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笑笑,不置可否,她本来也不是喜欢戴首饰的人,嫌麻烦。每天把脉查体啥的,要接触病人的皮肤,她也怕首饰会刺激、割伤病人,再加上每天要洗很多次手,又是戴又是摘的,更麻烦,要是哪天不小心弄丢了自己还心疼呢。
    祖静没病人,在中医科跟吃空饷无疑,她自然是不嫌麻烦的。可清音作为管理者,并不想给自己招这样毫无用处的“麻烦”。
    俩人分开,清音走路回家,祖静则上了停在医院门口的桑塔纳小轿车,王超英亲她一口,“不是让你早点走嘛,怎么出来这么晚?”
    “遇到清音,跟她聊了两句。”
    看见王超英的目光看向清音消失的方向,祖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微妙,“别看了,她是很优秀,既漂亮,医术又高,但那又怎么样,这结婚久了,还不是没新鲜感了?”
    王超英对她这种酸话已经免疫了,“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干嘛,我听大姐夫和大姐说过,她和顾安的感情很好。”
    “感情好她老公大晚上的能跟别的女人在外面喝咖啡?恩爱怕不是做给外人看的。”
    “什么喝咖啡?”
    “就前不久,我和姚丽娜喝咖啡的时候,看见她老公跟一个女人一起有说有笑的走进咖啡厅,喝了两杯咖啡,后来急匆匆又离开了,没久待,谁知道是干嘛去呢。”
    王超英虽有点意外,但笑容却更真诚了,成年人的世界可没那么单纯,大晚上一男一女有心思喝咖啡?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安也不过如此嘛。”
    看来他一直以来对顾安的判断都没错,别看现在虽然是个小领导了,随时人模狗样的,可骨子里还是个小混混,见色忘义,利字当头。可惜洪江和祖红还一直夸他,走哪儿都说他好,这叫啥好?
    “你大姐和大姐夫跟着他们吃到红利,真是有奶便是娘啊。”
    祖静脸一红,“你瞎说什么,大姐他们也是凭自己实力挣钱。”
    王超英笑笑,没反驳,是挣到钱了,不过跟他比起来都是小钱,苍蝇腿那样的小钱,难为他们为了这点小钱还当了顾安两口子这么多年的走狗。
    “对了,上次让你问的事问了没,你大姐和大姐夫愿意投资不?”
    祖静咬着嘴唇,“他们挣的钱都是辛苦钱,不敢乱花,你说的那个什么投资,他们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事。”
    “切,那算了,胆子小就别想吃肉了。”王超英一脚油门,祖静被甩了一下,想发火,但看着他的脸色什么都没说,而是把手放到肚子上,希望这次能有个好消息。
    婚后这段时间,她也算明白父母一直说的“要生个儿子腰杆子才硬”果然是人生真谛、肺腑之言,王超英很有钱,具体有多少钱连她这个枕边人都不知道,外面想扒他的女人多的是,也多的是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的,她现在唯一还能算优势的就是学历和工作,她必须赶紧生个儿子才行。
    清音懒得管她这些小心思,要是知道她误会了顾安和姜向晚,估计都能叉腰大笑三声,这件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好吧?不过能让人误会,对顾安也是“好事”一件。
    且说清音回到家里,看了会儿书,顾妈妈买菜回来做饭,唉声叹气的。
    “妈咋啦?”
