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的徒弟?”韦挺脸色变了变,拉了把李德武,“事关重大,走!”
    韦挺走了没多久,李建成就出了殿,面色阴沉的快步去了两仪殿。
    一刻钟后,圣人李渊、执掌后宫的万贵妃,太子李建成与太子妃,秦王李世民与秦王妃,齐王李元吉与齐王妃……全都出了皇城,抵达光德坊的平阳公主府。
    “臣恭迎陛下。”谯国公柴绍面色灰败枯槁。
    “如何了?”
    柴绍面无表情的瞥了眼不远处的几位医者,“今日灌药,呕吐不止,此刻已难以言语。”
    李渊眼角湿润,大步走入内室,站在床边。
    床上是一位青年妇人,身量颇长,但脸色惨白,面容似有痛苦之色,身子在微微颤抖。
    平心而论,李渊作为唐朝的开国皇帝,不是没有能力,政治手腕也堪称成熟,但感情充沛是他致命的弱点。
    作为一个帝王,不是不能有感情,但必须有着克制压抑自身感情的本能和自觉,而李渊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在历史上,李渊只盼着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后酿成玄武门之变,两个儿子被杀,自己被“尊”为太上皇。
    所以,在历史上,李渊痛惜平阳公主之死,破天荒的以军礼下葬,由军队为其举殡。
    所以,在今日听到禀报平阳公主即将不治后,李渊大怒,言太医署为平阳公主诊治的医者均论斩。
    别以为李渊对几个儿女那么好就以为他性子软……杀起人来,一点都不手软。
    柴绍坐在床沿,缓缓握住妻子的手……原本圆润有力的手掌,如今绵软无力。
    李渊脸上已有泪痕,对于他来说,那么多儿女,最宠爱的就是妻子窦氏的三子一女。
    但如今,随着夺嫡日益激烈,李渊对三个儿子都颇有不满,所以才在李建成的建议下召回女儿,不料却即将阴阳两别。
    李世民默然无语的站在外室,看见李建成在宽慰柴绍,看见李元吉在痛殴几位医者,然后看到了匆匆而来的韦挺。
    “李怀仁?”李建成吃惊的瞪大眼睛,“他是孙思邈之徒?”
    “太医署那位医者自称见过孙思邈之徒,臣已细询,此人乃贝州人氏……说的那位即李善李怀仁。”韦挺解释道:“李怀仁能活死人医白骨,此事在坊间流传。”
    “臣已然去问过淮阳王,他亲眼所见,李怀仁持刀开膛破肚,多有活命者。”
    “而且是其自称曾拜孙思邈为师。”
    渐渐的,几个人围拢过来,李元吉一脸的迷糊,“开膛破敌?”
    在古代,一般来说,开膛破肚……那就是个死人了。
    李世民面色复杂难言,他倒是知晓这件事,早就问过了凌敬……用李善的话来说,他擅长治疗外伤,虽然平阳公主最早是因为伤情延绵,但如今已然病入骨髓。
    对于李善这颗棋子,李世民最早是希望通过他来判断河东裴氏的态度和立场……但没想到,李善太能折腾了。
    在山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帮着自己来来回回……将太子的脸都扇肿了。
    所以,如今,对于李善,李世民有着更多的期许。
    至少他知道,父亲李渊很看好李善,本有意召见,只是因为三姐病情拖延至今。
    如果今日李善前来,三姐依旧不治……父亲会如何看待李善?
    或许会不治罪,毕竟李善于山东战事有大功于国。
    但日后,李善这颗棋子的分量……李世民压抑着胸中烦闷,低声问:“此事不可轻忽……”
    李元吉冷笑一声,径直入内将柴绍拉了出来,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看见柴绍眼睛一亮,李世民不禁在心里哀叹……若是自己拒绝,那等于和柴绍彻底闹翻。
    对于柴绍来说,只要有一丝希望,那都会拼命争取。
    即使不算柴绍,三胡只要捅到父亲那,也必然只是这样的结果。
    片刻后,数十人已经趋马出府,去请李善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延医
    夕阳西落,正努力将最后几丝微光投射在天地间,远处的村庄已有点点灯火。
    声如闷雷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两旁的树林中,归巢的鸟儿被惊起,叽叽喳喳的腾空而起。
    不远处拐角的高处,正等着换班的范十一神色一紧,眯眼细看,片刻后毫不犹豫的从腰间箭囊抽出一支箭。
    范十一今年二十三岁,为府兵征战沙场已有五年,虽身材矮小,少有勇力,但精于骑射,眼力过人,为军中斥候……他一眼就看见了,这三四十骑兵虽无铠甲,但腰间挎刀,马背上置放长槊,显然不怀好意。
    为首的中年将领面色阴沉,趋马加速,却冷不丁耳朵一动,凄厉的鸣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是响箭……中年将领神色微动,并未减速,绕过拐角处,面前是一处还算宽阔的山谷,对面出口处,十余青壮将拦马堆砌在一起。
    中年将领眉头微皱,一直到村口处才勒住缰绳,喝道:“李善何在?”
