的第五日,帝都的凤燃王府曾送来急报。
    李嘉妃诞下六皇子,老皇帝亲自取名,曦。
    曦,晨光初升,正是最富生机之时。
    可见老皇帝对幼子寄予多大的期许和憧憬。
    如今,密谋拥立六皇子的朝臣们,小动作频频,甚至频频在早朝之时,旁敲侧击,欲说服老皇帝改立储君,以正朝纲。
    帝心难测,老皇帝态度暧昧。
    但,一场轰轰烈烈筹办的满月宴;
    还有,将襁褓里的六皇子留在身边,亲自教养。
    却像是老皇帝给朝堂六皇子派的,定心丸。
    帝都朝堂,愈发暗潮汹涌,风雨欲来。
    与此同时,谢侯府的斥候,亦送了封秘信。
    前些时日,阿宝一直昏睡,轩辕凤燃便将其放在书室秘格里,眼下阿宝醒了,这秘信便自然而然到了她手里。
    秘信一打开,是熟悉的温贵妃字迹。
    写这封家书的时候,温贵妃并不知阿宝受伤昏睡,轩辕凤燃封锁了大福楼船的一切对外消息流露,只准进不准出。
    所以阿宝看到信中,母妃殷切叮嘱。
    入秋,楚越的天凉了,该添些厚点的衣裳;
    这受伤吃药,不如食补,让红袖多熬些补血益气的药膳;
    那献灵帝沉船的事,随便挖挖便好,你父皇想一出是一出,你敷衍敷衍,用不着将命搭进去。
    阿宝捧着信,一滴泪刚滑落,湿透纸背。
    便见信中,温贵妃话锋一转。
    ——阿宝!不准和凤燃王走太近!
    温贵妃是这般写的,又急又切。
    每个字的笔触,都恨不得化成利刃,入骨三分。
    ——凤燃王竟敢用东宫储印,调用玄武水师?真是胆大妄为!你可知此举,将给你带来多大麻烦?!
    你父皇本就心思多疑,此番兴师动众,落在你父皇眼中便是你和凤燃王有所勾结,而李嘉妃已经趁机大做文章,胡乱攀咬一些东宫储君结党营私,擅动水师。
    你父皇怕是,更忌惮你了。
    但一番教训之后,温贵妃在秘信里,还是写了。
    ——阿宝莫着急,母妃自会想办法解决。
    未言明如何摆平此事,但温贵妃告诫阿宝。
    近两个月内,必须留在楚越,或者前往江南萧王府。
    总而言之,阿宝不准回宫。
    温贵妃虽在深宫,却非一般女子。
    既然写了这封信,怕是,宫城有变。
    温贵妃从不托大,既说出口,便是有了应对之策。
    阿宝相信母妃在宫城的自保之力,却还是担心。
    近两个月内,有什么要发生?
    在秘信的最后,温贵妃又一次特意提醒阿宝,尽快怀孕。
    信中留给阿宝两个选择,皇长孙的生父。
    要么是谢无碍,要么是萧云峥。
    回忆至此,阿宝无奈暗叹。
    回宫之后,该如何告诉母妃,她都想起来了?
    这时,暴雨越来越大,电闪雷鸣惊心动魄。
    阿宝默然盯着远处,已颇为狼狈的顾七绝。
    若有所思,她嘱咐红袖:“将顾指挥使带到四楼舱房。”
    约莫片刻,热茶煮着,糕点蜜饯摆上。
    四楼,原本裴归尘住过的舱房里。
    靠着软榻的阿宝裹着厚厚狐裘,笑着看向进门的顾七绝。
    湿透了的黑袍轻铠,还没来得及换掉。
    这位顾指挥使一开口,倒也不拐弯抹角。
    甚至太直接,愣是叫阿宝以为下一瞬,他手里那柄除恶剑就要砍死她,“殿下不该将东宫储印,随意交给凤燃王。”
    闻言,阿宝抿唇轻笑,“并非随意。”
    照大启国律,东宫储印,储君夫妻皆可用。
    她在酆都殿送走轩辕凤燃之时,将东宫储印留给了他。
    所幸,自家皇叔恢复神智后,果然明白她的用意。
    以东宫储印调用玄武水师,镇压平越王府,阻挡尸潮。
    顾七绝剑眉紧蹙,握除恶剑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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