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年,下半年政局形势瞬息万变,七月,袁世凯武力镇压了南方七省的国民党人发起的“二次革命”。八月 ,广州,南昌独立相继失败,安徽,湖南宣布取消独立。九月,张勋攻入南京,“二次革命”失败。孙中山,黄兴等大批国民党人出逃日本。十月,国会在袁世凯的逼迫,威吓之下,选举他为正式大总统。十一月,袁世凯下令解散国民党,取消国民党议员资格。参与过或与国民党人发起的“二次革命”有关联的人,相继被迫害。
    “童小姐,夫人有事,让你去趟韵园,她和老爷在那里等你。”十二月的一日,冬梅慌慌张张的赶往清荷园,见到童卿卿急迫的说道。
    童卿卿正在书房中温课,听冬梅这麽说,连忙起身随她赶往韵园。刚到园门口就听见姨夫和姨妈在议论着什麽,好像还提到了她的父母,她对冬梅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悄悄的往园中走去。
    “你说先瞒着卿卿?可是也瞒不住呀!早晚还是得知道。”丁青山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耐心听完刘淑怡的想法,显然并不支持。
    “那你说如何是好?我那可怜的表妹呀,一家人不能团聚也就算了,偏偏又出了这事!卿卿这孩子心事重,要是知道了,我怕她再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呀!能瞒一日是一日吧。”刘淑怡眼角含泪,满面愁容道。
    “姨夫,姨妈,你们要瞒着我什麽?是和我父母有关吗?”童卿卿已经悄然进了园子,站在院子里,话一出口把陷入沉思的丁青山,刘淑怡夫妇惊到了。
    “呵呵,卿卿,你听错了,我们,我们没什麽要瞒着你的,是这样的,恩...现在,现在这局势不稳,你父母和老太爷也无法长途颠簸来这里,就找了山里一处农家小院住着,把洛阳的店铺,房屋都卖了,在山里以后和你很难联系,电报里让我们告诉你一声,不要太想念他们。”刘淑怡知道童卿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为避免卿卿起疑,赶忙侧身悄悄用帕子抹了眼泪,强裝笑颜,慌乱的编排着说辞。
    “姨妈,那是哪个村子,具体在哪里?已经三年多了,我也成人了,明年一定要带小蝶回去看看他们。”童卿卿看出了姨妈的难言之色,听出了她话语中一定隐瞒了什麽,便追问道。
    “我的卿卿呀,这个,这个姨妈怎么知道,电报里从来都是言简意赅,怎麽会写得那么清楚。总之,你以后不要太惦记了,就安心在这里,好好去学堂,将来成了家,再带夫婿回去看他们岂不更好。”刘淑怡只好继续自己善意的谎言,安抚着卿卿,心里却颇为为难,这件事放到谁那里都很棘手,明说了,怕人受不了,不说,又能如何瞒的住,又能瞒得了多久。只要谎言开始,不论善意还是恶意,都要继续编下去,而这种日子对于总是明明白白做人的她来说,更为煎熬。
    “不,不对!姨妈,你是不是真的瞒着我什么?是关于我父母的,对吗?他们出了什麽事?告诉我,求求您告诉我,不要瞒着我,姨妈!”童卿卿越看姨妈的神态和口气,越觉得不对劲,这个姨妈平日说话和她母亲一样,到底是一家人,都是坦荡,直率的,不会绕弯子。所以,今日如此表现并不自然,反倒露出了很多马脚,一定是在掩饰什麽。想到他们提过自己的父母,卿卿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卿卿,你别问了,你别问了!”刘淑怡本来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悲伤,可是经不住童卿卿的连连追问,再也承受不住压在心头的悲戚,泪如泉涌,失声痛哭。
    “卿卿,你就别逼你姨妈了,她只是,只是不想你出事,那样你们家就太可怜了!”丁青山赶忙扶住刘淑怡,让她趴在自己肩上,轻轻拍抚着她,无奈的对卿卿解释道。
    “姨夫,你是说我们家出事了吗?真的出事了!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告诉我!”童卿卿听姨夫如此说,正印证了自己的担忧。心中五味杂陈,急迫的问道。
