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狸还是没吭声。
    它盯着齐缨的眼睛沉默了许久,足足过了快半分钟才轻轻敲了两下桌子:“齐缨冥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当然,如果你还没有想好,那完全可以等你想清楚之后再回答,我不着急。”
    然后齐缨就沉默了。
    她满脸纠结的表情,挣扎了许久之后才回答黑狸:“作为冥使,我当然是要忠于整个冥府的,毕竟是先有冥府才有阎王,冥府是这个世界稳定的基石。
    但对于我个人而言,段阎君就像我的师父,他几乎把自已所有压箱底的绝学都对我倾囊相授,也无数次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救过我的性命。
    他对我有恩,我不可能背叛他,也不可能做有损他利益的事,所以如果真像你说的,阎君跟整个冥府的利益起了冲突,那也许我只能选择自散魂魄来逃避这场纷争,才能做到忠孝两全吧。”
    “嗯……这倒是你的性格,也许段阎君当年也是因为这点才欣赏你,挑选你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吧。”
    黑狸说出了一句不置可否的话:“好吧,我已经知道齐缨冥使的态度了,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回冥府去了。”
    “嗯?”
    齐缨有些惊讶,抬起头看着黑狸:“烛龙使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
    黑狸点头:“没错,我说了,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顾言,只是碰巧遇见你,索性顺便问问你这个问题,仅此而已。”
    齐缨眼中的疑惑意味更重了:“那您能跟我说说您问这个问题的原因吗?”
    这次不等黑狸开口,我先把话接了过去:“别白费力气了,这只猫嘴紧成什么样你又不是没见识到,我都那么问了它都不跟我说实话,怎么可能告诉你?
    赶紧,你哪来的回哪去,快别在我眼前晃悠了,我现在看见你脑瓜子就疼。”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被我一句话弄的脾气又上来了,齐缨猛的拍了下桌子:“私闯冥殿这件事还没跟你算,我就算走,也要带你一起回冥府领罪。”
    “行啊,那你要这么唠嗑的话,那咱俩就出去比划比划呗?”
    我一边撸袖子一边往起站:“老子就算道行不如六百年前了,对付你一个老太婆还是绰绰有余,真当我怕你是吧?”
    齐缨也跟着起身:“烛龙使您听到了吧?是他说要跟我比试的,那走,咱们现在就出去找个空旷的地方分出个高低!”
    这时候黑狸这个和事佬又开始拉架了:“好了,顾言你别再惹她了。
    还有齐缨,我已经说过顾言是我的人,他进入冥殿也是管正授意的,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希望你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当没追上顾言被他跑了。”
    “可是他……”
    齐缨伸手指着我,还想争辩,但黑狸直接伸出一只手打断她:“你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给我这个面子,如果能,那就无需多言,如果不能,那你就试试能不能在我眼前把顾言给带走吧。”
    印象中,我一直把黑狸当做一只可爱的小猫咪,人畜无害的那种,这还是第一次听见黑狸用这种态度说话。
    转念一想也没啥毛病,人家毕竟是烛龙使,见官大一级那种,对我客气,不代表人家在冥府就没有威严了。
    反正这近乎于威胁的一句话让齐缨立刻冷静下来。
    她用那种不甘心的眼神看着我:“那就请烛龙使约束好你的人,不要让他再违反冥府的规矩了,今天阎君没有出面,我可以找理由搪塞过去放他一马。
    可如果他下次再闯进冥殿,万一被阎君抓到现行,那不光烛龙使说话没用,恐怕就算烛龙大人亲自驾到,阎君也不会给面子的。”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黑狸轻笑一声,伸手朝窗外虚引:“请吧。”
    “后会有期!”
    扔下这句话,齐缨的身子瞬间没了动作,也没了任何气息。
    片刻后,原本站在房间里的身体忽然变成一座晶莹剔透的雕塑,那雕塑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那上面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深,雕塑渐渐支撑不住,崩解成一块块几厘米的碎块,随后化成一缕缕最纯粹的灵气,朝齐缨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呦,这女人挺心高气傲啊。”
    我伸手擒住一丝还未来得及飞走的灵气,让它缠绕在我手指周围端详着:“临走前还玩这么一手,这是在给我下马威呢?