    几个青壮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段时日他们见多了达官贵人来此,要么拜会李郎君,要么去东山寺上香,但从未见过趋马持械的甲士。
    中年将领哼了声,他是刚刚从河东回到长安,又非世家子弟,从未听说过李善之名。
    关键是此人性情暴躁,两腿一夹,催马上前,抬起长长的马槊,挥舞之间,将拦马挑飞。
    一名青壮持盾上前,只听得一声闷响,沉重的槊头击在盾面上,青壮连退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去叫李善出来……”
    话未说完,尖锐的竹哨声猛地响起,中年将领转头四顾,身后的山谷入口被倒下的巨木遮挡的严严实实,隐隐间有人影闪动。
    未等中年将领发话,对面一人手持长槊大步向前。
    冷笑一声,中年将领也不趋马加速,只探长马槊,槊头直击。
    对面那人弯腰拿起盾牌,侧身一拦。
    只听得一声钝响,中年将领脸色大变,对面那人脚步只是一顿,突然加速,手中长槊如棒使,横扫而来。
    来不及变招,顷刻之间,中年将领已经被逼的落马相让。
    身后的骑兵蠢蠢欲动,但火光大起,密密麻麻的青壮错落有致的手持盾牌、长枪出现在对面,十余个弓箭手在侧翼虎视眈眈。
    凌敬瞄了眼那位还在与苏定方缠斗的中年将领,点评道:“苏大郎原在河北名声不显,但勇力绝伦,此人倒是不凡。”
    “怕是误会。”马周小声说:“不可能是那人派来的。”
    朱玮嗯了声……直接派人来洗庄子,这是最蠢的选择,而且就三四十骑。
    苏定方在朱家沟落脚后,并不插手其他事,只负责村中防务,每日安排哨探,夜间警戒……名义上是怕李德武、河东裴氏遣派刺客,但实际上……还是因为苏定方其他的做不来,李善也不让他做。
    英雄无用武之地,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个对手,苏定方一手持盾,一手持槊,威风凛凛,不多时就砸飞了对手的马槊,将其逼到死角处。
    “总管!”
    “总管!”
    数十骑兵齐齐高呼,已经举起马槊、长刀。
    局势一触即发,但下一刻,苏定方疾步后退,丢开盾牌,侧身让出了身后刚刚赶到的李善。
    今天李善心情不错,试验的结果让他喜出望外,小和尚辩机从山上摘了不少香椿芽,李善让炊房熬了一锅小米粥,准备配上香椿炒蛋,结果朱八气喘吁吁的跑来了。
    “你便是李善?”中年将领暗骂了句晦气,适才被那大汉招招进逼,连解释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
    李善微微颔首,好奇的打量着这人,自己的名声在长安不说无人不知,但至少世家子弟、朝中显贵是都知道的,这位是什么来历……总管,听起来是某个门阀的管事之流。
    “听闻你是孙思邈之徒,今日某奉命相请,为主人诊治。”
    “李怀仁可从未自称乃孙思邈之徒。”走过来的马周扬声道:“更何况,延医诊治,却持槊进击……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中年将领神色焦急,上前两步,拱手道:“平阳公主病重,谯国公命某前来。”
    李善心里咯噔一下,他倒是知道平阳公主是在武德年间病逝……难道就是今日?
    “你乃谯国公门下?”马周皱眉问:“姓甚名谁?”
    “马三宝。”
    脑海中正飞速转动,但李善还是没忍住抬头瞥了眼,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据说便是此人助平阳公主在关中聚拢大军,多次挫败隋军,迎李渊入关。
    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还有一个原因……后世也有一个马三宝,同样是出身低微,但以军功称雄,后更是扬帆四海,青史留名。
    马三宝又往前两步,“圣人、太子、秦王、齐王均在。”
    李善嘴角扯出个无力的笑容,转身交代了几句,让人去取自己的药箱……李渊父子都在,自己有拒绝的权力吗?
    真够扯淡的,李善面色阴沉,一个病人会不会死,能不能治得好……再牛逼的医院,再牛逼的医生都不敢保证。
    而且这还是在最先进的仪器帮助下……现在自己什么都没有,去干什么?
    只要自己去了,平阳公主最后死了……自己终究是有些因果的。
    这时候,凌敬突然上前,盯着马三宝,“某为天策府兵曹参军事凌敬。”
    马三宝怔了怔,兵曹参军事,在天策府中地位不低,必是秦王心腹,赶紧行了一礼。
    “何人举荐李怀仁?”
    马三宝犹豫了下,摇头道:“谯国公之命。”
    凌敬面色如锅底,回头低声道:“今日圣人下令,平阳公主不治,太医署诊治医者均论斩。”
    马周幽幽道:“会不会是……”
    在场的四个人都想到了同一个名字。
    李善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苏兄跟上。”
    想起凌敬昨日提起,坊间传闻自己乃孙思邈之徒的流言,李善知道……必定是有人挖了坑。
    这种手段堪称狠毒,虽然很难一击致命,但却能让自己跌入这个漩涡……这种手法,李善立即联想到了,自己是如何被逼的赴考进士科。
    第二百六十六章 动手
    昏暗的内室,柴绍小心的将苏醒的妻子扶起,靠在怀中,坐在床沿上的李渊已经老泪纵横。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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