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安国公才长长地松出一口气。
    陈舍人将安国公的释然尽收眼底,心里哂然冷笑。
    皇上说得没错。郑氏这样的庞然大族,宫中有太皇太后,朝堂军队都有人,有银子有私兵,想连根拔起绝非易事。一刀刀地割肉,一步步放血,郑家自然就会慢慢衰弱。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安国公低头央求:“皇上,罪民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太皇太后娘娘了。恳请皇上开恩,容罪民去一趟景阳宫,给娘娘请安。”
    姜韶华没有阻止:“也好。陈舍人,你陪着国公爷去一趟。”
    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了两句:“太皇太后年岁大了,这几个月来断断续续病了两场,怕是再禁不住什么坏消息了。”
    安国公一点就通:“皇上放心,我就去探望一眼,宽慰娘娘一二。不该说的话,绝不会乱说。”
    如今,最在意郑太皇太后凤体安危的人就是安国公了。有太皇太后这棵遮风避雨的大树在,郑家才有转圜腾挪的余地。否则,在叛国谋反的重罪之下,他有什么资格来求皇上网开一面放过郑氏一族?
    安国公连连点头应下。
    陈舍人陪着安国公离去。
    姜韶华将安国公拿来的名单,又细细看了一回,然后令人去叫了陈长史过来。
    “陈长史,这是安国公献上的名单。”
    陈长史接过名单,看了之后,眉头皱了皱,又很快平复:“和之前那份名单相比,多了六个人。”
    这六个武将,都在各地驻军里。一旦生乱,会给朝堂惹来大麻烦。
    英卫营确实迅速平了豫州乱军。可朝廷大军一出动,就要消耗许多钱粮。打完仗,还要出丰厚的抚恤银子。另外,经历过战乱的豫州,无辜惨死的百姓不知凡几。朝廷要重新派官员前去,安抚民生,收拾残局。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令人头痛的大麻烦。
    所以说,能以和缓一些的手段制止叛乱,才是最合算的。
    现在放过郑家人算什么?等过个几年十几年,太皇太后闭眼归西了。再对郑家动手也不迟。
    天子这般年轻,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姜韶华对陈长史道:“左大将军以雷霆之势平了豫州,震慑住了所有蠢蠢欲动的驻军,立了一大功。等左大将军班师回朝,朕要重赏左大将军!”
    陈长史何等老道,立刻就咂摸出了另一层意味:“皇上是想彻底收服左大将军。”
    姜韶华点点头:“是。”
    “左锋此人,领兵打仗确实厉害。朕麾下的秦战孟大山只能领几千兵,刘恒昌倒是将才,不过,实战经验远不及左锋。这样厉害的武将,朕一定要收归己用。”
    陈长史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道:“左锋靠着王丞相起家,对王丞相十分忠心。王丞相一日不退,左锋便会一日敬着捧着王丞相。”
    说起左大将军,这一点倒也让人佩服。别的丞相党,要么像张尚书那般离心,要么像周尚书那样行事低调。只有左大将军,毫不忌讳,时常去探望王丞相,可谓坦坦荡荡。姜韶华淡淡一笑:“戴尚书是个聪明人,主动告老致仕,朕便全了他的体面,不追究以前的事了,容他全身而退。”
    “王丞相要是冥顽不灵,一直占着丞相的位置不肯退,朕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对付王家,和对付郑氏不同。
    郑氏是外戚,有太皇太后撑腰,也是太皇太后的软肋。她以郑宸牵制郑氏,进而逼太皇太后一步步退让。太皇太后势弱,郑家就愈发是个好捏的软柿子。软刀子割肉放血,不到一年,郑氏这个庞然大物已经摇摇欲坠。
    王家暗中的势力和实力,更胜过郑氏。王丞相是四朝老臣,门生故旧爪牙遍布朝野。
    而且,王丞相在宫变中坚持住了立场。纵然他是个野心勃勃贪婪无度的权臣,也是有底线的。只这一点,就能让王丞相挺直腰杆。
    更重要的是,当日她能顺利登基,王瑾的鼎力支持占了极大的功劳。大半的丞相党官员,跟着王瑾一同支持她。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借口,她确实不便对丞相党动手。
    王丞相也是窥准了这一点,安安稳稳地待在王家书房里。朝堂大事小事,他都会密切关注,通过王瑾来插手干预影响朝政。
    这才是她真正的心腹之患,犹胜太皇太后和郑家。
    陈长史听着话音不对劲,低声劝道:“削弱王氏,不是朝夕能成的小事。皇上不可心急。”
    “再者,王中书令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就是看在王中书令的颜面上,也该对王氏缓和一二。”
    王瑾身为臣子,确实是无可挑剔了,忠心勤勉且能干,私下里约束族人,整顿丞相党官员。姜韶华龙椅坐得安稳,王瑾要占三分功劳。
    姜韶华略一点头:“王瑾私下向朕回禀过,他一直在劝王丞相主动致仕,给陈长史腾出丞相之位。只是一时劝不动罢了。”
    这样的话,听得陈长史心里暖融融的,忙笑道:“臣在御前当差,为皇上办差分忧,就足够了。有没有丞相的名头,都无妨。”
    “这怎么能一样。”姜韶华看着陈长史:“在朕心里,你才是大梁丞相。朕要给你正式的官位,让所有臣子对你恭敬低头。”
    陈长史五十多岁的人了,听到这样的话,竟觉得眼眶发热鼻间发酸:“皇上……”
    “张尚书自恃是资历老官位高,不将陈长史放在眼底。周尚书等人也不大恭敬。便是董尚书丁尚书杨尚书,心里也未必十分服气。这都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姜韶华沉声道:“朕最多容王丞相三年。三年以后,他不退也得退。”
    “到时候,陈长史就是昭平女帝的丞相。谁敢对陈丞相不敬,朕就远远地打发了他。”
    之前的话说得十分霸气,到最后一句,又露出些难得的任性。
    姜韶华这样的姿态,也只在陈长史面前展露。
    陈长史心里热烘烘的:“有皇上这些话,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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