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凤仙儒,相较于简单明了的暴力,许元心中其实更倾向于用话疗。
    既然他年少慕艾,那就用那丫头来拿捏他。
    不过可惜这种方法太过卑鄙,已经完全和许长歌流传于世的人设背道而驰,所以还是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拍晕以作警告。
    至于他离开之后,凤仙儒如果再犯,若是那丫头不主动来求助于他的话,许元并不打算再过多的干预这件事。
    尘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很多都是来源于不熟悉,与心中的暗自揣测。
    在得知了动机之后,许元现在对凤仙儒的观感其实并不差。
    这少年算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凤淓茗。
    阴阳玄纹体的诱惑力太大了,在本身没有背景的情况下暴露,大概率会沦为双修鼎炉。
    以凤仙儒的地位也保不住她,因为阴阳玄纹体的特殊性可不会因为初夜的丧失而消散。
    这有点类似乎魅神樱树的效果,但有着一个不确定的时限。
    在道蕴觉醒之后,直到体质拥有者死亡之前都是可以反复使用的。
    甚至还有专门为阴阳玄纹体创立的秘法,以达到让其尽可能的活得更久。
    为了凤家旁系的兴盛,长老会那边大概率会选择牺牲那丫头.
    为了保护,所以敌视。
    以自己在族内崇高地位让周遭的所有人不敢靠近对方,再以厌恶的名义将其彻底驱逐出族堂。
    因为只有这样,凤淓茗那丫头才能彻底脱离族老们的视野。
    心中想着,许元抬眸看了一眼悬挂在头顶的九盏明灯。
    凤家祖祠中阵法有杀阵,但那是针对敌人的,对于前来应试的族人,其内的阵法皆为幻阵。
    外围九盏明灯淬炼族人技艺心性,中部灵堂那道幻阵则是考验悟性。
    若凤淓茗能够过了这通往家主之路的层层考验,大概确实能够稳住那阴阳玄纹体的双道蕴,但问题是时间太紧了。
    阴阳玄纹体是个很玄乎的东西。
    谁都不知道它会在哪一天觉醒,可能还有数载时间,但也可能就在今天。
    不过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能好好沟通呢?
    只要说通了,那丫头也就不会害怕他了。
    想到这,许元回过眼眸,视线穿透细长的甬道,落在了凤仙儒那身白衣之上,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学什么不好偏要学他家里那俩逼王,
    不逼逼,只动手。
    一个三十好几了还在和小天师打冷战,一个都快九十了结果还是个光棍,抱着剑过一辈子。
    不过这大概也是许元对凤仙儒放心的原因之一。
    这小子似乎是自家娘舅的迷弟。
    衣服和发饰,甚至神情都一比一复刻,像极了前世中二时期的追星族。
    就是不知这小子在什么时候见过凤九轩。
    那娘舅.之前有回过栖凤山这边么?
    有着血脉开路,许元带着二女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过甬道,进入了其后的灵堂。
    随着三人踏入,一盏盏的壁灯随之亮起
    灵堂正中的厚重台架之上摆放着数十张灵牌,这里的灵牌皆是凤家曾经的圣人强者。
    他们在坐化之前,会将一抹本源魂意炼入自身的灵牌之中,为后人留下属于自己的传承和考验。
    这便是凤家的底蕴之一。
    不过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灵堂之中大部分的灵牌已然黯淡无光,此时尚有幽芒闪烁的也不过双掌之数。
    瞥了身旁二女一眼,白慕曦已然朝着灵牌的方向欠身行礼,而冉青墨还杵在那好奇的东张西望。
    按着少女的脑袋一起朝着灵堂行了一礼,许元瞪了这大冰坨子一眼:
    “长辈,恭敬点。”
    老实的行了一礼之后,冉青墨低声应道:
    “哦”
    随即,她略微犹豫之后,低低的解释道:
    “许元.我刚才好像听到个声音问我要不要接受他的传承。”
    听到这话,许元略微一愣,随即瞥向了一旁的小白。
    白慕曦眼神疑惑,很显然她没听见。
    略微思忖,许元对着冉青墨轻笑着说道:
    “这是凤家成圣的先祖留下的传承,你听到声音,应该是某位过世的圣人看中了你吧。”
    冉青墨眨巴下眼眸,轻声问道:
    “可我没有凤家血脉啊。”
    “未触发杀阵而进入此处之人,都被默认为凤家的人。”
    “公子那我的呢?”
    白慕曦抬起纤长食指指了指自己。
    这可是圣人传承,如此机缘
    想着,白慕曦美眸之中隐隐带着期待。
    许元回眸,上下扫视一圈:
    “你?”
