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村五里外,临街茶棚。
    浩浩荡荡的队伍,顶着渐渐升起的日头,一路蹒跚走出高家村外,歇在村民口中的茶棚边。
    经营茶铺的店家,是一对中年夫妇,夫妻二人在道边多年,见惯了南来北往的人,流放的队伍还未到时,闵忠就提前打发了自家的手下,提前去前面打点。
    等差役们押解队伍过来时,三张四角木桌上,已经备少了暖茶清水。
    熊九山此刻不在队伍中,负责押解流犯的二把手,是熊九山从京师带出来的手下,名唤成烨,跟随熊九山多年,最得他信任。
    成烨在成家人小辈分大,下面的人经常喊他成爷。
    老大不在,成爷当家。
    官兵和衙役都听他的,队伍今日行进速度不快,磨磨蹭蹭赶到茶棚处,还不见熊九山带人回来,下面的人来询问成烨的意思。
    “成头儿,一会咱们是在这等熊大人回来,还是继续往前走?”
    成烨坐在桌边喝茶休息,看着四周解差们正在安顿流犯,回头往后方看了一会,放下空碗,交代道:“行程已经耽搁不少,待会儿留个人在这边,其他人继续赶路,早点赶到前边驿站再做打算。”
    “好嘞!那属下这就去招呼一声。”
    成烨点头,手边的空碗早已被手下重新倒满一碗。
    解了渴,他才有闲工夫打量茶棚。
    茶棚简陋,几张桌子坐不了几个人,都是解差里有点头脸的人。
    茶摊的老板四十多岁,里里外外出来进去给路过的大人们添水,有闵家的人提醒在前,夫妇二人一下子看见这么多人过来,才没有害怕。
    流犯人多,夫妻俩只是卖点清水,都赚了不少钱,脸上喜气洋洋,看着遍地横七竖八歇着的犯人们,也不紧张,只要喊声的,就给他们送水。
    大家只能在这边稍事休息,也不挑地方,随地就坐喘口气。
    因为前夜休息的相对好一些,流犯们的脸上今日瞧着不错,不像前几日走几步就唉声叹气,磋磨的日子长了,什么事情都会慢慢习惯的。
    谢家女眷背靠背,互相撑着对方简单眯一会,精神好才能继续走。
    谢武英、谢文杰等谢家男人,一半休息,一半毫无睡意。睡不着的,谢文杰带着检查大家身上的伤口,及时换药。
    这是谢豫川临走时交代给他的责任,谢家现在可用的物资相比队伍里其他人家不少,有问题及时解决,不要拖成大问题。
    谢文杰做事心细,谢豫川把这事交个他,并提醒他,如果有把握不准的,就去询问张达义张大人。
    谢文杰记在心里,逮到机会就尽量把大家的小毛病解决掉。
    张达义和母亲跟着谢家一起,见谢豫川不在,谢武英和谢文杰这俩小郎君做事也不差,心里不住点头。
    谢家教子有方,不论嫡庶远近,易出好儿郎。
    大家原地休息,谢武英坐不住,站在那往高家村的方向远眺。
    走出这么远了,他能看见什么?
    可他还是不放心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武英,别看了,坐下歇会。”周氏见他原地踱步,出声喊他。
    谢武英回头应道:“好的,大伯娘!”
    他回到人堆儿里,往谢文杰和张翰林身旁一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六哥不会出事吧?都这么久了还没跟上来。”
    谢文杰正低头给一个护卫的肩胛换药,听见他一旁嘟囔,往前面的茶棚处指了指,“你看那边,他们差官的头头熊大人都没回来,他们也不着急,你不必担心,六哥是什么人,吉人自有天相。”
    “说是这么说。”不见人回来,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张达义在一旁盘膝闭目养神,谢武英本想跟他也唠叨两句,见张大人休息也不好意思打扰,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护卫的伤口换药包扎好,感觉好多了。
    “多谢文杰少爷。”
    “不用谢我,都是家神赏的,你要谢心里感谢神明就好。”
    护卫腼腆笑了笑,认真点点头,起身换到一旁去默默感恩谢家神明去了。
    别人休息,谢文杰在忙,谢豫川不在,他的肩上好像一下子多了不少重量。
    正低头在小册上记东西,护卫周传突然靠过来,“文杰少爷,柴世子过来送了一包茶。”
    谢文杰抬头,愣住。
    “茶?”
    周传把手里巴掌大的茶包递给他,“嗯,茶。说是柴夫人让他送来的。”
    谢文杰有些意外,接过纸包打开一角,低头嗅了两下,确实是茶叶。
    “柴家本事这么大,都到这种地步了他家还有茶?!”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旁边的谢武英和张达义还是听见了,谢武英转身看过来,“柴进干嘛送这个?”
    张达义睁开眼,看过来。
    谢文杰见他醒了,想起谢豫川临走前交代的话,请教道:“张先生,你帮着瞧瞧,柴家突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何意思?”
    谢文杰想问,这东西他们能收吗?
    张达义倒是知道谢家给柴夫人赠药之事,他看了看谢文杰手中的那包“价值不菲”的茶叶,沉思少许,点了点头,“此物应是柴家谢礼,收是能收。”他话锋略迟疑,停顿片刻,复又点头确定道:“收了也不碍事,许是柴家后面有事相求,提前与你们交好。”
    他这么一说,谢文杰就更不敢收了。
    张达义见他脸色惴惴,笑着多解释了两句:“我猜谢家送给柴家的药,起效了。”
    他如此说,谢文杰顿时明白过来,张大人前面说的那句“后面有事相求”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低头看着茶包,念叨着:“有的事,六哥不在我可不敢做主。”
    张达义笑道:“你不敢,可以去问老夫人的意思。”
    “多谢先生指教。”谢文杰感激道。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柴进借着流放队伍休息时,特意过来给谢家送礼,长辈们都在休息,他不好打扰,就将母亲交代的谢礼转交给谢家的人。
    东伯侯柴嵇见儿子回来,忙问:“如何?”
    “给谢家的护卫了。”
    柴嵇皱了皱眉,“没跟谢家人多问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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