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落定
    这日,颜时登将方临请去府衙,方一见面,就是行了大礼:“多谢方大人救命之恩!”
    “颜大人言重了,我这边还未收到消息,不知可是朝堂有了变动?”方临问道。
    徐阔老的消息还没到,私人渠道自然比不上官方,至于说锦衣卫,他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是一个虚名,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能调动锦衣卫将京师最新消息第一时间通传过来。
    “正是,这一半月间,朝堂可是闹出不小动静,说来还是因方大人而起。”
    颜时登没卖关子,直入主题:“当初方大人找到我,为我谋划,我奏折递到京师,魏厂公得知谷家、范家人神共愤之举,大为震怒,下令严查,这时范家在朝堂的人跳出来,魏厂公发作,罗列范家等晋商通辽证据,将这些国贼一举拿下……”
    方临微微点头,对方口中多有美化之言,不过他自然能从中提取本质:‘无非是淮安决堤作为导火索,颜时登推过,让谷家、范家背锅,魏忠贤趁势发作,将范家等晋商一网打尽。’
    ‘恐怕这一次,如范家那些晋商都措手不及吧!’
    事实上的确如此,本来,晋商派系以为阉党会死咬颜时登,拉下那位颜阁老,在旁吃瓜,甚至还打算趁着朝堂混乱的时机,加大走私,往自家怀里搂银子,却没想到,阉党、颜阁老那一派突然放下矛盾,将矛头对准他们,证据齐全,根本不给时间转圜,就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一网成擒,连根拔起!
    “如范家等晋商关系网盘根错节,这一次抄家、流放、斩首达数千人……可以说,真正是朝堂震动,京师震动,天下震动。”颜时登感叹道。
    ‘果然,这是洪泰帝给新君留下的大礼包,也是用心良苦!’方临暗道。
    天顺帝登基之初,就办下这等大案,如‘嘉庆登基查办和珅’,树立起新君威严,同时查抄了范家等晋商,获得一笔不菲资财,充实国库,解了今年大夏灾情之急。
    “方大人不知,因为此案,近来京师可是杀得人头滚滚,如今魏厂公之名,在京中可止小儿夜啼。”颜时登开玩笑道。
    方临点头,想到以魏忠贤为首的宦官集团办下此案,必然声势大振,一举压倒文官集团,此时魏忠贤权势煊赫到了极致。
    “既然决堤之事,已有定论,想必颜大人也从中脱身了?”
    “正是,颜某能过这一关,多赖方大人。”颜时登说了朝廷对自己的处理:“虽然决堤乃是谷、范二家作祟,但颜某也有监察不严之责,所幸救灾有功,又念及过往政绩,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再留任一届。”
    这个结果,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
    毕竟,当初决堤,眼看‘项上人头’、‘乌纱帽’都岌岌可危,如今能得到这个结果,保留淮安知府之职,已然是侥天之幸;可经过这一次决堤,升迁希望破灭,过往政绩也是一朝清空。
    方临看了对方一眼,阉党配合将决堤之锅扣到谷家、范家头上,联想方才的如范家等晋商破灭,颜时登身后那位颜阁老未尝没有向阉党妥协,在范家等晋商破灭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还真不好说。
    只能说,政治就是如此,敌友之间,因为利益、交易可以瞬间转换、嬗和,肮脏无比。
    “对了,我接到朝廷旨意,即日查抄范家……恭喜方大人了。”颜时登笑道。
    方临点头,脸上也是露出些笑意,这就是此次最大收获了。
    先前查抄了谷家,这次再解决了范家,剩下的马、邵、段三家也早已实质上成了他的附庸,可以说,自此淮安再无势力可以制衡,真正成了他的一言堂,就是换一任新知府,没他开口都办不了事,若是不听话,立刻就能将对方给架空了。
    甚至,随着时局发展,朝堂动荡向地方蔓延,中枢威严日减,地方做大,方临将会成为淮安的无冕之王,称一句千里侯都不为过!
