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龙第一次来他们工地视察的时候,北平就认出他来了。只是他自愧当年背弃农场的妻子执意离婚之事太过小人,不好意思上前见知根知底的老队长。所以文龙来京半年多,也不知道他曾经的手下就在蔡军舅舅的子公司里上班。
    如果不是儿子安安急需大量的钱款救命,就是打死肖北平他也不会到文龙跟前现眼儿。
    肖母去世以后,对前妻和女儿心怀内疚的北平,在文龙夫妇的热心斡旋下,带着大病初愈的儿子,亲自回康庄农场把祝绣母女接来了北京。
    心病还须心药医,疯婆子祝绣在见了肖北平之后,心智复开,她的病也就慢慢痊愈了。朴实的村妇不计前嫌,不改初衷地细心照顾丈夫的生活,精心喂养天真可爱的小安安……祝绣里外操持,相夫教女,与肖北平二人夫唱妇随,好得令邻舍人家羡慕不已。
    天资聪颖的肖莹莹也在蔡晓阿姨的帮助下重回了学校。第二年秋季,她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鼎鼎有名的北京大学。经历过悲欢离合的一家人,终于苦尽甘来,幸福地团聚在一起……
    闺女莹莹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肖北平乐得一蹦三尺高,他蹬上自行车就眉飞色舞地飞去了文龙家。
    肖莹莹也可以说是从康庄农场出来的第一个北大、清华生了。蔡晓一听莹莹考进了北大也是特别高兴,恰好唤弟也放暑假在家,母女二人就提议要给莹莹办个热闹的庆功宴。
    暂且按下觥筹交错的庆功宴,咱先说说唤弟和欧阳。
    去年高考,唤弟并没有如她所打算的那样去什么建筑类学校学啥子土木工程。对于她的高考志愿填报,母亲蔡晓整合舅舅蔡军、丈夫文龙、欧阳甚至还有赵岩等多人的综合意见,考虑再四,最后全家一致决定让她报考上海国际经贸学院。
    因为觉得学什么都好,所以生性豁达的唤弟无可无不可。就这样,她在欧阳的执意陪同下去了大上海。凭着好记心的优势,她在那儿的经贸系混得风生水起,一度引起了三、四个男生的格外注意,好在欧阳不定时的来访恰如其分地帮她挡了那些桃。
    今年暑假,唤弟一回家,欧阳就以他实习已经结束,马上就要正式上岗,上岗前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为借口,迫不及待地提出要带她去胶州老家玩一玩。
    说是回老家玩玩,可欧阳之心昭然若揭,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假装矜持的唤弟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定,然而清纯可人的莹莹过来跟他俩互动了几次以后,敏锐的唤弟马上就改变了主意,答应随欧阳回乡一游了!
    他们第一站先到的是康庄农场。
    康庄农场的地貌依旧,可是大院里面的人却少了很多。当年200多口子人的热热闹闹的农场里,现在只余十几家住户,加上临时工算起来也就剩了五十多个工人了。
    因为国家有了改革开放的好政策,鼓励各地县市搞活地方经济,不愿种地的农场职工都办理了停薪留职,离开黑土地,纷纷进城经商谋求发财出路去了。
    唤弟和欧阳绕农场田野转了一圈儿,只见大片的田里苗稀草盛,狗尾、苍耳子都比经济作物高了一头。整个农场里,像姑父张成才那样认真拨弄土地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从唤弟嫲嫲絮絮叨叨的碎念里,与“土匪”曹森分别一年半后,唤弟又听到了他的名字。
    于傅氏唏唏嘘嘘地说,曹森的父母早已经离异了,林、木二兄弟跟着他们的父亲小曹军回了青岛。曹森本人去年冬天当兵走了,他的大姐也在年前嫁了人。现在,他家里只剩了他娘薛白一个人还在勉力支撑门户,幸亏还有个秀娟姑娘隔三差五的来住几天跟她作伴。
    曹森不在,唤弟也没有了今天初入农场的激情。她和欧阳二人仅住了一晚,就把带回来的财、物交给于傅氏,就登上了去胶州的短途火车。
    欧阳父母的家建在唤弟姥姥家的隔壁。她小时候就非常熟悉欧阳的家人,还在他家里吃过好几次饭呢!按说熟门熟人的,唤弟也不应该紧张啊!可她一路上还是忍不住口干想喝水。大概喝了太多水的缘故,一个多时辰的车程,她就挨挨挤挤地去了好几趟厕所。
    下车后还要走半个多钟头的路才能到家,欧阳想招一辆摩托出租送他们回家,可唤弟不肯,她执意要步行。
    走了还不到十分钟,唤弟又要水喝,欧阳无奈的把空塑料水杯倒过头来抖了抖给她看,见唤弟苦着脸不高兴,欧阳就哄她:“于璇,你还记得吧?再走二里多路,前面就有一个大果园,这时候的小伏果早该摘了,咱俩快点走,到那儿吃果子去。”
    唤弟扁扁嘴:“小伏果有什么吃头,酸溜溜儿的,光想想它那个样儿,俺胃里就一个劲儿地冒酸水。”
    “你胃里真冒酸水了?”欧阳笑嘻嘻地问。
    唤弟剜了它一眼:“当然是真的!谁还稀罕点哄你玩。”
    听了唤弟的答话,欧阳突然翘起嘴角儿,露出狐狸才有的诡异一笑:“那你试试,这霎儿口里还渴不?”
