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李哥那两天,满心都只放在鬼王的消息上了,哪还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李哥这人确实豪爽,消息多路子广,这两天的消息总归是对以后有点用的,要说白耗功夫,也不全对。
    路归月直觉哪里不对,但因为费力压制了心脏,不带感情地思考,自然想不明白是哪里。
    她的心脏拼了命地告诉她,这个时候不能说李哥的好话。
    这点很容易,要是能安抚这不听话的东西,她当然可以做到。
    于是本来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略过了李哥这个话题,直接聊起了她的疑问。
    东千风听完第一任鬼王的事,便执起酒壶给两个碗续酒。
    酒壶高低摆动,水声也时强时弱。
    在这韵律中,东千风缓缓开口:“归月应当有了猜测吧?”
    自打知道东千风对自己的了解颇深后,路归月再被猜中最隐秘的心思时,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或许是受这颗心的影响,还觉得有点欣喜,毕竟知己难寻。
    “还是你知我懂我,”路归月端起酒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碗沿,然后仰头一口饮尽。
    陶碗相碰的声音响起,两碗满满的酒在微微的晃荡中溅出几滴互相交融。
    东千风看着碗上的涟漪勾起了嘴角。
    她说得没错,其实她不曾把他们当做外人,只是有些时候,她的心思自己都没察觉而已。
    “毕竟是冥河水酿的,不可贪急。”东千风见她拿起酒壶便劝她。
    “好,听你的。”路归月随和地回道。
    “你的猜测是否与扶桑神木有关?”
    “是,我猜测第一任鬼王可能并非鬼修,而是神木。”
    神木主生,鬼王主死,这完全是两个极端。
    任何人听到她这话,第一反应都会嘲笑她无知。
    可东千风知道她的想法向来不同于常人,从不被任何铁则拘泥,也亲眼见过她一次次化不可能为可能。
    他没有急着反驳,顺着路归月的思路说道:“所以神木才有可能在这里,鬼界为了隐藏神木才会刻意淡化第一任鬼王,种种异常如此全能说通。”
    扶桑神木的存在几乎都已经无人知晓,此前也从没人会把它与鬼界联系起来,自然也不会把它与第一任鬼王想到一处。
    若真如路归月所想,鬼界这一招委实天衣无缝,瞒住了世人千万年。
    “只是扶桑已成神,即便影响天地规则,靠得也都是生机。它真的能以如此浓厚的生机行鬼气所为之事吗?”
    “能。”路归月指尖沾酒,在桌上画了个太极图,非常肯定地说:“世事无绝对,阴极而阳,阳极生阴有何不可?”
    她曾经在梧田境内转木为火,利用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打败了固金兽,所以她坚信她能做到的事,未必无人做到。
    “嗯……这么一说,确与向死而生同理。”东千风赞同道。
    “既然你这两日无所获,倒也不必再绕远路,我们便设法去鬼王宫,直接去鬼王身边一探便知。”
    “嗯,我原也是要与你说这事。”
    “至于如何去鬼王宫……从宫中十位长老入手,必然可行。”
    不愧是天命之人,虽然只出了这一趟门,但力气都用在了刀刃上,大小消息都抓到了关键,半点没浪费。
    “你这趟门出得妙,比得过李兄一日功夫了。”
    路归月心生佩服,说完又扯回正事:
    “我们所图不小,需得鬼王全心信任,与其自己寻上门去,或许让他主动来请更好。”
    “归月此计甚妙,如今我们也算有些名声在外,若可以借机造势,必然能引蛇出洞。”
    “嗯,虽然慢一些,但胜在稳妥,毕竟此地离鬼王宫甚远。”
    堆满书籍的房屋内,黄蚕勤勤恳恳地啃食着书本。
    书案为桌的两人也一言一语,如此这般,兢兢业业地完善之后地计划。
    黄蚕啃完了大半堆书,肚子已经撑得老大,再也塞不下一口时才停下来,艰难地扬起头开始吐丝。
    而两人谈论的也在这时收了尾。
    “呼!这样就可以了。”路归月端起酒碗笑道:“便祝我们早日得偿所愿。”
    当——
    东千风端起酒碗与她相碰,也笑着应道:“得偿所愿。”
    说完了正事,东千风便引着路归月闲聊几句。
    两人一边饮酒,一边交换着鬼界见闻,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两件趣事
    不多时,欢快的笑声便传到了屋外。
    等月亮东垂时,路归月才告辞:“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稍待片刻。”东千风召回黄蚕说道:“你不是问我,它为何在此?”
