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王蔓云回应朱英盛的声音非常低沉,可以听出她在极力控制着情绪。
    周卫军跟朱英华对视一眼,想先把人拉出病房,把真实情况告知,结果王蔓云轻轻动了动被他俩搀扶住的胳膊。
    两人瞬间理解地放手。
    王蔓云走近病床,认真看着朱英盛身上的鞭伤,伤都在正面,说明受的是刑。
    为什么受刑,不用说,她就猜到了。
    王蔓云伸出手指,想摸一摸孩子身上的伤,却在还有十几厘米的高度,停止了,因为她突然想到,这样的伤,手是不能摸了。
    可能会感染。
    所以王蔓云的手停了下来。
    医生跟护士伸出来阻挡的手飞速收了回去,他们是为了小孩好,才出手阻拦的,没想到王蔓云先停了下来,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他们什么事。
    出于对朱家人的尊敬,医生没有催促上药。
    而是后退几步,让出时间与空间。
    “妈,我不疼,一点都不疼,真的。”朱英盛能感受到王蔓云的情绪,担心妈妈会哭,赶紧小声安抚,他说的是真话,真的不怎么疼。
    看着乖巧的朱英盛,一旁的护士突然扭头,大大的眼睛里,瞬间流出了眼泪。
    这样的伤,怎么可能不疼。
    刚刚小孩还疼得大喊妈妈爸爸,这会当着妈妈的面,懂事的说自己不疼,这肯定是为了安慰母亲,而故意说的善意谎言。
    护士是个年轻的女同志,正是心思敏感时。
    朱英盛身上的伤深深震撼了她,特别是在知道这伤是敌特打出来的后,她早就在心中对残忍的敌特暗自咒骂了不下一百句。
    原本就无比心疼小孩,此时见小孩还反过来安抚王蔓云,她再也忍不住掉泪了。
    给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动刑,敌特真不是东西。
    王蔓云没有看到护士落泪,却听到了对方小声抽泣的声音,她的心跟刀搅一样,手掌虚虚抚过朱英盛身上每一条鞭痕,一字一顿问道:“魏远死了吗?”
    声音非常冷。
    “没死,投降了,还没有押送回来。”朱英华自责又难过地汇报,魏远是他抓的,他没有杀对方,他对不起弟弟,也对不起父母。
    “嗯。”
    王蔓云微微点了点头,收回手,看向一直等待的医生跟护士,感谢道:“谢谢。”
    “王同志不用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
    医生看着王蔓云迅速通红起来的眼睛,感同身受的同时,内心也犯起了酸,赶紧避开视线,跟护士一起再次给朱英盛上药。
    所有伤痕都上好药,时间过去了十几分钟。
    “暂时先别穿衣服,等药干透了再穿,我们会一天三次上药,早中晚,准时来。”医生交代完这些,才对王蔓云轻轻说道:“你别太难过,小孩小,恢复能力强,过段时间伤势看着就没这么恐怖了。”
    “嗯。”
    王蔓云微微点头,然后让朱英华去送医生跟护士。
    “不用送,你们不用客气。”
    医生跟护士赶紧离开,再不走,他们担心自己会失态。
    面对孩子的伤,王蔓云虽然没有哭,没有流泪,但他们都能感受到王蔓云那无言的难受与心痛,这种情绪不用眼泪表达,一样能深深感染人。
    随着医生与护士的离开,病房门缓缓关上。
    “妈,真的不怎么疼了,老安给我用的药,他的药特别好用,抹上去凉悠悠的,才一个晚上,伤痛就好了很多,对了,他是喜娃的叔叔,是……”
    朱英盛小心翼翼拉着王蔓云的手,认真说起了安明杰。
    他非常感激对方,要不是对方的及时治疗,他这样严重的伤,一定会影响后续行动,更重要一点,如果没有安明杰及时送出情报,朱英华那支小队肯定会损伤惨重。
    因为洞口的那些炸药要是全部爆炸,死几百人都是小事。
    王蔓云静静听着朱英盛的解释,策策也时不时帮着补充一句。
    场面看着很温馨。
    也很幸福。
    听完所有,知道朱英盛刚刚为什么大喊大叫后,王蔓云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心中对魏远这些人的怨恨却没有少半分。
    小孩现在是不怎么疼了,但当初被打时,一定非常疼。
    自己养的孩子,她怎么不明白孩子有多怕疼。
    “对不起。”
    王蔓云站起身,向朱英盛郑重道歉。
    “妈,不是你的错,你干嘛要道歉,要道歉也是伤了我的人。”朱英盛惊慌不已地想跳下病床,却被周卫军跟朱英华同时按住。
    他们都知道王蔓云是什么意思。
    “小舅舅,哥……”
    朱英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慌得很。
    “过来。”
    王蔓云道歉后,才缓缓坐在床沿,对朱英盛招手。
