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四房人再次聚起来,知道了事情原委,一片沉默。
    大房这边,方柳氏心中暗叹,老三果然因为心软、好面子,又吃了大亏,同情是有的,却也帮不了什么。
    二房这边,方仲贵、方王氏俩人更多的却是看热闹心态,闹粮那次三房跟着占了便宜;昨天儿子摔成那样,也被堵了回去,两次吃瘪,今天看到三房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也就难免这种心态了。
    “爷、奶、大娘、大伯、二娘、二伯、小叔、小娘。”
    方临将长辈都叫了一遍,却没说今天这事,反而说起各家分开以前:“当初没分开时,因为我爹脸皮薄,或是算计,或是无意,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是,我知道,我爹老实!所以,老实人就活该受欺负?”
    这态度,似乎是逼到一个程度爆发,歇斯底里。
    “临子,你……”大娘方柳氏想要出言宽慰。
    “大娘,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不占人便宜,也不让人占便宜。就问,我家没像是二房、四房一样,主动占过便宜吧?”
    方柳氏沉默了一下,点头:“是。”
    这是事实。
    而被提到的二房、四房,则是微微有些脸红。
    “二伯、二娘,平常,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個表现通情达理,一个表现泼辣难惹,我理解,生活嘛,哪怕将这一套带到家里,用在我们身上,我说过吗?”方临目光转移向二房。
    二房这边,方仲贵、方王氏俩人脸色一变,好好吃着瓜,突然就被点名,揭了老底,让他们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
    大房、四房纷纷看过来,琢磨着二房以往行事,脑海中仿佛闪过一道电光,豁然开朗。
    方临看向四房,又道:“我娘常说,方家四房人中,就我爹和小叔你最老实,可今天这事,大家心里有数,都不是蠢人。”
    这一下,轮到方季平尴尬了——的确,他是对自己够狠,但今天这事干的有些糙了,各房虽然都有所怀疑,但这一刻,方临却将事情剥开了讲,简直啪啪打脸。
    “临娃!”方奶开口,想为小儿子辩解。
    “奶!”
    方临打断:“我知道,您偏爱小叔,小叔是您小儿子嘛,我也理解,十指有长短,就像是爷向着大房,因为养老。这些我都知道,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我就想说,爷、奶,我爹也是你们儿子,我也是你们孙儿,不说别的,孙儿我只说……给我家一条活路,行嘛?”
    这下,连方爷、方奶的脸皮也被撕下来了,而最后这一问,更是情绪酝酿到极致的爆发,令闻者揪心。
    无论方爷、方奶,还是大房、二房、四房,无不动容,低头,或反思;或吃惊;或羞愧。
    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方老爷子才道:“临娃,你想怎么办?”
    “去府城这事既然定了,那就这样,这次我们三房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认了。去了府城后,我们准备留下,村里的房、地,我相信,爷、奶,还有大房、二房、四房,总不会让我们吃亏。”
    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只能尽可能从别处找补,至少在这个时候,经过刚才那么一番话冲击,方家人不会在这一点上打折扣。
    “临娃,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没必要置气。”方奶急忙劝道。
    留在府城,这简直骇人听闻,迄今为止,就没听过一家要留在府城的,要去的也都是去吃饭,然后就回来了。
    “我想好了。”方临坚持道。
    既然已经如此,势必要去府城,那还不如趁着这次机会,留在府城,也让方父、方母趁机接受。
    方父因为愧疚,将这些都交给儿子,保持着沉默;方母更是信任儿子,就算有疑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问;田萱有心支持,在家中却没有什么话语权,暂且可以忽略。
    经过之前的一遭话,方爷、方奶、还有其它三房也都下意识将方临当作三房能当事的,也在思考着他这个决定。
    “这样,房子、两亩上等水田留着,算是退路。三亩中等薄田,市价十八两银子,我做主,再加二两,凑个整二十两。三亩田其它三房一房一亩,出钱比例就按照三三四。”方老爷子拍板道。
    这已经是补偿了,田地被水淹过,按说要贬值一些,哪有什么十八两的市价,更别说二十两了。
    至于出钱比例,四房独出四成,也是因为这事因四房而起,算是敲打。
    大房、二房、四房都没有反对,说是这个市价,但人多地少,不好买的,稍高出的一些,就算是补偿了。
    ‘也罢,留下房、二亩水田,也算是留条后路,同时也是给爹娘留个念想。’
    方临暗想着,点头:“爷考虑得周全,这样也好。”
    事情就这样敲定,方家四房分开,各自回去拿钱。
    ……
    大房。
    “老三老实,三房也确实吃亏最多,苦了三房了。”方伯显是闷葫芦,但不是眼瞎,看得清楚。
    “喏!”方柳氏拿出六两银钱,还有一小包干木耳。
    “这是?”方伯显可是知道自己媳妇的,不占人便宜,但也绝不肯被人占上一点便宜的。
    “就像你说的那样。”
    方柳氏叹息:“若不是被逼急了,临子怎么会说出那番话?这也算是我这个做大娘的一点心意。”
    ……
    二房。
    “临子是个精的。”方仲贵感叹。
    其实,在这个世道,他们这个生存方式,说不上对错,不说是对外人,就说是对大房、四房,他们都心安理得,就是三房确实是老实人,让他们自感以往做得有些过。
    “呐!”方王氏拿出六两银钱的买地钱外,还有一包干豆角。
    “这干豆角?”方仲贵难以置信地看向妻子。
    “这么看着我干嘛?”
    方王氏没好气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三房被逼到那个份上,不容易。唉,打断骨头连着筋,毕竟都是亲里亲戚的,我也不是冷血冷肉冷骨头的。”
    方仲贵听着这番话,仿佛重新认识了妻子一般,这时却又听方王氏道:“再说,我看了今天临子的表现,像是以后有出息的,去了府城说不得也有一番作为,以后说不定还能帮衬咱儿子一二。”
    ‘这才正常么?果然还是你!’方仲贵莫名松了口气。
    ……
    四房。
    “唉,是我这个做小叔的,对不住临子。”方季平叹息。
    话虽如此,但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方秦氏也道:“是咱家欠三房的,当家的,要不,那根野山参……”
    方季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行,拿出来吧!”
    ……
    与此同时,方爷、方奶也在说今天这事。
    “我看三房的临娃去了府城,说不准是个能成器的。”
    方老爷子感慨道:“四个儿子,就属老三的性子,最让我不放心,老实、脸皮薄、好面子。咱们这样的人家啊,做人就得像地里刨食那样,弯着腰,埋着头,跪在土里泥里扒拉,才能过活,太要脸,哪行呢?可每次吃亏,老三不闹,我想帮也没法子,现在三房的临娃开窍了,我也能放心了。”
    “这么说,我心里也好受点。这次,是我做得过了,让老三家心寒了。”方奶是偏袒小儿子,却也不是石头,对其他三房没得感情。
    显然,方临的话是有效果的,让方奶开始反思了,她犹豫了一下,从压箱底拿出一个红布包的玉镯子:“唉,是我对不住老三家,等会儿这个你拿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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