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扶住她,笑道:“别忙着行礼,你来尝尝看,我做的青团滋味如何?”
    罗秀娥受宠若惊,接过了梅娘递过来的青团。
    莹白的瓷盘中盛放着数个油绿锃亮的青团,还留有一丝丝余温。
    罗秀娥眼睛一亮,再看向梅娘的眼神便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惊讶钦佩。
    “这是师父做的青团吗?比我家里做的好多了!”
    她祖籍江南,按照家乡那边的习俗,过清明节是要做青团的。
    可是来到京城,少不得要入乡随俗,再想吃到家乡的青团就不容易了。
    家中虽然也做青团,可是家人厨艺平常,做出的青团不是带着艾叶的辛涩,就是馅料油腻难以下咽,甚至连面团都和不好,不是硬邦邦地捏不住,就是软趴趴的,拿着粘手,吃着粘牙。
    可眼前的青团却不一样,只见这些青团一个个碧绿如玉,清香四溢,简直比她们家乡那里最好的厨子做的都好看!
    在邵兰等人的催促下,罗秀娥小心地拿起一个青团,一口咬了下去。
    入口便觉得糯韧绵软,吃起来柔而不腴,咬破外皮后,里面的馅料涌出来,更是香得人欲罢不能。
    吃到这个味道,罗秀娥顿时喜极而泣。
    这是家乡的味道啊,如此美味,如此醉人,令人流连忘返。
    见罗秀娥吃得眼泪汪汪,却还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青团,大家也好奇起来,纷纷拿起青团吃了起来。
    之前罗秀娥只带了一盒青团来,百味堂这么多人,也不过是邵兰和钱招娣等人能吃到一个尝鲜,大部分都没有吃过。
    此刻梅娘蒸了好几笼屉,所有人都能吃上青团了。
    绵软的糯米皮,香甜鲜香的馅料,吃着甜丝丝的好吃极了。
    而面皮中的艾草汁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糯米皮的腻和馅料的甜,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味道,吃在口中宛如置身旷野,闭上眼睛甚至能闻到那阵阵清新自然的香气,令人心醉神迷。
    要不是梅娘提醒她们吃多了不好克化,大家恨不能将这些青团一分而尽。
    这青团可不是什么时候想吃就能有的,只能清明节的时候才有得吃。
    下次她们再想吃,就只能等明年清明节了!
    吃过了青团,邵兰去泡了茶水来,让梅娘坐在一旁喝茶休息。
    钱招娣最近沉迷教学事业,吃过青团以后宛如魔障了似的,拉着穆燕反复确认青团的制作过程,一边嘴上念叨着,一边手上还拼命在纸上记菜谱。
    梅娘看着好笑,走过去指点了一番。
    确认了青团的菜谱无误,梅娘又问了些百味堂的事,直到日头西落才回了家。
    次日便是清明,武大娘早已准备好了祭拜用品,梅娘又添上两盒青团,数个小菜,一家人一同去郊外祭拜。
    就在梅娘祭拜亡父的同时,大理寺大牢中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外头下了濛濛细雨,两人都穿了长可及地的披风,连兜帽都戴得严严实实。
    虽然他们一行只有两个人,可周身却散发出上位者独有的气场,守门的狱卒见了他们,便不由得低下头去。
    待看到其中一个男子拿出来的令牌,狱卒更是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就要往地上跪。
    那男子咳嗽一声,狱卒才回过神来,连忙硬生生止住了下跪的动作,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大牢的门。
    大门打开,狱卒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请两人进去。
    大理寺的牢中自然不可能是舒舒服服的地方,狱卒在光线昏暗的牢内七转八拐,走到角落处一个牢房,才停下脚步。
    “两位贵人,这个人就是谢明昌。”
    若不是狱卒出言提醒,外人还真看不出来,牢中那堆破烂稻草上蜷缩着的人影,就是曾经风光无二的谢皇商。
    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抬了抬手,狱卒不敢再多言,用钥匙将门锁打开,便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牢房里光线太暗,两人看看四周的牢房都空无一人,这才褪掉了兜帽。
    借着高处小窗那隐隐约约的光亮,他们总算看清了谢明昌的模样。
    短短数日不见,谢明昌已经跟从前判若两人。
    褴褛的衣裳,脏污的面容,以及牢房里那浓浓的腐烂和污秽的臭气,都让人忍不住直皱眉头。
    不知他是不是哀求了许久也没有回应,亦或是吃不好睡不好没了力气,这会儿哪怕有人站在他牢门前,谢明昌都像是没看见一样,蜷在地上一动不动。
    收到祁镇的眼神示意,顾南箫上前,打开了牢门。
    听到牢门沉重的吱呀声,谢明昌总算是抬起头来,眯着眼睛往外看。
    其实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不过大理寺整治犯人的法子极多,哪怕不用动手,也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就比如谢明昌在牢里这几日,吃的是已经发臭的泔水,睡的是霉烂的稻草,不管白日黑夜,臭虫和老鼠到处乱跑,咬得他浑身都是奇痒无比的大包,被挠破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化脓。
    谢华香已离开了谢家,如今谢家更不会有人来看望谢明昌,没有银子打点,只怕要不了几日,谢明昌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了。
    直到此刻,谢明昌都想不明白,自己不就是请肥富喝了顿酒吗,何至于就被抓到大理寺来了?
