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了供销社的院子里,驾驶员下车,副驾驶的钱主任也下了车。
    李龙记得钱主任,只是那个驾驶员换人了。看着依然像个从部队里出来的,只是不上次那个人了。
    上次那个人叫什么李龙有些忘记了,但脸型和这个不太一样,这个好像更年轻一些。
    “钱主任好啊。”魏主任率先伸出手,笑着说道,“欢迎来我们社里检查指导工作。”
    “可别这么说。”钱主任急忙摆手,“我是私人身份过来的,就是过来玩玩,你别和我打官腔,我也不和你提上下级。”
    “好好好,”魏主任其实就是过来打个照面,钱主任过来干啥李向前已经给他报告了,他打完照面,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钱主任是真的急着打猎,和李向前、李龙打了个招呼后,到李向前的办公室喝了口热茶,坐了没十分钟,就准备离开。
    他没问李龙具体的打猎信息,倒是把去年回去后的事情给说了一下。
    “去年回去后,我后面还就用了这个黄羊角,还真就起作用了,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想到。
    这么一搞,名声就传出去了,我手里那对黄羊角就被人要走了。
    今年啊,我原本想着去山里打黄羊还真不容易,结果小李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就觉得老天都在帮我,也是多亏了有你们两个。
    我给你们说啊,我让那些老领导烦的……那些领导都是有孙子孙女的,谁家都想备这个玩意儿应急。
    药店虽然有,它贵不说,还不多。哪像这个,我手里都是成枝的,他们就觉得好得的很,不给还不行……”
    钱主任这么一倒苦水,李龙觉得原来领导也不好当啊。要维系的人脉关系比自己的多多了。
    聊了一会儿,钱主任便起身要出发,驾驶员喝了一杯水后,立刻出去发动吉普车。
    上车之后,这回钱主任坐副驾驶,李龙和李向前坐后面,他看到钱主任带的也是猎枪,驾驶员背的是五六半,这回这个驾驶员没带冲锋枪。
    “向前你用的是猎枪啊?子弹够不够?我带了七八十发子弹,要不要匀你一些?”
    李向前摇摇头笑着说道:
    “不用不用,我那里还有一些,这次我也带不少,打黄羊肯定是够了。”
    钱主任便又问李龙:
    “小李同志啊,我看你背的应该是五六半,子弹够不够?”
    “够了够了。”李龙肯定是不好向钱主任要子弹的。
    “主任放心,小李的子弹我们保卫股管够。”李向前急忙说道。
    “那就好。”钱主任坐直身子,吉普车开出了供销社的大门,转而向西,一路加速。
    李龙坐在后面,开始畅想起来。
    这吉普车明显比拖拉机快的多,而且有盖子,虽然里面只是有暖气没空调,但至少比坐在拖拉机上暖和的多。
    小四轮拖拉机是备案的,不能加顶子,私自加了会被抓的。而如果不是专门拉东西的话,搞个吉普车比小四轮强太多了。
    当然,价格也要高很多。
    李龙发现这吉普车还不是去年的那辆,他心头一动,便问道:
    “钱主任,这吉普车不是去年那辆吧?”
    “不是。”钱主任记得去年李龙坐吉普车好像就一点激动也没有,对车好像很熟悉还很感兴趣,他也是个喜欢车的人,不然也不会淘了这么两辆,听李龙这么问,他扭过头来说道:
    “去年那辆给州社里另外一个领导用了。这辆是我从兵团那边淘来的,挂在咱们州社里,我在用。
    我给你说啊,现在内地已经出现轿车了,但说实话,在咱们北疆,真要用的话还是得这吉普车。动力强、空间大,而且耐用。”
    李龙深以为然,点点头说道:
    “就是,据说这车不容易出问题,没那么精细,用的时候不需要注意太多的事情。”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其实类似的车还有从苏俄那边进过来的八座和十座吉普车,这种车边防用的多,不容易淘到。
    毕竟许多是军产,人家淘汰也不会到咱们手里。倒是兵团那边和咱们关系不错,所以想淘的话,还是能淘到的。这辆吉普的性能好一些,年限也短,我就把这台给弄上了。”
    钱主任这么说不无得意,李龙就把这个信息给记下了。
    说实话,这时候想弄台吉普车肯定很难,看魏主任都在骑自行车。县供销社里有汽车也是大卡车,拉货用的,根本就没乘用的小车。
    主要还是级别没到。
    全县够级别坐小车的,就只有县里的领导,县里炮团的领导,和在县境内的几个兵团团级领导。
    说实话,钱主任所说的那个“八座”和“十座”,李龙连见都没见过。
    不过他也不感兴趣,就这212能淘到的话,也行啊。
    只是李龙知道一时半会儿是别想。供销社的领导都没有,他怎么可能有?就算有,这个时候汽车也是需要挂靠单位的。更重要的是,他目前只有拖拉机驾驶证,没汽车驾照。
    所以首先第一步,先把驾照拿到手。
    就跟施瓦辛格当时想当总统,第一步先健身一样。
    吉普车很快就开到了石城,乌伊公路路过老街外围,停也没停,带着一阵子风吹雪,呼啸而过。
    这感觉真棒。李龙觉得拖拉机突突突半天的功夫,吉普车好像一下子就到了。
    他看了看外面树倒退的事情,估算着眼下这吉普车的速度已经达到了六十到七十。
    以这个速度往西跑,一个小时十分钟左右,差不多就会到达自己所指定的位置。
    真特么的快!
