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您先让高伟做,钱我借给您,等您下个月发了工资再还我,成不?”
    不看见骨穿结果,清音都不放心,万一血象的上涨只是昙花一现呢?
    高大娘想了又想,最终只能答应,内心却下定决心,只要这扫厕所的工作一天还要她,她就一直干下去,干到干不动为止,晋西省老家他们是不打算回去了,一方面留在书城市方便高伟复查,方便找清医生看病,另一方面,在书城市是真能挣到钱。
    他们以前在老家,累死累死一年到头也就挣几十块,但在书城市,她一老婆子一个月就能挣二十块!
    “我家高伟说了,等他的病彻底好了,他就去给人扛大包,再把老头子叫来,父子俩一起去,一个月挣几十块没问题。”
    清音笑着点头,扛大包可能不适合他,但刚子不是有个包工队嘛,给他找点劳动强度不大的工作,也不难。
    “只要我们能度过这个难关,高伟的病能好,以后啥样的日子过不上?”想到未来的好日子,高大娘只觉身上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
    *
    “对了,那天亮子来找你,说他们那边出什么事?”忙完这一阵,清音终于有时间想起那天的事。
    顾妈妈正在做饭,听见他俩的名字,也回过头来,“他俩咋啦?”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跟马二有点小矛盾,已经说开了。”顾安正在盯着闺女写作业,“马二这人,有点江湖匪气,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坏。”
    清音深表赞同,刚子亮子能从建筑公司手里接活,还得感谢他从中牵线搭桥,现在他俩做大,手底下的工人数量都快到三十了,已经远远超过马二手底下的建筑工人,加上他们年轻,技术好,既不托大,收费还低,工程量逐渐超过马二那边也是情理之中。
    改开了,就是百舸争流的时代,谁有本事谁就能有饭吃。
    马二还想靠以前的江湖义气笼络人心也没那么容易了,毕竟江湖义气不能当饭吃,但跟着刚子亮子能挣到真金白银却是事实,甚至马二底下的工人好几个都去投靠了他们。
    “他有想法正常,但刚子亮子也该收敛一下,这次就当给他们个教训,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顾安这么说,顾妈妈和清音就放心了,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这事应该就能过去。
    但以后这样的矛盾还会更多,就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每次都化解掉。
    顾妈妈唉声叹气,“以前你们不干正事儿,我揪心,现在都干上正事儿了吧,也不省心。”
    清音正想安慰她两句,忽然听见前院闹起来,其实刚才就在闹了,只是声音小,他们要监督鱼鱼写作业,就没出去看,想着没多久应该就能安静下来,谁知道还越闹越大。
    “唉,还不是你嫂子跟柳家。”
    原来,自从柳志强死后,柳家彻底败落,林素芬就让清慧慧考虑改嫁的事,毕竟自己看不上的女婿嗝屁了,守孝期也过了,清慧慧一个刚三十岁的年轻女人,改嫁是很正常的选择。
    “可惜清慧慧是一根筋,说是要为柳志强守一辈子,柳家老两口又不省心,把柳耀祖塞过来,她现在就是想找也找不到合适的。”
    带着柳耀祖,确实不好找,能找到的男人条件都比不带孩子的时候低了好几个档次,林素芬当然不乐意,于是就吵啊,闹啊。
    清音也不知道是该说清慧慧痴情呢,还是傻呢?所有人都能看透的事情,她依然深信不疑。
    “柳耀祖不读书,他就想玩,就想吃好吃的。”鱼鱼插嘴道。
    “你可不能跟他学。”顾妈妈轻轻拧着她的小耳朵,压根舍不得用力,“他不是好孩子,你不许跟他学,听见没?”
    “那当然,我顾白鸾可是好孩子。”她把最后一排数字写好,塞给爸爸帮她检查,“柳耀祖偷看海花姐姐换衣服,羞羞。”
    她是小豆丁,什么“偷看”“羞羞”都是跟着大孩子学的,或许压根不知道真实含义,但三个大人却是对视一眼,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海花现在已经是小少女了,因为柳红梅入狱,柳家就当一只野猫野狗似的,有顿没顿的养着她,小女孩穿的小背心和内裤什么的,都没人给买,还是秦嫂子看不过意,自己掏钱给她买了两身。
    她也不敢买小女孩都喜欢的颜色和样式,万一柳老太看见又是一场风波,买的都是很旧的颜色啥的,但也把小姑娘感动坏了,抱着秦嫂子哭了好几次。
    以前柳红梅还在的时候,秦嫂子就经常跟清音一起给她塞吃的喝的,让她躲着吃完再回家,后来秦嫂子滑胎那段时间,她还悄悄帮秦嫂子洗了好几次衣服,说是报答她。
    姑娘是个好姑娘,就是没遇到好人家。
    “柳耀祖才六岁,应该不会怎么样吧……”顾妈妈有点犹豫地说。
    清音却摇头,“柳耀祖,我看着有点像超雄。”打小她就觉得这孩子的长相不对劲,譬如耳朵长,塌鼻梁,眼距宽,但要说唐氏儿又不是,就是有点不对劲,这两年随着他慢慢长大,他暴躁的脾气和动不动就打人摔东西的习惯暴露出来,加上异于常人的身高,清音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超雄。
    顾妈妈一听这些词汇,有点糊涂了,“你的意思是,他天生就这样?”