    不过黑狸,有件事儿我不明白,你为啥不直接告诉她段天已经被心魔控制了,而是问她那个问题,这是几个意思呢?”
    第1029章 发难
    “首先第一点,我不够信任她。”
    黑狸盯着齐缨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转身:“所以刚刚你在追问我的时候,我刻意没有把话直接说清楚,因为我跟齐缨上次见面已经是两千年以前了,不知道这两千年来她的心态有没有产生变化。
    况且以段天的修为,身子被心魔占了这件事实在难以让人相信,与其我亲口告诉她让她产生怀疑,倒不如稍做暗示让她自已去调查,事情反倒会简单不少。”
    “行吧,这是你们冥府自已的事儿,你怎么说都有理。”
    我撤掉了那道灵气周围的束缚,让它在我面前消散:“不过这齐缨到底是何方神圣?她的道法不算精深,但修炼年头太长,全身灵气简直积累到了恐怖的程度,我一直以为阎王之下,冥府的最高战力也就是管正了,怎么又突然间冒出她这号人物来了?”
    黑狸轻轻摇晃着脑袋:“哎,齐缨刚刚说过,冥府是这个世界稳定的基石,它的真正实力哪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表面上看,管正这种修炼了一千多年的冥使是冥府的中坚力量,因为鬼魂们再强也强不过鬼将,有他们来对付已经足够了。
    可实际上,齐缨,包括跟她同期闭关的冥使们才是冥府真正的底气,他们大多是阎君的亲传弟子,亦或是冥府成立之初的元老,身上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增加实力,为日后到来的魔劫做好充足的准备。”
    我耳朵一下支棱起来:“什么魔劫?”
    “域外天魔入侵,和万年前巫遇到的情况一样。”
    “域外天魔入侵?什么时候?”
    “不知道,但这件事一定会发生,只是早晚的问题。”
    黑狸目光飘向窗外:“而齐缨他们要做的,就是当那一天到来之时身先土卒,配合十殿阎君,带领冥府的鬼差们抵挡住域外天魔的攻势。
    和他们比起来,那几个所谓天心岛长老的道行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也不用担心,等主人完全整合冥府,就可以命令他们出手帮你。”
    我知道黑狸是想给我吃定心丸。
    但这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反倒让我心里更没底了:“像齐缨这种人冥府还有多少?六百年前我跟我姐进来冥府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有出现?”
    “没有你想象中的多,但也绝对不少。”
    黑狸的回答特别敷衍,而且它很快就把话题岔到了一边:“只是他们都在坐死关,不到危急关头是绝对不会现身的,所以齐缨这次突然出关就显得很蹊跷,这也是我在她面前现身的原因。”
    我冲黑狸摇头:“嗨,我倒没觉得有什么蹊跷的,你认为齐缨他们是冥府的底牌,可人家心魔不这么认为,让她提前苏醒,那肯定是因为自已手底下高端战力不够了,需要人帮自已办事儿呗。
    现在它只能掌控第七殿,可一旦被它完全掌控冥府,说不定人家就得把那些闭关的都唤醒成为自已的私军,没等域外天魔入侵他就要先占领三界了。”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所以需要你帮忙。”
    黑狸转过身来看我:“暂且把你手上的事情放一放,主人已经没有耐心,不想和段阎君的心魔继续耗下去了。
    最近这半个月,我会去游说其他九殿,让他们在发动时全力配合我们,而你要做的就是陪段阎君去昆仑,想办法让昆仑的道土们相信他的身份,重新掌控这个阳间最大的修道人势力,以此断了心魔东山再起的后路。”
    我不是很理解:“那九个冥殿会给烛龙前辈面子么?”
    黑狸眼中出现了一丝阴狠的神色:“无所谓,如果他们不识时务,那就干脆换人好了,就像我打算让秦睿代替王骞一样。”
    我又问:“为什么不直接让段天回冥府呢?到时候把其它九殿阎王都找过来,让他跟心魔在这些人面前对质不就完事儿了吗?”