    路上吉普车超过了拖拉机,超过了大卡车,路过大卡车的时候吉普车打喇叭,大卡车立刻就向一边避让,明显能感觉到很客气。
    和大卡车超拖拉机时候的那种得意是完全不同的。
    李龙就更加羡慕了。
    他实在忍不住问了句:
    “钱主任,这吉普车要买的话,得多少钱?”
    “多少钱?”钱主任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这可不是钱能买到的。通常情况啊,这兵团师级单位才会有淘汰的吉普车。
    当然,兵团大机关也有,那就不是我能够得着的了。
    那些淘汰的吉普车会被统一送去检修,如果还有使用价值,会送到兵团各直属单位,这时候找关系的话,可以截留,以报废的名义把吉普车给扣下来。
    你想想,这是能钱买来的吗?”
    他这么一说,李龙就明白了,不由得有些沮丧。
    “怎么?小李同志想弄辆吉普车?志气不小嘛!”钱主任倒是没笑话李龙,还夸了他一句。
    “主要是我开拖拉机在这条路来回几趟,现在坐吉普车再感受一下,真是天差地别啊。”李龙说的是心里话。
    “哈哈,那肯定是不一样了。行,我帮你留意一下,不过这种吉普车弄下来,你也需要有单位。你们供销社里是没级别有这样的车子的。”钱主任提醒了一句。
    李龙又犯愁了。
    大集体时代向商品经济时代转变的时候,许多规定还没完全废除或者由新的替代,就会造成一些麻烦。
    算了,先想着搞驾照吧。
    李向前看着李龙,倒是没觉得他在吹牛。他是看着李龙从最开始卖羊到最后开上了拖拉机,这才多久?
    真要说以后他开车,那真有可能,感觉会比自己早。
    李向前要说买拖拉机也是能买得起的,没必要。但要说买汽车,那真就不可能。
    所以他觉得李龙还是很有前途,而且拎得清,懂进退。偶尔激动一下,也很正常。
    吉普车驶出石城兵团范围,到了sw县范围,路两边的行道树就少了,偶尔出现的开垦的农田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红柳丛,和小堆小堆已经固化的沙丘。
    “是不是快到了?”钱主任看着路两边的风景,然后扭头问李龙。
    “快了,”李龙想了想说,“我上次碰到的第一群黄羊,就在前面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处。”
    sw县和石城不一样,县城并不邻近乌伊公路,所以虽然吉普车从县域经过,但看不到多少人家。
    再往西,就真的到了无人区,两边都没有人造建筑的痕迹,全是红柳、梭梭,以及戈壁滩。“有了!”从头到尾一直没发话的驾驶员突然开了口,吉普车速度慢了下来,他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指着西北方向说道:
    “那里有一群!”
    钱主任也看到了,坐在右边的李向前透过玻璃也看到了,李龙凑过去扫描了两下,才发现,有一群黄羊,本身距离公路就有个四十五米正在吃草,这时候发现了车子立刻机警的抬起头来。
    吉普车提前停了下来,并没有行驶到这些黄羊的正南面,即使如此,黄羊群也立刻在头羊的带领下往北跑去,跑出去到距离乌伊公路近一百米的一个高台子上才停了下来。
    对于黄羊而言,距离远就是远离危险,它们还不理解什么是远程武器。
    钱主任提着猎枪下了车,看着那群黄羊,摇了摇头说道:
    “猎枪打不了,小司,小李,看你们两个的了。”
    李龙把五六半从枪套里取出来,走到吉普车后面,打开保险拉枪机上膛,半蹲下来瞄准着。
    这群黄羊数量不多,八只,长角的公羊有三只,三只大母羊,剩下的是两只半大小羊。
    “我左你右。”那个司机小司对李龙说了一句,“我数到三,一起开枪。”
    “好。”李龙便瞄向了右边那只带角的公羊。
    这不是头羊,头羊在左面,李龙也没介意,本身他的位置就在右边。
    “一!二!三!”
