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流峥问:“嫂嫂,你整天待在这里不无聊吗?”
    “那你给我作曲弹琴?读书作画?”扶薇反问。
    宿流峥迟疑了一下,问:“嫂嫂喜欢这些?”
    扶薇猜他也不会这些,叹了口气,道:“算了。”
    “嫂嫂不想不出去走走吗?”宿流峥道,“我来的时候看见外面好热闹。新开了几个铺子,人很多人在排队。也不知道在卖什么稀罕玩意儿。”
    扶薇淡淡道:“出去走走?被他们指指点点骂奸.夫.淫.妇?”
    “嫂嫂不喜欢别人这么骂咱俩?”宿流峥无辜地问。
    扶薇更无语。
    这不是废话吗?会有人喜欢被骂?
    哦,有。
    宿流峥就挺喜欢被人骂的。
    扶薇倒也不是因为流言蜚语不想出门,而是确实没什么心情。她转眸望向窗外,瞧着远处的天云似有些阴沉,恐怕又要连日落雨。若今日不出去走走,很可能要被连续多日的雨困在这儿了。
    “那就出去走走吧。”扶薇道。
    听说她要出去走走,蘸碧赶忙拿了毛茸茸的斗篷给她裹好。已经是深秋时节,她可万不能吹了凉风染上风寒。天冷之后,扶薇的身体比起先前更差,人如今又消瘦了一大圈。
    长街上的人看着扶薇和宿流峥大摇大摆地从绘云楼出来逛街市,不由地撇嘴巴翻眼睛。
    可是当扶薇和宿流峥走向某个摊位、商铺时,掌柜的必然笑脸相迎,非常热情地接待着。
    毕竟开门做生意,谁会和钱过不去呢?何况扶薇的有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今日梅姑刚好出门买东西,她正挑着东西,隐隐觉得旁人时不时望她一眼。
    梅姑拉住往日里关系不错的武三娘,问:“三娘子,今日……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武三娘欲言又止,干笑着摇头:“没、没什么啊。”
    梅姑并不强人所难,不再多问。她转身离去,沿着长街又走了一段,直到看见扶薇和宿流峥走在一起,她这才恍然为什么乡亲们看她的目光那么奇怪。
    遥遥望着扶薇和宿流峥站在灯笼摊旁的身影,梅姑久久没能收回目光。
    有人看不过去了,躲在角落扯着嗓子说:“要点脸吧!自己不管不顾,别把梅姑这些年的风评给害了!”
    扶薇没有循声望去去找喊话之人,而是回头环顾,果不其然看见了梅姑的身影。
    这也是自搬出宿家之后,扶薇第一次再见梅姑。
    宿流峥是被骂大、嫌弃大的,从来不在意旁人怎么议论他。可是听着别人骂扶薇,他心里生出怒意了。他压了压眼底的寒,冷声:“嫂嫂,罚罪相当。那个乱骂的怎么罚?”
    扶薇收回目光,淡淡道:“你回家吧。”
    宿流峥皱眉看她。
    “你哥哥不在……不在家了,你要多陪陪你母亲。回家去吧。”扶薇将手里挑好的灯笼放回摊位,转身朝着绘云楼走去。
    她发现她还是有些不忍心。
    毕竟是宿清焉的母亲,宿清焉是个孝顺的人。若他知道他的母亲遭人议论,在天之灵也该难过吧?
    宿流峥立在原地,目送扶薇走远,直到她进了绘云楼,他才警告地瞥了一眼躲在阴影里刚刚多嘴的男人。他收回视线,大步朝着母亲走过去,伸手拿过母亲手里提着的东西,往家走。
    梅姑叹了口气。
    回到了宿家,梅姑微笑着问:“今晚给你做菊花饼吃?”
    宿流峥坐在台阶上,他点点头,也没回头看向母亲。
    梅姑迟疑了一下,走到宿流峥身边蹲下来,问:“流峥,你很喜欢她吗?”
    “谁?”宿流峥转头。
    “薇薇啊。”
    宿流峥点头。他紧接着又皱眉,一字一顿:“你不要骂她,我会生气。”
    “不骂她。”梅姑轻叹了口气,她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娘,你多做些,我给她带去一些!”宿流峥大声说。
    梅姑点头,沉默地走进厨房里。
    她坐在灶台前,望着泡在水里的菊花,心情复杂。
    可是孩子啊,你若真的喜欢她,才更应该离开她。
    梅姑开始盼,盼着扶薇早日离开水竹县,盼着一切都恢复到一切的太平假象里。
    晚膳的时候,扶薇胃口不舒服,什么也没吃。
    灵沼和蘸碧对视一眼,都有些失落——她们两个今晚做了宿清焉以前常给扶薇做的几道小菜。然而长公主连尝都没有尝,也不知道味道对不对。
    今日傍晚去楼下走了一圈,扶薇现在身上便觉得乏。她早早沐浴过,提前上了榻。
    果然,正如她所料,她刚上榻没多久,外面就开始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深秋时节的雨水,隔着一堵墙,也能将寒意渗进屋内,纵使屋内燃着金丝炭,效用也不大。
    扶薇窝在柔软的锦被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刚要睡着,就听见了宿流峥上楼的咚咚声。
    屋内的灯已经熄了。
    宿流峥推门进来,在一片漆黑里,眯起眼睛环顾,大步朝床榻走去。“嫂嫂怎么睡得这么早?”