    “卿卿,事到如今,也没办法瞒你了。你先坐下,答应我们,不管一会儿听到了什麽,都不要做傻事,要坚强!记得还有我们呢。”丁青山担忧的望着童卿卿,谨慎的强调着。见卿卿点了点头,深叹一口气,继续说道:
    “卿卿,你也知道,今年国民党人发起了‘二次革命’。虽然国民党人的革命失败,但还有其他抵抗势力,在独自抗衡。你父亲布店有个伙计参与了震惊全国的‘河南白朗起义’,被抓捕后,牵连到了你父亲。北洋军趁机扣了‘帮助叛乱分子’的罪名给他,把你们家的店铺房屋全部收为己有。幸亏你母亲和父亲当时不在洛阳城,在乡下给老太爷置的房子那儿,得了你舅舅的信儿连夜逃往外地只是,只是他们走的时候你母亲正生病,后来有追兵,在山崖那里他们失足......这是同去的仆人告诉你舅舅的,他后来在那里找寻了很久都没找到你父母,已经好几日没音讯了,电报是你舅舅发给我们的。不过老太爷现在不知此事,你舅舅找人照顾着呢,卿卿,你也不要太担心,兴许,兴许他们被好心人救走了,将来会回来的。"
    童卿卿听了姨夫的话,内心慌乱,激动的站起来,双腿瘫软瞬时就跪倒在地。刘淑怡赶紧让冬梅把她扶到桌子旁,自己也赶紧上前将卿卿抱在怀里,心痛的不住的安慰她。此时,卿卿欲哭无泪,紧皱着眉头,不住的摇着头,让她怎么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才一个多月时间,上个月还接到他们电报,说家中一切安好,还问起她的课业,怎么如今竟成了杳无音讯呢。
    "张大哥,不管怎样,我相信老爷,夫人还活着。你不知道,自小就是孤儿的我在童府长大,老爷,夫人都带我如同女儿,粗活累活从不让我做,只是让我陪着卿卿小姐,我早把他们当作自己父母了,你说,怎么会出这种事?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今年这是怎么了,丁小姐刚好,不闹了,咱们卿卿又遇到这事,这都三日了,只喝几口粥,长此以往身体肯定要垮的。"小蝶一脸担忧的对张顺说道。
    "卿卿姐,我和哥哥来看你了。"丁思琴把丁思朗从苏州找回来,一起到清荷园看望童卿卿。
    "嗯,谢谢思琴,你们坐吧。"童卿卿双眼无神,神色憔悴的说道。
    "卿卿姐,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姨夫,姨妈不是还有生还的希望嘛,也许,早晚有一天,你们还会团聚的。前一段你不是一直在安慰我嘛,还让我画了枫哥哥的小像放在怀表里,我现在好多了,虽然我知道枫哥哥是不会回来了,我都走出来了,你父母还有希望,你更要好好活着,别把身体弄垮了,到时要是姨夫,姨妈真回来了,见到你这个样子一定很伤心的。"丁思琴经过邱枫兰的事,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再没有以往的任性,孩子气,而学会了照顾人,承担责任。也许,人的成长必须是在经历了一些事后,而这种经历也许就是刻骨铭心的,一时难以承受的。
    "是呀,卿卿,你看思琴都那么说了,她还是你妹妹呢,你做姐姐的更要坚强了,要知道,你在这里整日愁眉苦脸,少有进食,身体一定会垮的,这不仅对自己无益,也不能帮到远在洛阳的姨夫,姨妈呀!反而让我们看了难过,别忘了,你还有我们呢,即使有再大的困难,也是可以过去的。”丁思朗一改往日对童卿卿的冷淡,在知道她家里出事后,甚为担忧,语气诚恳的安慰道。
    “嗯,谢谢你们还特意过来,你们都有自己的课业,都很忙,还为我的事费心,过些日子,我会好起来的,只是,要给我点时间,你们放心。”童卿卿一贯的心思细腻,做事妥帖,身怀感恩之心,连自己遭受了这麽大的变故,还能为他人考虑,怕自己的事影响到别人。这般坚强,顾全大局的气魄确实非一般女子可比。