    “你看你的书吧,不说也罢。”
    清音这好奇心呀,顿时跟猫抓似的,把书一放,来顾妈妈面前跟着摘空心菜,这个季节的空心菜已经没有春天的好吃了,但用干辣椒段炝炒一下加点蒜泥还是很下饭的。
    顾妈妈以前炒空心菜就是用菜刀齐齐的,一寸一寸的切,这样总感觉没有清音说的掐出来的好吃,做了这么多年饭,她也跟着音音学了不少生活小妙招,改为掐了。
    “别把你手弄脏,看书累了就坐着歇会儿,我这心情啊,真不是滋味。”
    原来,是她刚才买菜的时候,遇到顾敏了,“她的头发染成了黄色,看着怪怪的,身上衣服也不成样子,我这心里就怪不是滋味。”
    其实她这是在小辈面前说的含蓄的,那哪里是“不成样子”啊,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穿着渔网黑丝袜,和粉红色衬衣,那裙子短得都快盖不住屁股蛋了。顾妈妈是不太懂外面的世界,但她的人生经验告诉她,顾敏这个样子不对劲。
    清音眉头一皱,心说顾敏不会是那啥了吧?
    “哎呀妈你就别瞎操心了,她是人老心不老,喜欢学年轻人穿衣打扮。”背地里,等顾安回来,清音把事情跟他说了。
    她不是同情顾敏,而是觉得,作为鱼鱼的姑奶奶,她这么做挺让小辈难堪的,现在不说她,顾安是干部,顾全也是市里面有头有脸的人,要是让人知道她这个亲姑姑做出这种事来,还怎么在同事之间抬头?
    果然,顾安一听就眉头紧皱,“荒唐!”
    “荒不荒唐你自己实地考察再说,我也是怕妈多想。”
    “前两年她来找妈要杏花胡同的房子,妈没搭理,我以为她消停了,谁知道现在出了这样的事。”
    顾安顾全和顾妈妈都不是包子性格,那间房子要是顾家爷爷奶奶留下来的,分她一半他们无话可说,可那明明是顾妈妈用她和顾爸爸的积蓄买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婚后财产,分给顾敏就是道德绑架。
    可眼看着她这么大年纪没个正经住处,还做出这种有失体统的事,也不能不管不是?兄弟俩商量一下,决定还是把那间房子借给她住一段时间,另外再帮她找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也算仁至义尽。
    谁知道顾敏一听帮她找的都是帮人扫大街、小饭馆里洗盘子、以及清扫公共厕所这样的“工作”,顿时气得不行,骂他们真是顾妈妈的好儿子,捡着啥丢脸啥辛苦让她干啥。
    顾安都被气笑了,当天晚上回来就跟顾妈妈说了这事,“我手边倒是有体面工作,可她能干得了吗?办公室她能坐吗?写文章她有那本事吗?”
    顾妈妈也是气得不行,“她这么大年纪,以前一辈子没工作过,啥经验都没有,也没学历,她想当领导,也得有人愿意被她领导啊。”
    “不行,明天我得去找她好好聊聊,要真想过日子就正正经经的,咱们拉一把没啥,要是就想借着这由头从你们兄弟俩身上抠好处,我第一个不干!”
    顾妈妈说到做到,第二天回到杏花胡同曾经的家里,顾敏已经搬进去了,当即把她说了一顿。她自认为,作为嫂子,自己有教训她的义务,她是在代替死去的丈夫规劝她,给家族和小辈们留点脸面。
    可顾敏不听啊,不仅不听,还把顾妈妈给恨上了,跟大仇人似的。
    在她心目中,两个侄子不跟她亲,都是因为顾妈妈这当妈的教唆的,她现在失去的一切,都是顾妈妈害的。
    得,顾全一听也不客气,直接让人突击检查,把她扫进去,关了几天她连罚款都交不出来,又被人在里头特意“关照”过,出来顿时老实不少,说扫厕所的工作还在不在,她愿意干。
    正好笑,门口忽然乱哄哄的来了一群人,清音抬头一看,居然是半年多没见的老斑鸠,哦不,是斯考特和艾米,陪同的还有上次见过的几位领导。
    是这样的,斯考特跟石兰省这边目前已经合作了两个项目,都是能极大拉动就业的劳动密集型加工厂,但一个亿实在是太多了,建两个加工厂只花了一点零头,张泰勤那边就动了心思,想着能不能做汽车零配件的加工,因为他从别的途径打听到,斯考特家族在英国本土是一个非常庞大且富裕的家族,而他们的优势产业就是汽车制造。
    汽车将成为未来的主流交通工具,龙国起步晚,这是事实,但要是能通过做零部件加工,从中学点什么,不比只会做低价值的手工品更好?
