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切归于安静了。
    盛以晴紧紧靠在门边不敢走。等到彻底安静后,有人扣了扣门,说道:“女士,放心,我们是物业,可以开门了。”
    盛以晴顿了顿,仍旧不放心,质问:“你们怎么会忽然到门口?”
    “你们楼梯间的灯坏了,白天有人报修了,维修师傅听到有人敲门,就找了物业。”
    她透过猫眼看去,只见楼道里站着三个男人,隔着猫眼,看不清面容,不放心又问:“物业电话号码多少?你们叫什么?工号是多少?”
    门口的人一愣,笑呵呵答了。
    她依然不敢轻举妄动,登上小区信息网细细核对,无误,又将水果刀小心翼翼藏在身后口袋,这才放心开门。
    门咔嚓一声打开,只见楼道里站着两名小区保安和一名维修工打扮的人,手里拿着电棍和防爆叉,就在盛以晴的脚下,躺着一位的男人。他一身黑衣,宽松短裤大字型仰躺在地上。他的手里还握着一瓶喝了一半的酒瓶子,酒水流了一地,浓郁的酱香味道。
    他似乎神志不清,门打开,光源射在他脸上,他微微睁了眼,低下头,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片刻后,又垂下头,晕了过去,换了个蜷缩的姿势。
    看起来十分无害。
    “…这是…被击毙了?”盛以晴愣愣。
    “…没有没有,吼了两声,他就这么直直倒下去了。应该是喝醉了。”
    一身酒气。
    盛以晴收回嫌弃神色,看向保安:“大哥,我们楼下不是有人脸识别么?他是怎么混上来的?我们小区的管理也要加强了吧?还有这个人怎么处理,你们能帮忙挪走么?”
    却没想到保安摸了摸头,理直气壮:“女士,这还真不怪我们,这位先生是我们小区的住户。”
    “……你认得?“
    “当然,我今天才和他打交道,他清醒的时候可真不这样,小哥人很好。应该是喝醉酒敲错门了。”
    随即维修工大叔也开口了:“我也认得他,你们这层楼梯间灯坏了,还是他下午刚报的修。”
    “哈?”盛以晴越听越糊涂了。
    只见保安将手朝她对门指去,乐呵呵的:“他啊,是今儿新搬来的,就住您对面!”
    保安和维修大叔似乎对这位“邻居”印象极好,几个人合力将他扶到自己门前坐下,这才发现这个男人不仅烂醉,还浑身发烫,大概是高烧。难怪神志不清。
    盛以晴这么旁观了一会儿,良心发作,折身回屋拿了四瓶矿泉水递给门外的人,见几个大男人守着他一筹莫展,想着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又建议:“都喝醉了,还发烧,要不送急救吧?”
    救护车在二十分钟以后来,这个期间,男邻居一直安静睡着,医务人员过来做了初步检查,借着楼道的灯光,她这才认真看了他一眼。
    一眼过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那是立体度极高的一张脸,皮肤干净,此刻眉毛紧紧锁着,睫毛如鸦羽,灯光打下,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这幅模样,确实难以和前面敲门的“恶人”联想到一起。
    “还是个帅哥啊。喝这么多酒?”医生笑叹了一句,拿起听诊器又探了探心跳:“哟,真是高烧。没事,问题不大。”
    一边说着,一边合力将他架上担架。盛以晴隔着两米开外不远不近看着,又看了看他的门牌,等他们上电梯后,这才关门进屋。
    陈撰刚研究好了美白舱的构造,上衣脱了一半,又架着衣服走到镜子前照了照后背,再凑近照了照脸——确实两个色号。
    长得帅的男人多多少少有自知,他大概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也因此,很少会再去费心关注自己的脸。今天被盛以晴这么一说,略微焦虑起来。
    “有点羞耻。”他想,可这么大的美白舱,不用白不用。
    直到陈撰再从美白舱出来的时候,才看见盛以晴的未接电话。他赶忙回了一个过去,那头没有人接。他又补了一句微信:我刚洗完澡。有事?