    黑狸轻笑一声:“你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如果这样做可行,那不用你说,主人早几百年前就把段阎君从阳间接回来了。
    要知道当年被心魔反噬的时候,段阎君分化出去的只是一缕拥有所有记忆的意识,现在这具身体也是他后来才得到的。
    而心魔拥有的才是段阎君原本的身体,以及他全部的魂魄和道行,顾言你想想,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这样的两个人站在面前,你会认为哪个才是真的?”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黑狸:“确实,如果是我,估计会以为是烛龙前辈想把段天前辈拉下马,所以才随便找个人来冒充他的。”
    “就是这么个理儿,所以我们不能这样做。”
    黑狸叹了口气:“眼下最稳妥的方案,就是纠集其它九殿阎君共同向心魔施压,以他意图颠覆冥府、独揽大权的名义发难,最好把他道行封印住软禁起来。
    有主人配合,这样一来等段阎君再回冥府,我们就可以配合他联手把心魔压制、吸收掉,这样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不得不承认,烛龙跟黑狸的构想还是不错的。
    但这计划的可行性依然存疑,换阎王,这话从黑狸嘴里说出来挺简单,但真正做起来的难度可不是一点半点儿,说实话我不太相信他们能做到。
    但这已经不是我考虑的问题了,我冲黑狸点头:“可以,陪段天前辈去昆仑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保证他的安全。
    但要可能还等几天,因为在欧洲帮过我的朋友现在下落不明,我必须要把她救出来,而且我的女朋友也不知所踪了,我需要时间去寻找她的下落。”
    黑狸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它犹犹豫豫的对我说:“顾言,我希望你以大局为重,不要把……算了,这种事情跟你说了就跟对牛弹琴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因为重感情,你们姐弟俩也不会在六百年前闯进冥府了。
    五天,我只能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内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段阎君到昆仑去,管正跟你们同行,我跟主人会在冥府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第1030章 遇见熟人
    从鬼门关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阳间的午夜了。
    眼看就要过年,寒冬腊月的,泰山山阴风特别大,偶尔也会裹挟着细小的冰碴往人脸上刮,寒意完全可以用刺骨来形容。
    不过这对我来说倒是没什么,识海中的精神力累积到一定程度,已然在周身形成了一层屏障,这些精神力可以帮我预知即将到来的危险,也改变了寒风吹来的方向,没等接近我就被甩到一边儿去了。
    我裹着件薄外套,就这么孤零零的走在漆黑的后山,顺着记忆的方向朝玉皇顶走,毕竟黑狸不可能带着我原路返回,所以当时我是想着从前山下去,然后打个车直奔机场,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当天下午就能回家。
    但当我真正走上玉皇顶、管人家借了个手机查完机票之后,我才发现家里那边下暴雪,航班因为这事儿全都被取消了,最早的一班都在明天晚上,折腾这一圈儿我后天清晨能到家就不错了。
    那一瞬间我甚至有了回去揍管正一顿的冲动。
    奶奶的,他拍着胸脯根本保证肯定没事儿,把我拉到冥府,又忽悠我去冥殿打探段天心魔的虚实,结果我当场就被人抓了个现行。
    现在可好,黑狸只给我五天时间,我却被困在泰山回不去家,万一真耽误了正事儿把他剁了也没法补偿我啊。
    最操蛋的是我现在连个手机都没有,都不知道怎么联系家那边的人了,别申公他们以为我出了啥事儿,再闯进冥府救我那不就玩笑开大了么?
    站在南天门的牌坊前,我正翻找着脑海里的记忆,想找个能联系到申公的巫术呢,结果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然后我就愣住了:“卧槽?王子坤?
    “卧槽,顾言?你他妈还没死呢?”
    王子坤就像见到了外星人似的,瞪着俩眼睛围着我一个劲打量,一边看嘴里还一边嘟囔:“卧槽你咋在这儿呢?这半年多你了无音讯的,跑哪儿去了啊?”
    我当时有点懵逼,就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他:“你为啥会在这儿啊?”
    王子坤骂了句:“草,那有什么为啥的,这不眼看要过年了吗?家里也没啥事儿,我就跟我媳妇旅游来了。”
    说完他眼神往我身后瞟了瞟,我也回身去看,才发现身后一直站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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