    颜时登显然也想到这些,心中复杂,不过,这不关他事,也不准备做些什么:‘这次决堤,终归还是影响到了我的仕途,除非在将来朝堂上,文官势力压下阉党,重新占据上风,并且,我族叔也还在任上……不然,我今后恐怕就只能在地方迁转了。’
    而因为他已在淮安有着两届任期,这一任过后,就会调走,方临再如何做大,也对他没什么影响。
    因为没必要和方临对上,颜时登心底也生出一些庆幸:‘这位方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令人心惊,此种人作为朋友自然最好,可若是成为敌人,那就让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方大人,朝堂有令,即日将范家查抄封存,以免对方转移资财,后续或还有一位公公过来,进行接收……这次请方大人过来,就是告知这些讯息,以免夜长梦多,颜某这便打算对范家动手,等处理了此事,改日再设宴款待感谢,还请方大人勿怪。”颜时登抱拳道。
    以魏忠贤如今煊赫威势,他自不敢怠慢之事。
    “颜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第一时间告知这些讯息,方某已是承情,查抄范家事急,颜大人自便。”
    方临想了一下,又道:“我和范家也算是有些交情,这范家落幕,可介意方某去看一看?”
    颜时登自无不允,与方临动身过去。
    ……
    范家。
    范庆增、范其光、范其辉父子三人,正在盘点这次兼并土地的收获。
    要说如范家这般大户,如何兼并土地?很简单,无非巧取豪夺,借贷受灾百姓银钱,什么利滚利、砍头息、九出十三归,还不上钱,就收走土地,更心黑些,将对方变民为奴……那真是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也别看范家面对方临谨慎,那是因为和方临同等地位,担心斗起来两败俱伤,可对那些小民就没什么顾忌了,手段狠辣着呐!想想都知道,若是范家是念佛吃斋的,那大片成顷良田怎么来的?
    “可惜,颜知府赈灾得利,让咱们收益减少了些。”范其光道。
    “是啊,要说颜知府救灾,乃是为了自救,那位方大人却是也来掺热闹。”显然,范其辉对方临救助百姓之举颇为不满。
    “不急,城外那片沿江区域淤积,难以承担泄洪作用,今后淮安怕是难了,再来几次水患,那些土地迟早到咱们手里。”范庆增眯起眼睛道。
    父子三人正说着话,府衙的人到了,包围范府,闯了进来。
    “这是查抄谷家尝到了甜头,竟然对我范家也想如此?”
    “真是疯魔了,那颜时登如何敢的啊?”
    范其光、范其辉惊道。
    范庆增倒没说什么,脸色阴沉出来,大量护院提着刀、面对官差后退,将他护在身后。
    “我如何不敢?”颜时登在衙役簇拥下,大步进来:“范老爷,你范家主脉通辽,已然被连根拔起……”
    范庆增父子三人听闻这消息,都是呆住。
    对此他们至今还不知道!
    一则、魏忠贤早有预谋,动手果断,迅如雷霆;
    二则、颜时登接到的消息,是走得朝廷渠道,八百里加急,就是为了控制住范家,避免后者逃走,或者转移资财;
    其三,范家主脉倒下,淮安范家已然是明日黄,那些地位较高的朝堂大佬明晰形势,自然对范家弃如敝履,不过也有一些身份地位较低、受过范家恩惠的京官,给淮安范家传讯,但这不是还没到么!
    范庆增还是最先反应过来,从此噩耗中回神:“颜大人,我淮安范家和晋地范家分宗已不知多少年,就算晋地范家通辽,也不至于牵连我淮安范家吧?”
    “你淮安范家,自然是有另外罪责,前些时日,防汛中在堤坝上动手脚,以致决堤,荼毒百姓……”
    范庆增听着颜时登如此颠倒黑白,险些吐血,城外决堤,明明是因为你急功近利,容许谷家将沿江那片区域修建酒楼、鱼塘,怎么成了我范家的锅?
    至于在堤坝上动手脚,那更是无稽之谈,他们范家又没疯!