    这么说着,他裹着浴巾,看了一眼使用说明,只见小字印着:一周后见效。
    他颇为不屑,想了想,又给盛以晴发了一句:对了,我最近有点忙,一周以后再找你。
    。
    曲繁漪过了中午就被姜太太从家里拽了出来。她已经将近 5 个月的身孕,穿一身宽松棉布碎花裙,脸上只涂了素颜霜和防晒,将头发剪地很短,像是电影盖茨比里的黛西,两个人面前一壶茶和两块点心,坐在 nugget 里聊了一下午的天。
    姜太太是典型的鸡娃妈妈,宝宝还在肚子里,就确定了幼儿园,更是在刚结婚的时候,就买了一套西城的学区,她家俯瞰朝阳公园,距离曲繁漪家不过五分钟的车程,周边的 20 多家幼儿园她在怀孕初期就做了尽调,从价格到环境到师资以及距离远近,列了一张表格。
    “这么对比下来,最后就剩下这三家了。”她将平板电脑往曲繁漪面前一递:“苹果草、金海湾和爱童世界。都在这附近,你再陪我去逛逛。我打算明天把钱付了,早早定一个位置。”
    曲繁漪眉心一跳,一时忘了曾宇邱在的幼儿园是哪家,只起身说自己要上个洗手间。过了会儿,她从洗手间出来,姜太太细细瞄了她一眼,笑起来:“你还补妆啦?”
    曲繁漪装傻,哈哈哈笑了声。
    苹果草幼儿园周围围着一圈围栏,围栏内是一排矮灌木。再往里看去,是彩绘的二层小楼。音乐教室的窗户开着,传出一阵阵孩子的歌声。
    连姜太太的脚步都慢了,指着蓝天绿树与幼儿园的彩绘墙,感叹:“你看啊,这些东西,还有孩子,都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曲繁漪点了点头,心跳因为接近那栋小楼而加速,一个念头也跟着在心里响起:“是啊。还有爱情、心动、想要触碰又不敢触碰的一切,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幼儿园的门在另一个方向,她们事先打过电话,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等候,并带领她们参观,路口拐过,曲繁漪正想着会不会去参观钢琴教室,就见姜太太猛地一拉曲繁漪的手,低声惊呼:“是帅哥诶!”
    曾宇邱站在门口。
    双手插兜。短袖外套了一件墨绿的工装马甲,过膝短裤,他留狼尾头,过肩长度,随意在脑后扎了个揪,额上束着和风发带,将刘海往两边拨。
    他这么看着曲繁漪走来,两个人四目相接,他又不着痕迹移开,看向姜太太,微微鞠了一躬:“您好,请问是姜太太么?我是今天陪同您参观的员工,叫我小曾就好。”
    这么说完,冲二人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曲繁漪这才明白第一次见面时他嘴里那句:“常常和人妻打交道。”
    原来打的是这种交道。
    苹果草幼儿园不大,曾宇邱一手插兜,熟门熟路介绍,从各个教室、食堂、厨房、操场、卫生间到小朋友的作息安排,到教材、师资,最后到户外活动场地里的沙池、滑梯、游泳池以及阅读数、舞蹈室和实验室。
    三个人穿梭在小小校园里。
    小孩子的一切都是迷你的,迷你的椅子,迷你的桌子,迷你的滑滑梯,甚至迷你的实验室。曲繁漪本来就喜欢小孩,看到五颜六色的一切,嘴角不自觉上扬。姜太太慢悠悠跟在曾宇邱身后,这会儿铃声响了,一群小朋友被老师从教室里带出来,排着队去洗手间。
    “好可爱啊!”曲繁漪转过身去,却触到曾宇邱的眸光,不知他从何时起就看着自己,眼里藏着笑,眸子亮闪闪的,对曲繁漪眨了眨眼。
    姜太太正忙着用手机录频,拍完了视频这才转过脸来,拉着曲繁漪的手应了声:“喜欢的话,你也让迟医生抓紧嘛!”
