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逗笑了,道:“当然是你了!”
    “你跟谁好!”她还梗着脖子问。
    我叹了口气,敲了一下她的头:“我为什么要努力赚钱呢?等这个项目完了之后,我得带你去s市,送你去念书,你忘了么?”
    她高兴起来,抿嘴小小声的说:“我可以去打工。”
    “念书。”我重复一句:“现在,立刻,马上去学习。”
    她走了,身影轻盈的像只小蝴蝶。
    其实我也没想好让她去学什么,她的文化课比我还差,估计从初中时就没好好读了,倒是对英语挺感兴趣,我给她买了网课,让她先学着,到时候拿一个成人自考的文凭。
    她其实不在乎学什么,对她来说,能出去,去一个大城市,已经足够让她兴奋了。
    ——
    老冯并没有哈日娜这么好哄,或者说,他等大骂我一顿的机会等了许久了。
    晚上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听说你最近晚上都没有在宿舍住,是吗?”
    “我朋友身体不好,我去照顾她一下。”
    他说:“你都工作几年了,还需要我来教你么!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不要给任何人说闲话的机会!”
    “是,我以后会搬回来。”
    “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他突然发火:“你就是块废料!还想着调到总部,你别去丢人现眼了吧!”
    我没有说话,低头挨训。
    “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消极怠工!否则直接滚,这不是混日子的地方!”
    他骂了我整整一个小时,我突然感觉疲惫,那种灵魂深处的疲惫,让我丧失掉了所有控制力。
    算了,毁灭吧,全世界都毁灭吧。
    “我没有耽误一天工作,没有迟到,没有早退。”我说:“我不知道什么是混日子。”
    这是我第一次跟老冯顶嘴,他惊诧的看着我,许久才冷笑一声:“任冬雪,你这是对我有怨气?”
    我是真的没有什么怨气,我只是觉得特别累。
    “说到底,你就是怨周工来?”他拍着桌子道:“不止一次给你机会,你哪次给我做好了?还有脸在这里怪别人!”
    “您离婚也是你自己的事。”我说:“您不也是在怪我么?”
    第46章 雨夜里相互扶着,才不会摔倒啊
    暴风雨之中的办公室,顿时鸦默雀静。
    老冯挑起嘴角,笑了一下:“所以你认为,是我在为难你?”
    很多话,是很难放在台面上说的的。
    比如,我每次装傻或暗示,拒绝他更进一步的想法之后,他也从来不会说什么。
    然后,我最在意的工作上,就会有一个巨大的倒霉事降临。
    这翻来覆去的一套,我真的厌烦透了,我连装傻都觉得累。
    “任冬雪,你是个职高生。”他冷冷地说:“没我,你连进s建的机会都没有!我扶着你走到今天,你怪我为难你!”
    越到后面他声音越大,最后几乎是嘶吼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生这么大的气,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服个软,息事宁人算了。
    不行,我朴素的穷人哲学告诉我,要么伏低做小到底,一旦闹,就得怀着必死的心。
    否则就只能完蛋。
    “论公,我跟了你六年,没做错任何事,论私,你承重算错了,是我给你善的后,你跟工人闹矛盾,是我去挨打挨骂,你被人绑架,开枪救你命的还是我。”我握紧了拳头,同样声嘶力竭。
    “你给了我机会不假!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除了没跟你上床,我有没有地方对不起你!”
    他震惊地盯住我,嘴唇颤抖。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笑了,这些日子我从来都没有笑得这么痛快过:“因为你觉得,我最好的命就是给您当小,然后做您的白手套。我不干就是不识好歹。”
    “可是我从捡垃圾的家里走出来,在非洲拼了六年,命都不要我也要把经手的项目做得漂亮。”我唇边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来:“我做这些不是为了给人当小的,你知不知道?”