    唤弟这才刚刚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可恶的欧阳给打趣儿了。她深吸一口气,暗道,“俺今日这是怎么了?一路心神不定的,不就是上欧阳家去玩玩嘛!小时候俺又不是没去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欧阳见唤弟对自己的公然挑衅无动于衷,今天随自己回家,她竟然全无往日好战的风采了。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怂样儿,他也不由暗暗好笑,“小丫头,到了现在还不承认喜欢我?哼,煮熟的鸭子就是嘴硬!”
    二人心思各异,日高时终于来到了姥姥家门外。唤弟下意识地摸摸手腕上的蓝绒晶手串,抬眼望了望姥姥家门前的那棵老木槿。
    此番相见,戴了满头的老木槿更加老态龙钟。
    深情注视着这棵老木槿,唤弟浮想联翩,“在这棵树上,俺绞尽脑汁结识了树下的邻家舅舅;在这棵树下,狡猾的欧阳捧着一本页面发黄的卦书骗走了俺下生后就没离过身的平安扣;也是在这棵树下,身边这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早在十年前就把他的蓝绒晶手串套在了俺的手腕上;在这棵树下……”
    多年前,爹爹带这唤弟离开这儿的时候,那个依树而立、“衣衫猎猎不沾尘,眉眼精致诱沉沦”的西邻少年而今正牵着她的小手,把唤弟再次领回了他的家门。
    唤弟在欧阳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
    欧阳的奶奶拉着唤弟嘘寒问暖一直不肯松手;欧伯伯高兴地开了一瓶儿子早先进贡的雕;眉眼笑的欧婶婶鸡鸭鱼肉地置办了一大桌子。
    还没等吃完晌午饭呢,欧阳和唤弟当年的伙伴们就闻讯赶来了,嘻嘻哈哈挤了满满一炕前。
    他们纷纷逼问两人同一个问题:“恁俩怎么好上的?快说来听听!”
    唤弟红着脸反驳:“谁说俺俩好了?咱俩好了吗,欧阳?”
    对唤弟的发问,欧阳笑而不答。
    伙伴们一见更加起哄开了,一个劲儿地让两人老实儿的把问题交代清楚。
    欧阳被逼不过,就胡编乱造了一通敷衍他们:“还记得那年我请你们吃的炸木槿吗?那就是于璇专门做给我吃的。嘿,小丫头八岁的时候就看上我了!后来我为了避开她的热烈追求躲去了北京。没想到她打听到我的地址后,高中也不上了,紧追紧撵地也跑去了北京。看见她为了我搞成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儿,哥哥一时心软,就被她俘获了!”
    伙伴们哈哈大笑,纷纷问唤弟:“嫂子,咱哥吹牛的吧!八岁你就知道找男人了?也太假了!”
    “就是!嫂子怎么可能倒追咱哥呢!是吧,嫂子?”
    “嫂子,你还记得咱去偷瓜那回事儿?咱哥安排你村头放哨,你却跑到失主家大吃大喝。等咱哥哥偷完瓜发现你突然失踪了,一下吓得唻,脸都跟土一个颜色了。嗨,感情那阵儿他就爱上你了吧?”
    “嫂子,什么时候喝恁俩的结婚喜酒?”
    “去你的,结婚的事你得问咱哥!不会问别瞎问,靠边点儿,让我过去问问咱嫂子。嫂子,什么时候喝我大侄子的满月酒啊?”
    “嫂子,让兄弟也来问你个事儿……”
    “欧阳哥,我说恁俩……”
    昔年的伙伴跟闹洞房一样儿,围着唤弟和欧阳不停地追问,把欧阳的爸爸妈妈全挤出了屋子,直乐得炕头上的欧阳奶奶都合不拢没牙的嘴儿了……
    回程的列车上,唤弟拿着欧阳奶奶临行前硬塞给她的烫手红包尴尬不已。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答应欧阳的这次胶州之行竟会这么乌龙。她扭头看看身边小睡的那个人,虽然对方面色平静无波,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漏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儿。
    应该说唤弟的感觉还是相当灵敏的,不过事实真相的揭开却是发生在多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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