    曲繁漪赶紧大声应了一声“噢!”不再看他。
    心脏咚咚直跳。
    参观的最后一站是校长办公室,姜太太需要与校长就小朋友教育的细节以及具体费用进行商议。
    双扇樱桃木门扣上,走廊里只剩下了曲繁漪与曾宇邱。两个人无言。
    校长办公室在教室的二层,不仅室外,就连室内,都涂满了彩绘,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涂了柠檬黄的木门,曾宇邱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过来。”
    这么说完,径直向前走去,推开了那扇门。
    曲繁漪不肯动,站在原地装没听见。
    没过多久,一阵钢琴声从那扇门缝里钻了出来。
    音乐教室被绘制成了森林的样子,地面是绿色的草坪,天花板是蓝色的天空,就连小朋友的圆板凳都是一个个树桩形状,此刻的曾宇邱坐在一架彩绘的钢琴后面,曲繁漪认出了旋律,是《风居住的街道》。
    他见她跟了进来,满不在乎偏了偏头,算是打招呼。而后继续转头看着窗外,窗户外是和教室内一样蓝的天,柠檬黄的窗帘被秋日的风吹起,一蓬一蓬扬起,像是海面上的帆。
    过了会儿,身边的坐垫微微陷了下去,他转过头来,是曲繁漪坐在他身侧,一脸认真盯着琴键。
    “你会?”旋律停下。
    曲繁漪没有说话,而是伸出右手,弹了一段开头。
    调子不算熟悉,磕磕绊绊,像小朋友走路。曾宇邱懂了,也伸出左手,配合她,她慢,他也慢,她卡,他也停。两个人都没说话,低着头,一个专心回忆琴谱,另一个专心配合。
    灼灼的目光。
    曲繁漪不敢看他。不知道他此刻神色,微笑的?冷漠的?或者依然是,满不在乎的?
    窗外的风和煦,一阵一阵。钢琴椅上,她的左手旁是他的右手,无限接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手下的旋律忽快忽慢。
    酥酥麻麻的触感从左手上传来,她一愣,琴键重重砸下,心跳漏跳一拍。
    猛地低头——
    不是他的吻,只是一只七星瓢虫落在了她的左手背上。
    “你很怕虫子?”曾宇邱笑起来,声音沉沉,“这么大反应?”
    “我……”
    “跟小朋友一样。”他笑,冲她抬了抬手,示意:“起来起来,举着手,跟老师到窗户边来。”
    秋天的空气泛着微微的凉意,曾宇邱托着她的胳膊,将它举到窗前,而后,低下头,凑上前,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手背,一个宛若亲吻的姿势,她的心口紧了紧,眸光牵扯着他的侧脸。
    时间是一种幻觉。
    阳光与风洒在她的脸上,她忽然想起爱因斯坦说过的话:时间不是公平的,它会随着物体运动运动的速度而产生膨胀。当心跳无限加速时,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变成了慢动作,呼吸慢了、手势慢了、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慢了。
    “呼——”曾宇邱将瓢虫吹走,随即直起身子,对她一笑,眉目间藏着得色:“曾老师厉害吧?”
    曲繁漪没有说话。
    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心间轻微的泛着酸的上瘾,像一根被人无心放在你的心口的羽毛。像《风居住的街道》结尾短促又轻盈的旋律,你想抗拒,又渴望它继续,是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爱人。
    她盯着曾宇邱,一点点,抽回了自己的手。
    北京的秋天来了,黄昏的时候能看见鸟群从天空飞过。
    从天空往下看,街区像密集绵延的方盒子,高高低低,被宽阔的街道切开,坦露出城市的经脉。再过一条街,就能看见广德国际公寓的标志,鎏金的旋转玻璃门内是大理石砖面装饰的大堂,提前下班的迟威坐在大堂沙发上,静静等着林珊。微微握拳的手,止不住的紧张。
    再沿着朝阳公园往东过去,朝阳北路上的旧小区一隅,陈撰坐在电脑前,耗费一下午的时间草拟完了推荐信,摁下发送键。他伸了伸懒腰,走到次卧,摁开了美白舱。
    北京的秋天午后,天很蓝,云也疏朗,倘若从陈撰楼道的窗户往外看,对面小区里的盛以晴,刚刚从健身房出来,她进了楼道,电梯门开,发现门口被放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包装盒,系着银灰色丝带。
    丝带上串着一张米色卡片,工整笔记写着:
    “昨晚的事情,我很抱歉,还请你收下我的小小心意——你的邻居,俞悦:)”
    第46章 帅哥,我结婚了,麻烦你尊重人妻
    盛以晴愣了愣,将盒子抱进屋内。
    开门的时候发现门锁“咔哒”响了一声,她没有在意。这套房是租的,当初的房东用的还是老旧的插芯锁,她一直懒得换。
    她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又看了一眼卡片,“俞悦?”,包装拆开,一怔——
    竟然是一个 6 寸的红丝绒蛋糕。
    她有些警惕,犹豫要不要扔了。然而蛋糕看着实在诱人,想了想,伸手指一沾,舌尖一舔,甜的,却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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