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惊叫出声,又乱挣扎着,去抓地上那缺口的瓷碗,这动静引得所有军士,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小军官不解,严况却毫不在意,将那人拉到身后挡住,对小军官道:“我会妥善处置他,告辞。”
    说罢,严况抓着“乞丐”手腕将人直接拖走。
    “大人作甚……俺就是个要饭的……哎哎哎,痛啊……痛死了呃……”
    那人一路鬼哭狼嚎,严况也连拖带拽,把人带到远离城门的巷子里,随即松手,任由对方“哐当”倒在地上。
    那乞丐连声道:“冤枉……冤枉啊!”
    “程如一,好玩吗。”
    严况此言一出,乞丐模样的人身子一抖,随后缓缓抬起了头,用黑乎乎的手一搂头发,露出张脏兮兮的脸,干裂的嘴唇一咧,傻笑得属实夸张了些。
    严况不由扶额叹息:“说实话,你这副模样,和之前在牢里时,区别并不很大。”
    程如一眼见装不下去,索性抱着瓷碗站了起来:“严……官人,好巧啊……你,你还真辞官了?”
    严况不置可否,盯着程如一手中那碍眼的破瓷碗,直接一夺一抛,身后清脆作响。
    “诶!”看着一地碎瓷片,程如一心疼不已,随即幽幽叹了口气:“完了,这可是我最后值钱的东西了啊!”
    严况冷声道:“这演的又是哪出戏。”
    程如一连连摇头:“官人明鉴,没演戏啊!你给的银子,没走出多远就给人偷了,我一个不敢抛头露面的罪人还有什么办法?我只能以此为生啊!”
    严况沉默片刻,从身上摸出自己的盘缠,扔给了他。
    程如一被钱袋子砸的退后两步,站稳后拎着钱袋晃了晃:“好嘞,多谢官人赏,可以买个新碗了!”
    程如一抓着钱袋子,又要往城门处走,却被严况一把扯住后领子,给提了回来。
    严况皱眉无奈道:“你……到底要如何。”
    程如一转过身来,嬉皮笑脸道:“严大人,我有预感,我会一路讨饭讨上人生巅峰。”
    严况略有不耐提高了音量道:“程如一!”
    “严况!”
    程如一也不甘示弱,仰着头挺起胸道:“你辞官就好好辞官,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严况克制情绪,又冷静下来道:“你若没有去处,我在秀洲还有套宅子,我立刻手书一封,你可过去暂住。”
    程如一摊手:“严大……官人。我自己凭本事讨饭养活自己还不行?”
    严况干脆面无表情道:“来钱慢,还不如给人当清客。”
    程如一愣了愣道:“严况……你还当不当人!”
    严况沉声道:“我是阎王。”
    “我……你……你混账!”
    程如一咬着牙直跺脚:“你!你以为你是谁?你还真把自己当阎王了?非要随意摆弄他人生死才高兴是不是……你要走,就、就痛痛快快的走!装作没认出来我不行吗?你是哪门子的阎王……你!你!你!就是个混账!”
    严况叉手听着,还不时点头:“对,我是混账,你接着骂。”
    “混账……混账!”
    程如一实在骂不出什么,心里是有莫名的埋怨,可其中缘由自己都不明白,又如何能说出口。
    “喝水吗。”看程如一骂得口干舌燥,严况拿出水囊递了过去。
    程如一冷哼扭开头:“水就不用了,谢谢……刚下过雨,我脖子还僵着呢。”
    “给你。”严况又取出帕子递了过去。
    程如一瞄了一眼,避而不接:“这是,哪位姑娘的信物?快别糟蹋了芳心一片……我面目全非,早擦不出来啦……”
    严况实在不想跟他斗嘴,吸气阖眸,复又睁开,而后将人拦腰抱住,扛了就走。
    “我……呃……”程如一被硌得一阵干呕:“严况,放我下来!我犯了什么罪!”
    “有碍观瞻,影响市容。”严况说罢,扛着人往最近的客栈走去。
    程如一语塞,转念一想又道:“那……那也轮不到你来管!你!已经辞官了!”
    严况点点头冷着脸道:“对。但严某虽已辞官,仍旧忧国忧民,不忘初心。”
    说话间,严况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客栈,叩响了门,开门的店小二见严况一张冷脸又挎着剑,不敢多问,连忙给人让出路来。
    严况吩咐道:“有劳准备些热水衣物。我这位兄弟连日奔波劳累,需洗个热水澡解乏。”
    程如一干脆低下头继续装死。店小二连连应是,引着二人上了楼,严况进门便将程如一放了下来,转身要走,却觉衣角一紧。
    程如一拽着他衣裳:“严官人,送错地方了吧?影响市容的,难道不应送到焚化炉么?”