    “嗯,天生就跟常人不一样点,要是父母好好教育的话或许还有希望纠正过来,他这样的,还是算了。”林素芬虽然也不是好人,但她也发现柳耀祖不对劲了,有几次看不过意打过他几下,这熊孩子差点没把她撞翻在地,还说她算哪根葱凭啥管他的话。
    再加上柳老头和柳老太护他护得厉害,清慧慧也没心思管,林素芬干脆就丢开不管了。说句难听的,闺女她只有一个,但外孙可以不止他一个,废了就废了呗。
    “再说了,年纪小不代表就不会作恶。”后世越来越低龄化的犯罪率就是事实,别人家孩子她不管,但自家鱼鱼绝对是要远离他的。
    “放心,他要是敢……我会让他一辈子记住什么叫代价。”顾安冷哼一声,“我出去一趟。”
    走到倒座房门口,特意往柳家看了一眼,海花正在做饭,海涛和柳耀祖躺在炕上,不知道说到什么,嘻嘻哈哈,甚至还对着海花的背影吹口哨。
    顾安以前就是吃这碗饭的,他能不知道他们说什么?顿时心里一阵恶心,“洪江,出门抽根烟?”
    洪江立马从屋里出来,“好嘞。”
    俩人出了大院,靠在墙上,顾安扔过去一根烟,洪江掏出火柴点燃,又把他的点上,“怎么,安子?”
    “你隔壁那两个男孩,多留个心眼,一旦他们做什么不好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洪江跟他们一墙之隔,“确实不是好东西,但还不敢动真格,不然我第一个废了他们。”
    “走,出去吹吹风。”俩人一起离开杏花胡同,不知道去了哪里。
    *
    1980年5月28号,对高伟来说,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日子,更是他获得新生的日子。
    因为就在这一天,他的骨穿结果出来了。
    “未见明显异常”这六个字,真是检查单上最让人高兴的字眼呢!
    清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见结果的时候,还是跟着他们母子俩眼眶湿润。
    她没想到,自己真的治好了一个再障重症患者,关键是停服一切激素和免疫抑制剂,更没输血的前提下,他前后一共服药96剂,所有费用连住宿费伙食费算上还不到一百块钱!
    即使真能做骨髓移植,这点费用还不够移植的一个零头。
    不说高家母子俩如何感激,就是整个西山疗养院的血液科也震惊了。
    然后,很快,其他临床科室也知道了。
    再然后,马干事那边知道,等于院办等一系列行政辅助科室也知道了。
    然后,清音诊室的“人气”就这么不知不觉旺了起来。
    有的是单纯来看热闹,毕竟这么大的事,要是出自一位经验丰富的高年资主任之手,大家只会觉得专家就是专家,但她只是一个大学还未毕业的中医学生,这效果足以用“轰动”来形容!
    看完热闹,有个头疼脑热啥的,也不去呼吸科了,就来中医科找清医生。
    拉肚子便秘吃不下啥的,也不去消化科了,中医科找清医生。
    家里老人高血压心脏病,不去心内科了,中医科找清大夫。
    清音:“……”
    她倒不是一味推崇中医,对于不适合吃中药的,她都推荐还是去看西医相关科室,至于需要动手术的,那更应该看西医啊。
    所以,小清大夫虽然出名了,但她谦虚谨慎的名声也一并传了出去,业内同行们都要夸一声,不愧是前院长请了好几次才请到的人才。
    她倒是没放心上,第二天就是六一儿童节了,这是鱼鱼小朋友过的第一个儿童节,做妈妈的非常上心。
    鱼鱼虽然全班最小,但个子高,思维清晰还能听指挥,长得也好看,自然被选中参加儿童节表演节目,而且是站在最前面领舞那种。
    他们的节目是舞蹈《种太阳》,为了让她好好学,爸爸斥巨资给买了一台收音机,天天播放磁带,清音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
    但没办法,腻了也得听,不听怕她当不好领舞。
    小姑娘第一次站上舞台,满打满算也才五岁,这种时候建立自信是最重要的。
    除了磁带,清音还给她买了一套白色的短短的蓬蓬裙,配上白色连体袜和白色绑带小布鞋,看着就跟电视上跳芭蕾舞的演员似的。
    幼儿园班主任看见,连忙问清音在哪儿买的,让她介绍一下,其他小朋友也要买,到时候正好统一着装,效果更好。
    清音这几天一下班就忙着上幼儿园,帮老师出谋划策,计划表演当天的服装和妆容。
    大班的小朋友吧,是比小班和中班的好指挥一些,但也难保还是有些一紧张就忘记动作的,这时候领舞就非常重要。
    要是连领舞都忘记动作,那还不得全乱套?