    要说如侵占土地等其他恶事,他范家的确做了,可这种没做的事情,还是要命的帽子被扣上,真是憋屈无比。
    范其光、范其辉兄弟二人听闻,更是怒不可遏,对着颜时登大骂。
    “城外决堤,明明是……”
    “颠倒黑白,颜时登,你……”
    可没等他们说出口,颜时登挥了挥手,就有衙役冲上去,将他们打倒,打断话头。
    方临站在后方,看着范家众人,如犯人一般被看押,捆绑起来,一个个狼狈不堪。
    曾经高高在上的范家人,如今打落尘埃,脸上无不惶恐、迷茫,还不断有下人跳反,对范家所做恶事检举揭发。
    ‘树倒猢狲散!’他心中忽而浮现出这句话。
    联想到与范家交集:当初范庆增来找他强买香露秘方,态度高高在上;后来他因为地位提升,因为香露宣传,对方殷勤寻求合作,也算是有过一段蜜月期;再后来,方临这边势力超过范家,双方关系又变得微妙……如今,范家成为阶下囚,真是几多唏嘘。
    范其光、范其辉二人被押着,从方临身前路过。
    “方兄、方兄,救我!”范其光喊道。
    “方兄忘了,我还给你送过夏冰、冬日果蔬。”范其辉也是道。
    颜时登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之色,到了如今,这些范家人还不知道谁在背后出手?简直可笑。
    “唉,你范家落得如此地步,也是咎由自取,我又能做些什么?”方临摇头。
    范其光、范其辉闻言,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范庆增跟在后面路过,忽然扭头看向方临,问了一句:“我范家有今日,不知方大人出力多少?”
    “你范家主脉通辽,早被先帝盯上,而你淮安范家的香露秘方,又被魏厂公惦记,我又能起多少作用?”方临并没谦虚,他真的只是起了一点作用,不过是作为引子,在范家摇摇欲坠之时,率先推了一把。
    “竟是如是,难怪!难怪!那香露秘方,我本以为是我范家兴旺百代之根基,没想到却成了祸患之源……”范庆增叹息着,被押送带走,这一刻,身形佝偻,仿佛失去了所有精气神,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老头儿。
    方临看着范庆增被压走的背影,眼睑垂下:‘当初,你强买我香露秘方,并以家人威胁,此仇,今日算是了了。’
    ……
    半月后,京师一位李公公到来,宣读圣旨,大意是:谷、范二家,乃是淮安决堤罪魁祸首,抄家、流放三千里……颜时登监察不严,有失职之过,不过念在救灾有功,以及过往功绩,保留淮安知府之职,容观后效……
    至此,算是给淮安决堤之事盖棺定论。
    ……
    马、邵、段三家,对颜时登死中求活,也只是惊讶一下,反倒是对范家遭到查抄,震惊不小。
    他们恍然发现:谷家、范家接连倒台,整个淮安,方临再无可制衡势力,已然是真正一统淮安。
    联想到三家早已成为方临这边的附庸,而唯二的对手又接连出事,方临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实是令人细思极恐,给他们带来的惊惧不小。
    不过,马、邵、段三家也有庆幸,庆幸早早投了,和方临绑定在一起,曾经那一点骄傲、作为方临一方附庸不甘心的心思,至此一扫而空。
    ……
    而淮安百姓,对范家倒台,则是拍手称快。
    范家不干人事,这次兼并土地,行事酷烈,堪称不择手段,如今却是报应来了。
    那些借贷范家钱、还没来得及还的,这次占了便宜,因为债主没了。
    不过,那些被范家吃下去的土地,也不可能归还,都落入前来接收的李公公手中,变卖给马、邵、段三家。
    马、邵、段三家喜欢土地不假,不过这次面对这些土地,却有些抠抠索索,怕露财过多,从而被盯上。
    总之,这位李公公在淮安的这段时日,可是让不少人心惊胆战、寝食难安,终于,对方处理好范家资财,即将离开。
    离开之前,这日,这位李公公前来拜会方临。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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