    这不,这一次,张泰勤就亲自陪着来了,“小清,现在方便不,斯考特先生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可以。”
    清音把人请到办公室,张姐李姐进来倒茶,清音就着重观察斯考特。
    半年不见,他更瘦了,但白种人的骨架还在,估计在英国也接受了非常顶尖的医疗服务,所以并未瘦到恶病质的程度。
    “清医生,我郑重地向你道歉,那时候要是早点听你的话去做检查,或许会有一个更好的预后。”斯考特沉重地叹息一声,没了以前的嚣张与傲慢。
    当时清音怀疑他是胃癌,也跟艾米说了,建议他去做个胃镜,早发现早治疗,结果他生性傲慢惯了,以为是清音想继续坑他的借口,压根没当回事,回到英国后继续灯红酒绿的生活,抽烟喝酒一样不落,更没去医院检查。
    一直到每半年一度的常规健康体检,私人医生告诉他胃部可能长了个瘤子的时候,他才开始觉得不对劲,立马做了胃镜检查,这才发现胃里有两个巨大溃疡,做活检确诊为胃癌。
    张泰勤听得心头一跳,这么严重?!
    “私人医生的建议是做手术,但因为肿瘤较大,可能要切除的胃组织非常大,先生不愿接受这么大的手术创伤,且医生也告知手术后生存期不会太长,按照先生的身体来看,顶多就是两年。”艾米神情哀伤地补充道。
    清音心里也是叹息,要是早点发现,生存期可能还会长点,可现在实在是太晚了。
    “我相信,既然清医生能凭中医药治好艾米的耳聋,能用古老的诊脉术探查出我身体的疾病,那么是否也可以用中医药为我治疗?”斯考特起身,微微弯腰,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清音却笑不出来,治疗胃癌,她这么多年行医生涯里,实属第一次。
    第125章
    胃癌是一个即使在医疗技术突飞猛进的三十年后依然是能让人闻声色变的疾病,说绝症一点也不为过。
    但不可否认,清音上辈子博览群书,看过很多医学大家的名医名案,确实有在纯中药治疗手段之下,存活期超过十年且后续还能找到这个病人的情况(真实可查)。
    但,那些是有几十年行医经验的名医,清音从未把自己与这些大家相提并论,且她相信,能治愈的不是大多数,而只是非常幸运的极少数,或许本身也是胃癌分型里比较轻微的,恶化程度不高的。
    但她看完斯考特的病历,为了方便她查看,艾米已经完全翻译成中文,清音并不乐观。
    “斯考特先生,恕我直言,你的病我没什么把握。”她郑重道,“中医能探查你身体内的病变,并不意味着什么病都能治。”
    那样的“中医”和电线杆上“包治百病”的小广告有什么区别?
    斯考特没想到,他连夜坐飞机,满怀期待的来到龙国,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你能提前发现我的疾病,为什么就不能治愈呢?”
    “能发现和能治愈是两个概念,胃癌不是普通疾病。”癌细胞的生长繁殖,不同于长个普通包块,清音对他患病很同情,“但很遗憾,中医也没办法完全治愈您的疾病。”
    斯考特整个人顿时如瘪了气的气球,瘫坐在椅子上。
    “那我最多只能活两年了吗?还要切除大部分胃组织,承受无休止的化疗?”斯考特看着她的眼睛,不死心地确认。
    这个东方女人的眼睛,没有欧美人那么深邃,但她眼里有种沉稳和自信,以及对每一个病人平等的关怀与爱护。他知道,这个女人很讨厌自己,她去年对自己的曲意逢迎、笑脸相迎只是为了他兜里的钱,可这一次,他居然在她眼里看见了关怀与爱护?
