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耽误主君的遗愿,这是她们唯一能为主子做的事情了。
    冯阮白胖脸盘都皱巴起来,生无可恋,“你觉得梁夏会自己来吗?”
    两姐妹疑惑,然后就看见李钱——
    身后的沈君牧。
    两姐妹,“……”
    很好,原本就没胜算,现在更没有了。
    第044章
    孪生姐妹本来想的是一人拖住一个, 九号跟小皇上再厉害也就两个人,可身后马车停下后,李钱掌灯, 车帘掀开, 沈家之子沈君牧从车里出来。
    二对二本来就毫无胜算, 现在三对二, 完全没了逃跑的可能。
    对于这个结果冯阮丝毫不觉得意外, 梁夏一个去言府看热闹都会带着沈君牧的人, 今日来堵她没道理不带上沈君牧。
    半个时辰前, 瞧见冯府起火, 梁夏便让李钱去备马车。
    然后瞧瞧跟沈君牧说带他去玩, 于是沈君牧就跟来了。
    马车旁边, 李钱把脚凳放下,梁夏披着那件熟悉的银白色大氅, 弯腰从马车里出来。
    白白净净一张脸,文文气气一个人。
    甚至因为狐裘毛领过大, 她年轻稚嫩的半张脸都埋在领子里, 看着跟个应该进考场参加春闱的考生一般, 身上并没有什么威严气质, 瞧着毫无危险, 相当无害。
    可就是这么一个文气的人,脚踩在地上往那里一站,孪生姐妹便觉得脊背寸寸发凉, 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习武之人对于危险跟强敌的本能反应。
    九号见梁夏下车,拖着扫帚从远处慢慢逼近。
    前后有人, 腹背受敌,逃无可逃。
    梁夏双手抄袖, 眉眼平静地看向面前这辆马车,“冯阮啊。”
    熟悉的音调,慢慢悠悠不急不躁,“案子结果还没出来,你急着走什么。”
    红掌跟两姐妹已经做好赴死的打算,“主子,待我们拼杀出去!”
    对上这三人,不能说是拼杀,只能说是送死。
    “没这个必要,我下去看看就是。”冯阮把怀里的王氏缓慢放平,让他躺在坐垫上,而自己出了马车。
    冯阮双手抄袖,苦哈哈一张脸看向梁夏,边走过来边问,“皇上这是来送臣呢,还是来拿臣呢。”
    冯阮就纳闷了,“我往外传递出去的消息,处处都显示我是明日才走,皇上您怎么就来的这么快。”
    还知道她抄了近路。
    算算时辰,她还没出发,梁夏可能就从皇宫驾车过来了。
    “你府里米面只够吃五日,”梁夏替冯阮解开疑惑,“冯相又是个疼夫郎的人,哪里会让他饿着,所以我跟李钱赌你今夜离开。”
    冯阮不是个浪费粮食的人,同样也不是能挨饿的人,不然也不会吃的圆胖圆胖的。
    梁夏笃定冯阮今日离开。
    她看向李钱,微微扬眉,眉眼透着股矜持的得意,示意如何,她赢了。
    李钱拱手作揖,愿赌服输。
    唯有沈君牧在边上轻声问,“你们赌注是什么?”
    一把瓜子,还是两块糕点?
    李钱端着双手侧头看他,见他眉眼清澈眼中毫无杂尘,一时甚是心虚愧疚,可怜的少年啊,“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沈君牧茫然,看向梁夏,梁夏仰头看天,不跟他对视。
    连冯阮都看出赌注跟沈君牧有关,唯独沈君牧本人没往那方面想过。
    冯阮凑过来,满脸好奇,小声问道,“赌的什么?”
    梁夏跟着往前一步,一脸真诚,同样小声告诉她,“跟你没关系。”
    冯阮,“……”
    冯阮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后撤,幽幽感慨,“您要臣救命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您说您就指望臣了。”
    “今非昔比啊冯相,”梁夏眨巴眼睛,“我现在还是需要你的。”
    她道:“你是我登基后处理的最大的一个案子,你人要是丢了,我脸上多不好看啊,我怎么跟群臣和百姓交代呢。”
    冯阮讪讪笑,对于刚才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所以皇上是来捉拿臣归案的。”
    梁夏想了想,“你可以这么认为。”
    冯阮叹息,她看着梁夏的脸,看着这株前途无量的小苗苗,说道:“可能皇上不信,但臣为官多年,属实尽心尽力,伤天害理之事一件没做。”
    “不过臣也确实没办法跟您解释臣为何一夜开窍连中六元,您就当臣舞弊了吧。”
    冯阮可以解释的更多,可以搬出自己的功绩,这些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梁夏是个明君,不会对她赶尽杀绝,可……
    冯阮扭头,往身后马车里看了一眼。
    可这个小世界里要是没了她夫郎,她自己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与其求得宽恕苟活多年,还不如被定个死罪早早下班。
    王氏有句话说得对,她这条命啊,迟早要丢在男子手里。
    “如今臣的夫郎寿命不多,臣想送他回老家安葬,”冯阮道,“皇上仁慈,看在臣多年辛劳的份上,许臣半月期限。”
    “等臣安顿好夫郎的身后事,就回来受刑,或斩首或流放,随您处罚,臣绝无怨言。如此也算是您对群臣跟百姓有个交代了,面上也好看。”
    她本来想体体面面下班,如今看来怕是没办法留个全尸。
    小皇上太聪明了,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冯阮道:“您要是不相信臣,臣可以把臣的儿子抵押给您!”