    只见那埋头吃书的黄蚕此时已经呼呼大睡,一身灵气已经全都变成了鬼气。
    原来它能保护自己。
    等她见过之后,东千风才收起黄蚕,手中又出现一条蚕丝面巾。
    “归月容貌过于惹眼,还是遮一下为好。”
    奇奇怪怪。
    “为何?或美或丑何须在意别人的目光?”
    东千风还拖着那条白色丝巾,微小的动作间一片月华所带的阴气流泻,引得体内的鬼气如潮汐般涨落。
    看来是个好东西。
    “且不说前日阿妩一眼便认出了你,便说这几日吧。”
    他正儿八经地说道:“你只出门两日,这周围三十户鬼修,其中有十一人觉着你身世可怜,想贴身照拂。还有八人各自筹谋如何与你偶遇,如何让你一见倾心。”
    “剩下那十一人,除了阿妩,各个都怀着不同心思,其中还不乏女修,想必你是不愿听我详细说的。”
    “更不必说,远一些的人也不少。”
    嗯?
    他脸上十二万分严肃,可嘴巴里这些全都是些八卦闲言。
    出门这一趟究竟听了些什么?
    “就……就因为这个?”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太严肃,路归月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也像那些三姑六婆一样,坐在人堆里聊了半天。
    就算他脑子好使,会打探消息,可这些……至于吗?
    路归月不以为意,但东千风比面上表现的还要在乎。
    她容貌不俗,变成鬼之后反而越发娇艳。
    那股坚韧不拔的气质被阴气减弱,一身红衣又总让鬼以为她是新嫁之时便惨死,总不免叫人可怜。
    更重要的是,她这几日行事落落大方,从不露惨。
    与那些惨死后主动求怜的鬼比,路归月这种过于懂事的反而更叫人心疼。
    彼时还没有鬼见识过她的实力,再有鬼从阿妩处听得她幼时的惨状。
    别说是与她相知相恋,甚至有鬼还想着为她寻一个化神以上的靠山,连带着安排好了她儿孙三代的荣华富贵。
    若不是听了太多这种鬼话,他怎会费心安排黄蚕这一出?
    东千风见路归月一脸懵懂,接着说道:“到也不是刻意打探,这些消息遍地都是,随意走两步都能听到。”
    晓完情,他又动之以理:“况且既然要造势,你遮住容貌岂不更添神秘?又能省去许多麻烦。”
    “也行。”路归月没再推辞,拿过了那条面巾。
    白纱入手的瞬间跟着她的衣服变成了红色,再围在脸上也就没那么突兀了。
    说到这种小玩意儿,路归月忽然又想起一物。
    “对了。”
    她正要拿出一个装着剑穗的方盒,又想起现在是鬼身,此前为避免麻烦,已经一同封印起来了。
    于是她又说道:“没什么,下次有机会再给你。”
    听起来像是要送礼,东千风本来还有点期待,却听路归月继续说道:
    “是一个装着剑穗的盒子,在流云峰的墨杏树下发现的。不知是不是你的白虎贪玩埋在那里的。”
    时间地点清清楚楚,东千风哪能不知道是什么。
    明明他也不曾用那剑穗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但此刻总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不是。”此前他与路归月许过诺言,不会互相欺骗,即便推脱给白虎能揭过这事,他也还是否认了她的猜测。
    可他当下又不知该说什么,便只能拖延一二:“等见到剑穗我再与你细说吧。”
    路归月拿不出东西,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至于他所谓不是,她只以为白虎或许是嗅出了她的气味,出于兽类习惯认错了那东西的主人。
    毕竟路归月拿到的那一瞬间也总有种错觉,好像那个东西应该是她的。
    可其实那剑穗她记得清楚,确实是东千风的,有一回散了,还是她教他重新编织的。
    两人暂且将这事接过,一场风波消弭。
    路归月转头就忘了这事儿。
    东千风则暗自庆幸,好歹暂时稳住了些颜面。
    等路归月离去后,他只想着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坦白,也暂时放下了此事。
    只有睡在封印里的白虎觉察到背上好像多了点重物,翻了个身又没发现什么,只半梦半醒之间叫了一声。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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