    老冯反而笑了:“那为什么……哦,为那个程少爷会娶你么?别做梦了,你就人家玩剩下的东西。”
    一种巨大的羞耻感冲上我的头,我现在的脸色已经红得发烫。
    “至少他让我知道,我的命不止于此。”我一字一顿的说:“你跟他比,你也配?”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冯突然暴怒,一把抓住我的衣领。
    男人的压迫感,而突如其来的窒息,让除夕噩梦骤然浮现。
    但我没有软弱,我盯住他的眼睛,整个人像是燃烧的火焰:“他不会觉得配不上我,就疯狂的贬低我,他风光霁月,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公私不分,拿工作去强迫下属!”
    我们对峙了良久,老冯慢慢地、慢慢地放开他的手。
    “我以为……”他叹了口气,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我梗着脖子,仍然死死的盯住他。
    “不管你相不相信,周工来,是董事会的意思。”他低声道:“我为你争取过,没有用。”
    我知道他已经服软了。
    但我今天就没打算放过他!
    我说:“您申请,董事会批准,不是么?”
    老冯很惊讶的看了我一眼。
    在确定老冯带着这个项目之后,安总的秘书就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老冯这个人,做事非常激进,为了达到目标有很多踩线的行为,注意他情况,每周邮件发给我,抄送一下安总。”秘书姐姐的声音理智而专业:“都说你是他的人,但我知道,你是公司的人,对吧?”
    包括周工来之后,她也通知了我:
    “老冯需要人协助,领导批准了,但是你为公司做的贡献,领导都看在眼里,放心,只是分担工作,不会有取代你的意思……”
    脸皮彻底撕破,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我道:“工作上骂我,可以,不要拿别的事恶心我了,反正我鬼门关走过一趟,我什么都不怕。”
    光这个项目,他就有无数违规操作了,更别提那个更大的剥离作业。
    我大不了辞职,换家公司还是能做到项目经理。
    他马上就要进董事会了,再熬几年,坐到一把手也未可知。
    他怕的。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
    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地上都是泥泞的水洼。
    我越跑越快,浑身湿透了,裤子上都斑驳的泥点子。
    最后一不留神,我跌倒在水洼里,失声痛哭。
    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我只觉得我压抑的太久了,心里有很多很多的恐惧和委屈,都要哭出来。
    为什么都要欺负我?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我很想程厦,我一直都很想他。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如果看到他,跟他说话,我就知道往哪里走了吧?
    我握紧了手机,他会接的,他就像月亮一样一直悬在那里。
    我最终还是没有摁下去。
    我们分手了,我已经失去他了,我给不了他想要的,再纠缠下去,他的病会越来越严重。
    我失魂落魄的在雨中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
    我抬起头,是于诗萱,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外套,另一只手很怕冷的裹紧了领口。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多冷啊?”
    “下雨了,我来接你呀!”她比我矮一点,微微垫着脚撑伞:“冬雪,我们回家吧。”
    她什么都没问,就像我也不会过问她今天去见赤那的情形一样。
    我们撑着一把伞,一边聊天,一边朝家的方向走去。
    她的手是温暖干燥的,微微带着杏子的甜香。
    这样黑的夜,果然相互拉着手,才不会跌倒
    ——
    跟老冯发完了疯之后,我已经做好了辞职的准备。
    但一切如常,我正常工作,正常开会,在某次总公司视察之后,对我吆五喝六的周工,也收敛了不少。
    但老冯这人睚眦必较,我知道,从今之后我们就是敌人。
    哈日娜网课上得不错,我有一次休假把她送到了s市,住在我家,正好跟我奶奶作伴,我也正好在这边帮她照顾他爷爷奶奶。
    她报了班学商务英语,我想着她以后做销售应该可以。
    在第二年的秋天,赤那的判决下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当初父子俩勾心斗角,但到最后腾七十二把所有的责任都担下来,被判了无期徒刑,赤那作为从犯,罪责轻了很多。
    他们大多数财产都被法拍了,只剩下那个别墅群,于诗萱始终在继续改装,我也一直在帮她。
    一年后,她那些梦幻缱绻的图纸,最终变成了草原一道奇异的风景。
    这个建筑设计作品,后来为她赢得了一个国际奖项,很少有年轻设计师,能有这样肆意奔放作品——毕竟在设计它的时候,她就是甲方本人,并且还有不封顶的预算可以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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