    大半个月过去了,丁思朗回丁府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思琴笑言自己的哥哥终于恢复了以往对童卿卿的关心。自从卿卿十五岁生辰过后,思朗因为卿卿的“绝情”而负气离去,在苏州学堂一待就是半个月,才回来一趟,见了面也只是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便匆匆离去。而这回,在卿卿最无助的时候,思朗心软了,终于说服自己放下以前的种种,努力保护她。他有时想起自己做的,也觉可笑,都已经十八岁了,还这麽不成熟,竟为了生气而生生缺失了和卿卿多相处的机会,冷落了她,现在,也算是补偿了。
    “卿卿,这两日心情好点了吧,呵呵,能吃些东西了,脸色也好多了。来,这是母亲亲手做的五彩果子糕,外面都买不到的,母亲独创的,特意让我给你带来,好吃着呢,呵呵,今日都没思琴的份,快尝尝。”丁思朗来到清荷园,见到童卿卿正在院子中逗弄着“卡尔”,知道她心情一定好多了,心里放心不少,说着便将手中提的食盒打开,取出一盘精美诱人的彩色糕点放在院中石桌上,看得一旁的小蝶和张顺都只想流口水。
    “呵呵,瞧你们两个的样子,真没出息。谢谢思朗哥,你替我谢过姨妈,她对我一直都是亲如女儿。我这就尝,你们也来吧,对了,咱们给思琴留点。”童卿卿依旧是那样的细心周到,总为身边的人着想。说着便将盘子朝大家递过去。
    享用完美味的糕点,小蝶和张顺便拾趣的各自退下继续干自己的活计,给童卿卿和丁思朗留下了独处的机会。思朗抱起“卡尔”一边逗弄,一边却在心里琢磨着一会该如何开口,他还有些重要的话想和卿卿说。
    “卿卿,知道我当时送你小狗,除了让它逗你开心,忘了思乡的忧愁,还有何用意吗?”丁思朗终于决定开口了。
    “思朗哥,还有别的用意?难不成,是让我把它当作你,被你惹着了就骂它出气?呵呵呵呵。”童卿卿见丁思朗难得的一脸严肃,就逗起他来。
    “卿卿!我是和你说正事呢,别笑了。其实,我是想借着看狗,能多到清荷园和你独处。你听我说,虽然父母不同意我们,你也和他们表态拒绝我,但是,我们也并非再不可能。”丁思朗见卿卿一听他旧事重提,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放缓了语调,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 “我们是可以一同留学的,难道你没想过吗?这样,成了亲,就可以一同出去。你也不会变成那个苦守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我也不会成负心汉。父母就再无理由阻拦咱们。”
    “思朗哥,你怎么还在想这事,我以为我们自此便可只做单纯的兄妹,难道你还没想明白?和你一起留学,说的容易,可是哪里来那么多钱?我家里已然落魄,住在这里,我都觉得自己是白吃,白住,怎能再你父母的钱,况且还是一大笔!思琴的绘画天赋很好,那日听姨夫提起过,将来有机会想让她去法兰西学绘画,你们都出去,费一定更大。况且,况且我现在只想把你当哥哥,真的!”童卿卿没料到丁思朗还在琢磨这事,她本来心里还在忧虑自己的父母处境如何,现在听他这麽说一点心情都没。何况,卿卿确实没有了往日对思朗的那种期望,好象是看透了一些事,对思朗没有了那种情感上的依靠和期许,倒真的只想把他仅仅做为哥哥了。
    “小姐,刘少爷来了,好像又给你带了什麽东西。”小蝶话音刚落,童卿卿就如同见了救星,赶忙起身往园子门口迎刘安然,想借此离开丁思朗火热的眼神,刚才的对话让她如坐针毡。
    清荷园里的人,不论是童卿卿,还是小蝶,张顺,对刘安然的到来都习以为常,还很欢迎他的到来。卿卿因为忧虑父母安危,无心上学,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刘安然都会主动上门给卿卿补习功课,还时不时给她带些新奇的玩意儿。丁青山夫妇知道了,也并不插手,用什麽男女有别去阻碍,而是乐得他们能够多相处,毕竟,刘安然才是他们心中卿卿夫婿的绝佳人选。只有丁思朗,听到刘安然来了,竟二话不说起身愤然离去,把刚进院子的刘安然撞的身形不稳,差点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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