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江溪水界最清,溪底青石密布,宫廷并不小,虾鱼游走,化为男女,或奏仙乐,或端灵物,穿梭其中,热闹至极。
    应河白虽然在鼎矫面前什么也算不上,可这碧颈蛟本也是当地霸主,宫廷中的奢雅一点也不差,明珠点缀,黄金作阶,满目琳琅,极尽奢华能事。
    ‘他好歹是紫府之下第一级的妖物,又借了龙威,为三江之主,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李承?心头有数,应河白看上去唯唯诺诺,可没有李周巍,自家来拜访都未必能进得了这宫,他不曾拿架子,一路驾着这龟入了河底,水赵在殿前显化了,躬身道:
    “请!”
    李承?迈了步子近前,殿中正等着一高大男子,内衬石青色刻丝的锦袄,外头的披风白绒绘碧海,脖子上生着鳞片,两眼锐利,相貌堂堂,见了李承?,他笑道:
    “原是承?道友,怎地不见大人?”
    “我家家主尚无闲暇。”
    李承?这么一应,应河白立刻明白了,面对李承?他自然不必放得太低,退出一步,露出碧色白底的靴子,朗声道:
    “请。”
    李承?落坐,应河白立刻拱手:
    “先恭喜道友了,拿下这白江溪地界,此地灵机旺盛,正值本王辖区,水脉通达,年年收成,只要有水脉偏僻须调用处,尽管吩咐!”
    “大王客气了。”
    李承?自然是不愁水脉的,他开口道:
    “白江溪地界没有什么高山,陆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妖物,只是水脉通达,水族上岸食人很方便…”
    “我记下了。”
    李承?顾忌应河白是妖物,话语说得很清晰,这北锦江王立刻点头,好生应下,行礼道:
    “三江水族,我皆约束着不食人,边角水域的妖将,本王都会派人警告,倘若有妖上岸食人,道友派人告知,我一定查清。”
    不得不说,有背景就是好办事,密汎三宗完全无能为力、甚至要年年送血食给芒花子的大事,李承?一句话便解决了。
    这样棘手的事情轻易解决,李承?心情也很畅快,乘着话语,问道:
    “白江白邺之地,大王可晓得什么好去处、什么密闻?密汎三宗择此立宗,恐怕不同寻常吧?”
    密汎三宗立宗本就透着不同寻常的味道,李承?自然要乘机去问,应河白这般一听,肃声道:
    “白江之地自有玄机,我同道友好好说道。”
    “先叫承?晓得,本王的姑姑是绪水妖王的宠姬,兄长也在绪水妖王手底下行事,当年我依着这一条关系,又在碧海清塘潜邸的冉乌大人面前混了个眼熟,得了这三江差事。”
    他将自家的背景说了,继续道:
    “三洞在此地立宗,我心中生疑,遂特地去了一趟绪水,问了妖王,才知道根源在【小室山道统】”
    “小室山道统?”
    李承?听得耳熟,依稀记起来自家好像捉过这道统的人,反问了一句,这北锦江王立刻开口:
    “正是,称水泽附近有一座小室山,这山上本有一道衰落的道统,就叫做【密汎观】,徐国兴盛之时,密汎观也是紫府坐镇的仙观,乃是宛陵宗倾颓以后治下诸观中脱颖而出者。”
    李承?到了此刻才晓得小室山密汎三宗的由来,见着应河白庄严神色:
    “这仙观听闻是有人情背景的,后来紫府陨落,后辈不济,却从来没有哪宗哪门敢打主意,只被各家撺掇到四分五裂,互为仇雠,守着那一座山过日子。”
    “一直绵延到南北之争,和尚从北打过来,总算是动了此地,密汎诸洞哪里能够抵挡?立刻被冲的四分五裂,各自逃命,流离天下。”
    他抚了须,道:
    “我听着大人闲聊,说密汎观可有件宝贝,是件古灵器…潜匿于太虚之中,密汎观后人若能得其认可,就会从太虚降下…几位紫府都有觊觎之心。”
    他这么一说,李承?立刻明白了密汎三宗的根本由来!其实就是周围几个紫府势力种下去的,从中选拔优异人才入宗培养,为了那灵器罢了。
    紫府的算计常常难料,这妖王的话语虽然不可尽信,可密汎观这渊源十有八九是无误的,李承?牢牢记住,答道:
    “原来如此…”
    可这般转念一想,李承?明白自家把邺桧得罪惨了,心中暗自思量:
    “也不知道是哪几位真人…可另一头还有一梵云洞,说明称昀门那位是插手其中了,此事事关重大,应该报与真人知晓!”