    皇上不是也设宴请日本使臣喝酒了吗?怎么到他这就不行了?
    谢明昌眯着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看出其中一个人是顾南箫。
    他顿时眼前一亮,挣命般地想要爬起来。
    “顾大人,顾大人!求您行行好,放我出去吧!您大人有大量,您就饶了我吧,呜呜呜……”
    谢明昌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起来,他只是本能地哀求着,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求顾南箫能够救他出去。
    顾南箫垂眸看了他一眼,便向旁边让开,露出身后的祁镇。
    “要不要放你,还是请殿下决断吧。”
    “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谢明昌满眼都是震惊。
    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没见过太子祁镇的,哪怕是后来明知道谢华香跟祁镇有私情,他也没有露过面。
    毕竟,谢华香跟祁镇玩的就是个私相授受,怎么能让老父亲露面呢?
    能被称为殿下的只能是几位皇子公主,又能让顾南箫如此尊敬,亲自陪着来大牢的,那就只有那一位了。
    看到谢明昌错愕而恐惧的眼神,祁镇冷冷地哼了一声。
    “谢明昌,见了孤都敢不跪吗?”
    听到祁镇的自称,谢明昌腿一软,整个人几乎是瘫倒在地上。
    “太子殿下……小人、小人……”他被吓得声都变了调,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完整。
    祁镇俯视着匍匐在他脚底下的谢明昌,满眼都是掩不住的厌恶。
    胆小如鼠、卑贱如泥的东西,他连看一眼都嫌脏,就这种蠢笨龌龊的家伙,居然还敢设计他!
    想到此行的目的,祁镇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你可知罪?”
    谢明昌努力让迟钝的脑筋转动起来,绞尽脑汁地思索着祁镇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计划成功,谢华香如今应该已经入了东宫,成了祁镇的人。
    哪怕谢华香的身份是个普通妾侍,那也是太子的身边人,为何自己身为谢华香的父亲,还会被大理寺如此不客气地对待?
    不对,如果一切顺利,太子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妾侍的父亲,亲自来到大牢之中?
    唯一的可能就是……
    想到那个可能,谢明昌顿时浑身如堕冰窟。
    想到祁镇还在等他的回答,谢明昌回过神来,赶紧伏在地上拼命磕头。
    “小人知道错了,小人万死!还请殿下高抬贵手,饶了小人这条贱命……”
    见他这个时候还想试探,祁镇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直接走出了牢房。
    顾南箫留在后面,低头看了看谢明昌。
    “谢老爷,活下去的机会只有一次,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顾南箫不动声色的一句话,落在谢明昌耳中却让他魂飞魄散。
    这几日在牢中,他不是没有往坏处想过,只是心里总抱着一丝希望,想着那位贵人或许会出手帮他。
    可是他没有等来那位贵人,却等来了祁镇。
    眼前的形势比人强,眼看着祁镇一脸不耐烦,抬脚就要离开,谢明昌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扑到了牢门口,伸手紧紧抓住了栏杆。
    “殿下,小人是迫不得已啊,小人也是被人指使的!”
    见祁镇停下脚步,却依然没有转过身来,谢明昌不敢再有所隐瞒,一股脑地把实话都倒了出来。
    早在一年多以前,就有五皇子的内侍找到了谢明昌。
    谢明昌不过是一个小小皇商,能攀上皇家的关系简直是喜出望外,自然想尽法子去巴结五皇子的人。
    不过短短的时日,他就见到了祁昊本人。
    让他意外的是,祁昊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度,反而对他大加赞扬,颇有提携他之意。
    谢明昌只觉得自己的能力终于被贵人看重,对祁昊感激万分,那时就算是为了祁昊肝脑涂地,他也会毫不犹豫。
    祁昊甚至还不惜自降身份,去谢家做客,与他把酒言欢。
    出于对祁昊的感激,他还叫了几个才貌出众的女儿出来见过祁昊,其中自然就有谢华香。
    也是那一次,祁昊对谢家几个姑娘都很是欣赏,说以她们的才貌,进宫做皇妃都是绰绰有余。
    后来祁昊又说起皇家一些风流韵事,有意无意地提起接下来的一些安排,透露了不少祁镇近期的行程。
    谢家几个女孩都听呆了,只觉得比戏台上那些游龙戏凤的话本子还好听。
    只是谢家这些女孩中,只有谢华香一个将祁昊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没多久,她就在外面“偶遇”了祁镇。
    再后来,祁昊听说她已经跟祁镇在一起,对谢华香和谢明昌更是另眼相待,有时候谢华香打听不到祁镇出行的具体安排,还是祁昊派人过来告诉她的。
    虽然早有猜测,可是听到谢明昌亲口说出来,祁镇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当他亲耳听到他所以为的那些巧合的邂逅,全都是谢华香精心的设计,全都出自祁昊有心的安排,那么那些的回忆越是美好,就是越是让他觉得恶心。
    因为恐惧,谢明昌在供述的时候始终低着头,看不到祁镇的神情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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