    他走到床边掀开床幔,立刻将寒气带进床榻内。
    扶薇皱了眉,道:“去把灯点燃。”
    宿流峥依言,在一片漆黑里摸索着点燃了灯。昏黄柔和的灯光在屋子里缓缓亮起,未照得大亮,却让眼睛一下子舒服起来可以视物了。
    扶薇支撑着上半身,望向宿流峥,这才看清宿流峥全身上下湿透了。他果不其然又忘了脱靴子,雨水滴滴答答淌落,弄湿了地毯。
    扶薇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带了几分嫌弃和抱怨,斥声:“这么大的雨又这么晚,过来干什么?”
    宿流峥走到床边,献宝似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他将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牛皮纸袋解开,露出里面还残留一丝热气的菊花饼。
    “我母亲做的。”他说,“我母亲做的菊花饼特别好吃!”
    扶薇看着他全身湿透了,却将怀里的菊花饼护得很好,不由稍微消了气。她缓和了语气,说:“东西放下,先去把自己洗干净。”
    蘸碧和灵沼刚烧过水,本是她们要用。宿流峥到了,便将热水先让给他用。不过提水上来仍是花了些时间。
    扶薇刚有了睡意就被宿流峥弄得清醒,她坐起身来,用被子拢在身上。
    “吃啊。你快尝尝啊,绝对好吃!”
    “梳洗过了。”扶薇顿了顿,“明天再吃。”
    “可是明天就彻底凉了。虽然明天吃也好吃,可一定不如现在吃味道更好啊!”宿流峥坚持。
    扶薇无语地抬眸看向宿流峥。宿流峥执拗地回视她。
    “宿二郎,热水都备好了。您快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宿流峥抬手,抹了一下脸颊上正往下淌的雨水,不高兴地转身朝浴室走过去。
    扶薇无奈地摇头。她转眸望向床头小几上的菊花饼,淡淡的菊香飘过来,诱着人的味蕾。扶薇迟疑了一下,拿了一块来吃。
    刚咬下一口,她便被这菊花饼的味道惊艳了一把。扶薇什么珍馐都尝过,可仍旧不得不承认梅姑的烹调手艺简直是一绝,再寻常的东西从她的手中做出来,都会成为上等的美味。就说这菊花饼,就连宫中每年秋天御膳房做出来的精致菊花饼,也比不过她这样式简单的菊花饼。
    宿流峥很快洗好,一边擦头发一边出来,他刚出来就见扶薇抱膝坐在床榻上,小口吃着菊花饼。他再看油纸包里,知道扶薇已经吃了两块了,他高兴地走过去,问:“是不是很好吃?”
    扶薇点头,并不吝啬夸赞梅姑的手艺:“你们母亲的厨艺非常好。尤其是做点心,甜软酥香适中,十分适口。”
    不过一连吃了两块,再吃就有些多了。扶薇将手里的那块放下,拿过帕子净了手,抬眸看向宿流峥站在床边擦头发。
    “你过来。”她说着朝宿流峥伸出手。
    宿流峥将手递给她,由着被她拽到床边坐下。扶薇拿过他手里的那方棉帕,帮他擦拭着头发。
    嫂嫂的手隔着巾帕抚摸着他的头顶,一阵酥.麻便从头顶直溜溜地窜进了宿流峥的心里。他有些心猿意马,刚刚侧了侧身,肩膀就被扶薇摁住。
    “别动。”
    宿流峥不再动,安静下来,享受着嫂嫂的伺候。他又拿起油纸包里,那块被扶薇只咬了一小口的菊花饼,把剩下的一口塞进嘴里,大口地吞下去。
    扶薇望一眼他鼓起的腮,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将宿流峥的头发擦到不再滴水,便放下了帕子,将他赶到炭火旁自己去烘烤。
    只是他的头发没干,一时也睡不了。扶薇让灵沼将琴抱进来。
    她起身下榻,坐在桌后,挑了挑琴弦,指腹于琴弦上游走。试音结束,生涩不再,悠扬流畅的曲音从她指间传出来。
    她幼时很喜欢琴,可是之后进了京入了宫,再也没有时间和心力碰这些东西。
    宿流峥安静地听着,忽然说:“好熟悉。”
    扶薇笑笑,摇头道:“你听错了。这是一个人给他妻子即兴做的祈福曲,你当没听过。”
    幼时精通音律,使得扶薇将宿清焉弹走的这支曲子,牢牢记了下来。
    “我就是听过!”宿流峥皱眉。
    扶薇笑笑,不再理他,继续抚琴,心神都落在这琴弦之上。
    宿流峥眉峰紧皱,他听着这支曲子,越听越熟悉。到底是在哪里听见过?他拼命去想,越想越头疼。到最后抱着头,痛苦地从椅子上滑下去。
    “你怎么了?”扶薇立刻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身。
    “我……”宿流峥抓了抓头发。
    “淋雨淋病了吗?”扶薇伸手帮忙揉了揉他的额角。
    琴声停了,宿流峥的头疼也慢慢得到缓解。他靠在扶薇的怀里,抬起头望向扶薇,说:“嫂嫂,我不疼了。”
    扶薇轻“嗯”了一声,道:“那就收拾歇下吧。”
    这一折腾,她有些发了。
    宿流峥突然握住扶薇的手,一脸认真地问:“嫂嫂,可不可以在琴上做?”
    扶薇被气笑了。“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她伸手捏了捏宿流峥的脸。
    “都是和嫂嫂各种姿.势快活的画面。”宿流峥如实说。
    扶薇把他推开,去浴室重新净了口齿,回到榻上歇下。
    夜里,宿流峥爬上扶薇的身,扶薇将脸偏到一边去,警告:“你安分睡你的觉。再来扰我,从我的床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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