    李承?此刻便没了心思与他闲聊,前后问了问此中细节,单刀直入,问道:
    “密云洞的人虽然退走,可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妖王镇守三江地界,倘若有些消息,还请告知……我家必有厚报!”
    任由哪个人来都知道密云洞其实就是白邺都仙道,只是都仙道是正儿八经的紫府势力,谈及此道会让对方难做,他用密云洞代了,应河白笑道:
    “这是自然!不过小小几个筑基余孽,我派人看了,倘若有消息,立遣水赵来提醒。”
    应河白自有两把刷子,岂能不知他的意思?
    要知道应河白顶上也是有严令,不得插手人属之事,尤其涉及紫府,应河白不能旗帜鲜明地站在哪一方,可规矩是规矩,有些事情两人心知肚明即可,李承?说得是密云洞,更是方便,这水蛟热络地应了,一路将他送出去:
    “这几月间我会让水赵来几次,联络下关系,到时候也好通知道友,省得到时候出了事,联络不及,那就麻烦了。”
    李承?晓得他多半要送礼,到时看价值斟酌着收不收便可,驾雷出来白江溪,赶忙着写信通知家里去了。
    应河白回了殿,把面上的笑容卸了,皱眉道:
    “水赵…当年南北之争,是不是有一枚雷珠坠到河底?可惜那东西太贵重,他多半不收…你去查一查库中有什么雷属宝物。”
    水赵应诺下去,应河白心中渐定:
    “这人却是个好相处的,东海水降雷升或将结束,还要趁机捞一点雷属的礼物备着…”
    ……
    栀景山。
    李周巍驾天光回了族中,把一行人皆遣了,把芒花子丢给白猿看管,一步都未曾停留,抓起纹虎马不停蹄就赶着去见李曦明。
    眼下到了山下,经人一通报,说是李曦明就在山上,顿时松了口气,提着人上山,把纹虎抛在明方石上,恭声道:
    “此獠冒犯真人,以言语相欺,如今已经攻破鸿府山,将其捉拿过来!”
    李曦明一直在山上等他,闻言乐呵呵地起身,虽然这事情是早计划好的,他也在太虚中提前拦住了紫府,可收获多少还要看李周巍的力量。
    他笑着道:
    “好好好,先押下去吧,你我好生谈了,晚些时候再审他。”
    李曦明对李家没什么掌控欲,故而对李周巍是满意极了,虽然紫府神通厉害,可顶尖筑基的用处一点也不小,否则当初宁迢宵为何要全力提拔李玄锋?如今李家若是没有个李周巍,哪还能进取密东?只凭李承?、李明宫的力气,能守住对岸的浮南就不错了!
    他把自家白麟扶起来,长奚之事一概讲了,李周巍仔细思量,李曦明道:
    “我想着邺桧定有别的图谋,否则不会第一个就跳出来与我家对着干,这是其一,其二是…趁着长奚未死,还能看护着,我欲去一趟崔家,问一问道统。”
    李周巍答道:
    “紫府之事,并不难解,尤其密汎三宗背后的称昀、都仙两家都无命神通,只要消息灵通,多少能猜到些…长奚不一定不晓得,更可能是关乎利益,我家不问,他便不说,再不济,可以结交那素免。”
    他所说的与李曦明思量相差无几,李曦明答道:
    “长奚是族修,在东海得道,本不是什么好人,到死了身体梆硬也要留心眼,其实换了我过去,也未必能尽信我家,更何况在他看来,如果玄岳没落,我家是得利最大的那个。”
    李曦明这话不无道理,玄岳如果倾颓离山,人才灵物与道统肯定是流向望月湖的,李周巍应声道:
    “至于崔家…背后是东方游一脉,也是鼎矫的拥趸,倘若有打听点消息,应当不会拒绝真人,此行必然大有收获。”
    “好!”