    马车里响起了轻微的猪叫声,哼哼哧哧像是在表达不满。
    “那是冯相您那三岁的儿子?”梁夏惊诧,满头问号。
    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发出了猪叫声?!
    “是头三岁的小香猪,”冯阮颔首笑了下,“我夫郎身体不好,没办法生养,但家里又催得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李钱颠颠地走过去,朝车里道了声“冒犯了”,掀开车帘往里看了一眼,就对上红掌凶凶的眼神,以及他怀里四蹄乱蹬快要摁不住的猪崽子。
    李钱,“……”
    怪不得从来不带出来见人。
    冯相的夫郎有三个人格,儿子是头小香猪,属实没办法让世人看见。
    自然,李钱也看到躺在车里的王氏。
    他退回来,在梁夏耳边说这些。
    沈君牧跟九号其实都有些好奇冯相的猪儿子,但碍于人家在马车里,就没贸然凑过去看。
    冯阮全程垂着眼,嘴角始终带着清浅笑意,“皇上,我只要半个月时间,您要是不信我,可以让御林军跟着我,或是让九号跟着我都行。”
    “非走不可吗?”梁夏看冯阮,“江沣同我说,她眼里的冯阮,是个圆滑却有真本事的人。”
    冯阮一愣,抬头看梁夏,反复确认,“江老?”
    “是她,”梁夏道:“几天前考题出完,她来送考题的时候看见龙案上有关于你的折子,便多嘴说了这么几句。”
    江沣是搞学问的人,素来严谨,处事格外谨慎小心,怕沾惹上必要的麻烦,所以极少随便为人开口说话。
    但这样的人,对于冯相这个奸佞之臣的评价却极高。
    “在绊倒梁佩的时候,我便觉得冯相过于配合了些。但那时只是小小疑惑,以为你如此配合是为了朝臣能压过宗室,是为权,就没多想。”
    “可在御史台跟权臣相争时,你故意漏出破绽,逼得季田两人为维护御史台权威,当朝对你发难。”
    “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对你来说并无好处,我这时才知道,冯相你为的是国。”
    为了让权力回归中央,为了让她这个新皇迅速掌权,也为了尽快离开,所以一些事情处理的急迫了些,漏洞过于明显。
    梁夏置身在冯阮的棋局中,是最大的受益者,视野被获利蒙蔽,会潜意识忽略背后真相。
    她本可以就这么坐享其成,享受着冯阮用一身污名跟最终性命为她博来的这一切,当个高高在上的好皇上,踩着冯阮的尸首赢得明君的名声。
    可梁夏终究是大夏。
    “我找人查了冯相的生平,关于一夜开窍这事的确没办法解释。”
    梁夏温和平静的目光看着冯阮,“可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并不在意。”
    像季晓兮,像九号,像蔡甜,像陈妤果,像李钱,……像她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没必要刨开公之于众。关于自己的事情也不需要给世人一个清晰的解释,每个人过的都是自己的人生,问心无愧就好。
    “我只是感慨冯相这盘棋,明为恶,暗为善。如此心怀大义的人,不该在离开时,一身污名被人唾弃,这样与你不公,与我不义。”
    沈君牧本来在听马车里小香猪的动静,闻言不由侧头看梁夏。
    她跟先皇,的确不一样。
    冯阮也愣怔怔看着梁夏,“皇上什么意思……”
    梁夏道:
    “冯相每次升官前,都会从珍宝阁取走一笔银钱,外人都当这笔银子被你用来疏通关系走门路了,其实非也。”
    “这笔钱,起初是用来填补赈灾款,后来便以‘王冯’的名字捐赠出去。”
    “艾草最近收留了一个小乞丐,正巧是黄河周边地区流浪过来的,她说当地百姓都很感激一个叫‘王冯’的善人。”
    “说她每年洪灾过后总会派人来布粥跟发放米面,以及建造了一个‘收留所’,专门收留容纳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跟老人。”
    不仅收留了人,还收留了动物。
    梁夏原本有些疑惑,直到刚才听见猪叫才陡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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