    周卫军跟朱英华同时放手,两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开门出去。
    “妈。”
    七月的天,温度非常好,药已经干了的朱英盛被王蔓云抱在怀里。
    八岁的孩子,按道理说不应该再这么近距离抱,但王蔓云早就看出小孩的心思,主动敞开怀抱拥抱住小孩,这种时候,没有什么儿大避母。
    只有母子间的亲情。
    “在家里人面前,不用忍,我们不需要你像钢铁一样坚强,我们希望你永远是那个自由自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小孩。”
    王蔓云低头轻轻吻了吻孩子的额头,带着最温柔的母爱。
    朱英盛瞬间流下了眼泪。
    他哪里是不想哭,受刑时,面对敌人,他不屑哭给他们看,面对哥哥跟小舅舅时,担心他们担心,他也不敢哭,面对主席爷爷,他更是不能丢了父亲的英勇。
    只有面对柔软温和的王蔓云,朱英盛敢哭了。
    他抱着王蔓云,抽抽噎噎说着当初被打时,到底有多疼。
    一旁的策策哭唧唧地挤了过来。
    他也想抱抱。
    看着如此的王蔓云,他想自己父母了。
    王蔓云张开手臂,把策策也抱在了怀里,然后静静听着两个小孩说着当时面临危险时,他们有多害怕,多担心,多么焦急。
    别看任务完成得很好,但过程中,他们的各种情绪一点都没有少。
    更因为年龄小,情绪的波动更大。
    门外,周卫军跟朱英华都没有离开,两人此时正背靠着病房门,也就隐约听到一点小孩的说话声,虽然不够全,但也足够他们心疼与心酸。
    “爸爸能出院时,我们马上就带着外婆回去。”
    朱英华对京城彻底厌恶上了。
    同时也在心中发誓,小盛成年前,绝对不会再让小孩面临这样的危险。
    “嗯!”
    周卫军对京城也无比厌恶。
    此时的他才彻底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同意几个哥哥姐姐请调去边疆,京城一行,让他看到了时局的诡谲,人性的险恶。
    同时让他看清了形势,这样的时局,短期内根本就停止不了。
    也就是说,只要不想卷入不该卷入的‘战场’,必须远离。
    他们这些人,在这盘大棋里,连棋子都算不上,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们全牺牲了,短时间内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所以必须要远离。
    王蔓云等两个小孩睡着后,才去看望朱正毅。
    重症室里,朱正毅脸色苍白地紧闭着眼睛,半点没有要醒的意思,要不是一旁心电监控仪上的线条跳动得平稳,王蔓云差点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太白了。
    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
    “手术还算顺利,子弹也顺利取出……”刘医生站在王蔓云身边,把朱正毅目前的情况详细做了汇报,被王蔓云指挥过几次,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交流方式。
    “大概多久能醒?”
    王蔓云的视线贪婪地一寸一寸扫过朱正毅的脸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朱正毅虚弱得好似瓷娃娃,这让她心中的怒火更甚,对魏远,还有魏远背后的那些人,更加的仇恨。
    一双手也握紧在身侧。
    “按照老朱的体质,再过几个小时就能醒,不过什么时候能出院,这就不怎么好说,毕竟伤的是心脏,京城医疗水平更发达,最好是彻底康复后,再回沪市。”
    刘医生小声建议。
    沪市也有不少不错的医疗设备,但跟陆军总院比起来,还是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
    毕竟这边的领导多,高端器材与医生都在这边。
    “嗯。”
    王蔓云接受了刘医生的建议,老太太那边做的是开腔手术,要想彻底好完,也需要时间。
    “这出事总算是有人接手了,今后老朱除了养伤,就不用再操心,这伤,可以说是祸福相依。”刘医生看着昏迷中的朱正毅,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是啊,祸福相依。”
    王蔓云喃喃地接了一句,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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