    李曦明要问的就是这个,一听与鼎矫有关系,心中就十拿九稳了,聊了些白江地界的消息,一听白江调度司的名字,他忍不住笑道:
    “果然霸道,一听就有明阳专制的味道。”
    李周巍坦然而笑,李曦明只与他打趣两句,神色转为些忧虑,问道:
    “你在龙属那里可还有门道,切勿忘了打听长辈的事情…”
    李周巍知道是指李清虹的事情,心中暗暗叹气,可这事情敏感,不是说问就能轻易问的,默默点头答应下来。
    李曦明看出些什么,袖中只浮现明阳神通的彩光,打通太虚,留下一句话:
    “【玄纹瓶】我始终留在栀景山上的紫焰地煞泉中炼养,若是有需要,自行取用即可。”
    【玄纹瓶】可以吸纳火脉,取离火、明阳之力炼养其中天光,增加威能,李曦明突破之后一直留在山上。
    他提醒一句,驾起天光穿梭,在太虚之中走了一阵,心中暗喜,对崔家之行期待起来,才过了片刻功夫,玄岳门的紫府大阵在太虚之中浮现而出,黑黄色的气流沉于底,藏蓝色的光彩浮于上,居然看着比衔忧峰的大阵厉害。
    “术业有专攻,艮土善守,宗门的阵法自然稳些。”
    他才到了阵前,大阵自然浮现出入口,长奚的声音浮现而出:
    “昭景道友请罢。”
    他穿阵而入,面前恍然洞开,遥遥望见远方咸湖白灿灿,几朵云雾飘散过来,李曦明回过身,洞府之内满地青石滚动。
    正中的法座上端坐着一个有鼻子有脸的石人,须眉皆如玉,硬邦邦地矗立在两颊,眼睛石质纹路,青黑一片,愣愣地看过来,颇为恫人。
    李曦明顿了顿,听着这石人腹中闷响:
    “昭景稍等。”
    石人艰难起身,从地面上捧了一捧沙土起来,往面上一按,把脸和脖子捏出来,其余之处只用衣物披了,坐在桌边,挤出个笑容,唯独那双眼睛还是青黑石头,看上去冷冰冰没有感情。
    “丑态毕现了…”
    长奚笑了一声,两颗石头慢慢长出肉来,才有平时的模样,看上去和蔼可亲,李曦明出了口气,关心道:
    “前辈身体如何?”
    “不足三年。”
    长奚摇头,状态果真差极了,疲惫地道:
    “昭景寻来定然有事,请讲罢。”
    李曦明总感觉长奚说起话来下一刻就要暴毙,不敢多待,赶忙问道:
    “几年之后必有大战,晚辈欲炼一炼灵胚…其实不是这几年的事情,早些时候炼好,也多添几分实力。”
    “哦!”
    长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向我要炼灵胚的法诀呢!’
    事到如今,长奚难道还有什么推辞的话可说?说句不好听的,他长奚一夕身死,只要他李曦明愿意,玄岳有什么秘法不姓李?有哪个灵物李家动不得?
    更何况长奚从来不太信任什么情谊,孔家当年为郡望,到了举家而散都没有谁顾着情谊照料后人,李家愿意出手,玄岳的东西本就该有李曦明一份。
    老人咳嗽一声,立刻把心中的念头压下去,老脸上挤出笑容来,答道:
    “是我的不是,先时同昭景说了,就该取出来给你参详,结果要你上门来找…实在对不住。”
    他从袖中取出玉简来,咳嗽道:
    “这东西叫作《观榭神通火中炼》,是老夫早年从东海得来,干净得很,我自家也是用这炼术,昭景放心。”
    “多谢前辈了!”
    李曦明从他手中接过,灵识扫动,这玉简品质极好,似乎有土德神通加持过,沉重坚固,堪比筑基法器,小小一枚容纳了数百万言,还有诸多图画辅助,看着就是颇为正统完整的道统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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