    千辛万苦,终于在六月一号这天早晨,把孩子送进幼儿园。
    “妈妈,爸爸真的不会来看鱼鱼跳舞了,对吗?”小丫头一步三回头,确认了很多遍。
    “对,爸爸很忙,做很重要的事,但他只要一忙完,就会第一时间过来。”
    鱼鱼小小的叹口气,“穗穗的爸爸都来呢,我爸爸为什么就那么忙呀?”
    清音摸摸她脑袋,顾安怎么能不忙呢?他现在可是做两份工作的人,这几天不知道又忙什么,早出晚归的,比她这医生还忙。
    对了,穗穗是鱼鱼在幼儿园认识的众多朋友之一,也是她目前在学校最好的好朋友。
    这不,刚走到门口,穗穗也被爸爸牵着手送到,两个小朋友叫着对方名字冲过去,抱在一起。
    清音冲穗穗爸爸笑笑,穗穗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清音不好跟孩子解释,对外说法是穗穗妈妈两年前“因病去世”了,爸爸就一直骗她说妈妈去国外出差了,所以每天送孩子都是穗穗爸。
    鱼鱼也对这个谎言深信不疑,一直念叨穗穗妈马上就要回来啦,但具体“马上”是哪天,她也不知道,谁让穗穗也不知道呢!
    门口,穗穗爸也回以微笑,几人说笑着走进园里,老师赶紧拉着小朋友们化妆,清音就去帮忙了。
    这次跳舞可没男孩们的事,因为他们不愿配合,老师就只选了12个小女生,穿着统一的白色蓬蓬裙,头发分成两个小揪揪扎在头顶,脑门心正中央点一颗“美人痣”,小脸擦得白白的,嘴唇红红的,再抹点腮红,一个个顿时唇红齿白,金童玉女似的。
    鱼鱼当然也紧张,但她记得妈妈说的,就当是在家里跳给奶奶看,这样就不用担心跳错了,因为台下的叔叔阿姨奶奶爷爷们,都跟奶奶一样不舍得责怪鱼鱼呢。
    很快,领导开场讲话。
    除了主持人之外,第一个发言的是一位头发斑白、眉毛浓郁的胖乎老头,听介绍说他是某个医院的院长,清音忙着帮老师给小演员们维持妆造,也没注意听,只是心里有点奇怪,一个街道办的幼儿园请到医院院长来干嘛?
    倒是跟鱼鱼坐一起的穗穗,冲着台上老头挥手,还小声跟鱼鱼叭叭。
    “我姥爷哦,我姥爷来啦!”
    鱼鱼懂了,“那你姥爷可真老。”
    清音:“……”你这孩子,情商真的不太高的样子诶。
    穗穗却较真了,“我姥爷不老,你姥爷才老。”
    鱼鱼耸肩,摊手:“我没姥爷。”
    穗穗:“呜呜呜,鱼鱼你好可怜居然都没姥爷,你放心我还是会跟你做好朋友哒!”
    于是,很快,在善良的穗穗的安慰下,她们友谊的小船没有说翻就翻。
    她们班主任凑过来小声说:“穗穗的姥爷听说是西山疗养院的院长,要不是穗穗爸爸出力,还请不到呢。”
    清音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看吧,谁说以前的小孩不拼爹,这都是拼在看不见的地方。不过,西山疗养院的院长,应该是新院长才对,以前的赵院长退休了,这位姜院长清音自打过去坐诊还没见过呢,只是听马干事说过一些他的事。
    据说这位院长在那十年里也是受过苦难的,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待了好几年,唯一的独生女也被迫跟他划清界限,他走后没多久就被那些人逼疯了,幸好当时的女婿不离不弃一直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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