    正巧小二肩上搭了衣物,提水上来。严况见状一把拍开程如一的手,帮忙接过水桶,又将程如一往浴桶旁一推。
    严况道:“洗。洗干净再出来焚化。”
    说罢,严况转身离开,将门合上。
    程如一看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
    ……
    严况抱臂倚在门外,不多时,从里面传来了敲门声。
    只听程如一道:“严……严官人?为了答谢你,有个经典戏法送给你。”
    严况闻声回头,房门同时打开,只见程如一发丝半干披在肩上,人已洗得干干净净,换了身牙色衣裳,双手撑着门框,眸底水波似是映了月影星波。
    程如一冲着严况笑眼弯弯道:“看,大变活人……!”
    严况面无表情的鼓起了掌。
    严况眼如古井无波,对程如一道:“阁下才华斐然,严某佩服。”
    程如一:“……”
    面对严况的反应,程如一满心挫败。他本想逗一逗严况这个冷脸阎王,想看他那无奈无语,想气又不能气的骂自己一句“幼稚”。
    可怎么好像……出丑的只有自己?
    严况又瞥了眼房间里面:“这间房已遭了你的毒手,怕是今晚睡不成了。我还要了一间,跟我走。”
    程如一欲言又止,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严况去了另一间房,看着严况进门放下长剑,又开始动作娴熟的铺床。
    程如一忍不住道:“严大人,你这辞官云游,也不带个老仆什么的?”
    严况手上动作一顿,沉默片刻,抬头看向了程如一。
    “严大人……不敢在您眼前卖老。”程如一连忙转身,避开严况那审视的目光。
    严况反不认账道:“我说什么了吗。”
    程如一翻了个白眼:“严大人,你这辞官了是心态都不一样了啊……欠儿欠儿的。”
    “再不睡,天就亮了。”
    严况语毕,回过身来,再度提起了桌上的剑,便要离开。
    “严况!”
    看对方又要离开,程如一心头一紧,连忙叫住了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神色不满的死盯着对方。
    严况闻言驻足,转身片刻,轻声对程如一道:“擦擦脸吧,有水。”
    “不用……”
    程如一话音未落,严况却已伸出手来,蹭掉了他侧脸上的水痕。
    程如一愣了愣,下意识退了两步,又侧着挪了两步挡住门口。
    “做什么。”严况问。
    程如一垂眸小声道:“方才大人与我拉拉扯扯,脏了衣物,大人好歹换一套干净的,再……”
    “你这是在留我吗。”严况直截了当问了回去。
    “我,我……”
    面对严况的直白,程如一反而一时说不出什么了。他说不出简单的“是”或“否”,甚至不能点头或摇头,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什么,在做什么,又如何能回答得了对方。
    严况见他支吾着说不出话,又道:“那,为什么。”
    程如一不解道:“什么?”
    严况有些无奈道:“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饭,为什么……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
    程如一明白过来,顿时露出几分苦笑,也坦然道:“想干净不容易……但弄脏,还是容易的。哎呀……若娘都和说了,你为了救我,废了好大的劲儿,还用掉了她欠你的人情……”
    他仰起头来,眸子闪着光,眼底换成笑意挑逗:“能做这样亏本的买卖的奇人,世间少有,我想再看一眼,有何不可?”
    程如一不愿承认,但只有牢牢的守在城门,自己才有机会再见他一次。
    反正不知该去何处,总之世上还让自己能有些惦念的人,只剩他这一个。
    程如一得意道:“严大人,我没赌错,在离相府最近的城南,果然能等到你。”
    早看透了程如一心思,严况却仍旧坚持道:“人鬼殊途。”
    程如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叉腰仰头看了回去:“大人可是忘了?托你的福,乱葬岗躺过,棺材也枕过了……”
    “程某啊,早就是孤魂野鬼了。”
    作者有话说:
    小程和小严,一对好兄弟,永远不分离!
    第20章 衙内
    严况不是第一次救人,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执意要跟着他。过去他怕自己身份连累旁人,虽今时不同往日,但仿佛还不如往日。
    好歹过去的他在名利上说得过去,锦衣玉食厚禄名分他也是许得了的,危险是有,但只要老老实实的藏着,也能保无虞。
    但现在,他可是一穷二白,手下也没有了。这回想杀他的人,估计该能手拉手绕京城一圈了。
    严况沉默片刻,开口道:“程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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