    斯考特不懂,但大为震惊。
    “或许吧。”或许能比两年多点,或许两年不到,癌细胞的生长扩散,手术和化疗也不一定能控制。
    斯考特继续看着她的眼睛,“那要是我说,你能把我的存活期拉到两年以上,我就在你们石兰省办两个汽车零部件厂呢?”
    清音这时候哪里有什么心动,这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她依然摇头,“请您相信,我说没把握是真的没把握,而不是觉得您的筹码不够,您不必往上加了。”
    “作为一名医生,我现在为您治病不是觊觎您手中的财富和资源,只要是生病的人,在我们龙国医生眼里就是平等的,平等的享有恢复健康、获得更长寿命的权利。”
    这几句话,她是英文说的,其他人听不懂,只有艾米和斯考特能听懂,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难掩其中的震惊。
    “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为你尝试一下。”清音忽然又说,中医不会根治胃癌,但至少能改善生存质量,延长生存年限。
    俩人顿时有种峰回路转的惊喜,“真的吗?”
    清音很郑重地点头。
    于是,张泰勤等人就见原本还丧着脸的俩人露出喜色,又拿出一堆文件袋,指着一页一页的让清音看。
    清音的英文仅限于能日常沟通,太专业的英文医学词汇还真不太行,所以她要想看他的原始病历资料,还是需要艾米翻译和解释。
    看了一圈,情况确实不容乐观。清音又做问诊,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他面色萎黄,眼窝深陷,消瘦明显,疼痛应该是很剧烈的,且多在餐后更明显。
    果然,一问也是如此,“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剧烈疼痛,也不知道是时差的关系还是什么,总感觉来到龙国后疼痛愈发明显。”
    艾米补充:“我们专门向龙国的卫生主管部门进行申请,希望能给先生每天使用上杜冷丁。”
    清音点点头,对于止疼药,她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因为人得先保证不被疼死才行。
    舌苔淡白,脉象弦细,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但他说偶尔会吐血,或者食物,或者是痰涎,清音推断他胃里是有淤血和痰饮,就先从健脾益气、化痰活血开始。
    开好一个方子,她又仔细看了两遍,询问他没有什么过敏的东西,这才将方子递给艾米。
    斯考特还是好奇,“在你们神奇而古老的医学里,胃癌这个病是怎么形成的呢?”
    “总结为一句话,就是气血痰湿瘀结不化,具体是气血痰湿里哪一项或者哪几项更重,这因人而异。”清音短短一句话,却让兼职翻译员艾米犯了难,因为这四个字她压根翻译不出来呀!
    清音笑笑,也没继续为难她,自己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不过更重要的是忌嘴——“斯考特先生,如果您想用中医药治疗,那么您就必须接受中医的饮食调理。”
    “顿顿喝粥吗?”
    清音摇头,他一个白人胃,你让他直接顿顿喝粥肯定也不现实,吃不习惯营养跟不上适得其反,“只要不吃太过刺激的、生冷、冰凉的就行,尤其需要戒烟戒酒。”
    斯考特一听只需要这几样,顿时松口气,“我一定会做到的。”
    至于手术和放化疗,清音还是建议他做,毕竟西医逻辑也有一定道理,把患病部位切除杀死,也是一种办法。但斯考特好像很犹豫,说想先接受一段时间的中药治疗观察看。
    清音也不勉强,她把风险和责任告知,选择在他。
    聊了一会儿,也到下班时间了,张泰勤陪着他们离开,清音就照常回家吃饭。顾妈妈说了,今天要继续炖乌鸡汤,顾安买乌鸡上瘾了似的,基本半个月就要买一只,顾妈妈知道他是心疼自个媳妇,每次买回来都提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安排老妈炖一锅香喷喷的鸡汤,肉吃不吃无所谓的,倒是监督着清音每顿要喝两碗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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