    小司不紧不慢的喊完,两支步枪几乎同时响了,钱主任看着远处,他惊讶的发现,两只黄羊几乎同时倒地,连挣扎也没挣扎。
    “嘿,两个人枪法都不错!”李向前也看到了,眼下这个时代,大家的视力普遍都不错。虽然猎枪够不到,但视力够得着。
    李龙和小司两个都关了保险,然后大步往雪地里走,要去把那两只黄羊弄回来。
    钱主任和李向前就在路边等着。
    “小李不错啊。”钱主任感慨着,“小司是我从军分区今年的退伍兵里选出来的,会驾驶,射击也好,得过三等功,可惜没提干。小李这枪法,嘿。”
    “主任,那你原来的那个驾驶员呢?”李向前问道。
    “你说小江啊?”钱主任说道,“我给安排到州一个机关的小车班去开车了。在我这里不好弄编制,那边有编,以后就是工人身份了,比在我这里开车强。”
    说完钱主任感叹一下:
    “小江给我开了三年车,功劳苦劳都有,我肯定要给他安排个好的前程嘛。”
    “主任还是仗义。”李向前由衷的说道,“小江肯定感激的很。”
    “是啊,这孩子懂感恩,走的时候都哭了,逢年节带东西去我家看我,嗯,还不错。”
    这时候李龙和小司两个已经提着黄羊过来了。小司有意想和李龙比比体力,他把黄羊扛在肩上大步往回走,李龙也不超他,就和他肩并肩,小司加快速度,发现李龙竟然也能加速,他这才知道,对方不差。
    其实小司想一较高下的原因还有一点,他打黄羊是打在了肚子上,李龙却是打中了头部。
    他感觉输了一筹,所以才想争回脸面来。
    两只黄羊扔在路边,小司去吉普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个钢制手锯来,蹲下就开始锯羊角。
    李龙帮不上忙,便拿刀,把黄羊肉给开了膛。
    不开膛后面冻上不好收拾,在场的人都知道,所以吴主任和李向前两个就看着。
    李龙和小司两个倒也配合默契,一个把膛开完,内脏装袋子里的时候,另外一个也把羊角锯下来了。
    于是互换。
    不到一个小时,两只黄羊处理的差不多,便都装袋子放上了吉普车,然后继续西行。
    知道已经到了黄羊出没的区域,小司开车就慢了不少。
    可能因为刚才清脆的枪声传出去比较远,一直开出二十多公里都没再看到路边有黄羊。李龙倒是眼尖看到了两百多米外有黄羊群,但打不着便也没提醒。
    一直快到安集海的时候,这回钱主任首先发现了黄羊群。
    而且距离公路比较近,羊群也比较大,有十几只。
    长角的公羊就有六七只。
    这回钱主任比较兴奋,他打开车门,没下车,边往猎枪里装子弹边笑着说道:
    “刚才看你们打,我手痒的很,眼下是有机会了。向前,来,咱们看看谁利害!小司,小李!你们补枪!”
    “好。”
    “明白。”
    李龙和小司两个人再次一左一右的站在了两边。
    那群黄羊跑到了距离公路五十多米的南面戈壁滩上,有些黄羊直接就隐入到了红柳丛中,看不到了。
    视野里能看到的就只有七八只。
    “我左你右。”钱主任给李向前说,“小司喊一二三,我们一起开枪。”
    “好。”李向前本身就是过来的陪玩的,但这时候他也有了好胜心,猎枪端起来,稳稳的瞄向了远处。
    这么远的距离,两个人用的都是独头弹。
    “一、二、三!”
    小司一边瞄准一边喊着数字,喊到三的时候,钱主任和李向前两个都开了枪,而且两个人打完一枪后,立刻补枪。
    李龙只是概略瞄准,在他们枪响后,那些黄羊群炸开,他立刻就捕捉到一只没角的母黄羊往东跑去,他站在东面,预估了提前量,概略瞄准后“砰”的就抠动了扳机!
    那只黄羊一个跟头摔了下去,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没起来,最终倒了下去。
    小司这时候也开了枪,打中没打中李龙也不知道。
    “走走走,我打中一只。”钱主任很兴奋,“向前啊,我看你好像打伤了一只,是吧?”
    “是的,打伤了,那羊还在跑,让小司给补了枪。”李向前如实说道。
    看来自己的枪法是真的还有进步空间的。
    钱主任带头往前走,小司把吉普吉的钥匙拔下来,门锁好,也跟着往前走去。
    李龙则独自走向那只被打倒的母羊。这母羊已经跑出距离原来位置二三十米,散群了。
    李龙打这只,就是为了吃肉的。
    这羊的肉至少比公羊肉要好吃一些。
    至于羊角,他觉得已经够多了。
    到了位置,钱主任踩着自己打的那只黄羊很是得意。
    这是只头羊,羊角足有三十厘米长——这在黄羊群里已经算非常长的了。
    独头弹打中了肚子,威力很大,那羊是当场死亡。
    李向前打中、小司补枪的也是只公羊,看着比头羊年轻,毛色灰黄中混着白色,看着很漂亮。
    血流了一地。
    李龙那边已经扛着母羊往回走了。这边小司扛着钱主任打的羊,李向前则拖着他打的那只羊,大家一起往回走。
    李龙走的快,把母羊扔到吉普车那里,返回来再把李向前拽的羊接过来。
    吉普车后面这下子就装满了。
    “没过瘾啊!”钱主任觉得还能打,可惜装不下了,“这打起来也太简单了。”
    “这野物多人少,打起来就简单。”李龙说道,“地广人稀,人没呆的地方,就被野生动物占领了。它们到现在还没产生对人的恐惧,所以不会跑的远。”
    “是这个道理。”李向前说道,“主任,还打不打?”(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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