    “嗯。”
    “没看上你呗。”
    “.”白慕曦。
    公子偏心就算了,这群死人竟然也偏心。
    瞥了一眼瘪起嘴可怜巴巴的小白,许元便将视线投向了冉青墨,眼中带着笑意。
    他这嫡系血脉都没收到传音,结果大冰坨子却先收到了。
    福源高就是不一样。
    想了想,许元轻声的解释道:
    “你用意魂链接出声的那块灵牌,它便会拉你进入幻境。”
    闻言之后,冉青墨依旧杵在原地没动,眼神犹豫。
    对视一眼,一切了然。
    大冰坨子的师傅本身就是圣人,有了一个活圣人教导,干嘛还要去接受一个死去的圣人传承。
    一声轻笑,许元低声说道:
    “这祠堂传承本身就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若是不愿那便算了。”
    冉青墨点点头,朝着其中底端第六张灵牌深深行了一礼,红唇微张,似乎对着那边说了些什么。
    在沉寂了一瞬后,许元便收到了邀请,而且不止一个。
    大概七八道声音同时响起在了他的耳边。
    虽然他的福源低,但毕竟是凤家嫡系血脉,而且是先天道体。
    不过他皆是一一拒绝了。
    而随着他的拒绝,
    灵堂之中似是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惆怅叹息。
    这些先祖,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强求,灵牌表面的幽光似是眼眸般闪烁了片刻后,便重新归于了沉寂。
    这是凤家祖祠中的常态。
    能深入到这地方的凤家族人一般不需要圣人传承,而需要的则根本进不来。
    大部分凤家先祖留下的魂意都在时间的长河中悄然消逝。
    想起外面阴阳玄纹体那丫头,许元略微思忖,还是出声道:
    “各位先祖不若等等,兴许不久之后便有其他族人会来到此地,虽然她并非我嫡系血脉,但届时还请各位先祖不妨看看她。”
    话落无声,没有灵牌应声,传音也是要耗费魂意的,偌大灵堂唯有一阵阴风吹过算是默许。
    做完这些,许元缓步朝着那厚重的灵位台架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手凝结出一柄血色匕首。
    息凤山,凤家密祠,以血染宗祠末尾第十三张灵牌便可开启密道。
    这是那外公给他的线索。
    绕到那张灵牌跟前,许元左手抬至灵牌上方,右手持刃轻轻在掌心划开了一道血痕。
    掌心刺痛传入心间,嫣红的鲜血顺势涌出,沿着掌纹如小溪般汩汩而下。
    “滴答.”
    在鲜血滴落在灵牌的一瞬便没入了其中,不见丝毫踪影。
    约莫过了十息左右,吞噬了大量鲜血的灵牌骤然泛起了一阵白色的光芒,似是开启了某种机关,一道道白色阵纹自灵牌之上迅速蔓延而出,如同蛛网般遍布在灵堂中的每个角落。
    停滞一瞬,
    伴随着一阵厚重的“轰隆”之声,一道密门在灵堂入门的左侧缓缓的开启,其中隐隐有幽光透出
    随着意识的恢复,地面冰冷触感立刻自侧脸传来,而也正是这份冰凉,让凤仙儒立刻意识到了方才发生了什么,用力的咬着唇齿不甘的挣扎着爬起了身。
    而刚一起身,便是一个踉跄。
    感受到身体的异样之后,凤仙儒连忙内视了一下自己的经络,随即他的眉头便不自觉皱了起来。
    他现在浑身上下疼而未伤。
    察觉到这一点,凤仙儒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甬道深处。
    一抹浓浓胸闷的感觉逐渐在心间蔓延。
    不过这一抹情绪却并非针对那许长歌,而是对他自己。
    天纵之资。
    这是周围人自小对他的评价。
    小时候,凤仙儒尚不理解这个评价意思,但随着年岁的增长,看着周遭同龄人被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卡主修为而不得寸进之时,他才逐渐领悟了这个词汇的意思。
    不过这一份与生俱来的天赋并没有让他有任何自大,反而让他感受到了浓浓的压力。
    同龄人的羡慕,长辈的期盼,以及那一声声将他捧到云端的赞美都让他心中逐渐诞生了一抹惶恐。
    他害怕让周围人失望,害怕从这抹云端摔下去,害怕有一天自己也遇到别人口中的瓶颈。
    他不知道当别人夸赞之时,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不知道面临他人挑衅,真正的天才应当有什么反应。
    他曾经试着问过同为天才的姐姐。
    但姐姐她却根本不理解他口中所言之物。
    所以这种情绪他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努力模仿着姐姐成为着别人口中那天纵之资。
    他就这样一直模仿着身边这唯一天才模板。
    姐姐是个温柔的人,那他也便是个温柔人。
    姐姐突破每个境界的年岁都被他牢牢的记载心里,然后让自己也做到。
    若是这样的话,他应该便能继续扮演别人口中的天才了。
    这种岁月一直持续到了他十岁那年。
    那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他和往常一样,在卯时起床用一刻钟洗漱,前往朝凤山一直吐纳修行至傍晚酉时。
    不过不平常的是,
    那一天他在朝凤山上遇到一位中年男人。
    散去功法,睁开眼眸的一瞬,凤仙儒便看到了他。
    他静静的站在一旁打量着他,面无表情的打量,狭长的眼眸之中神色一丝叹息。
    这个眼神让凤仙儒有些不舒服,但想来作为一个天才,他不应该去计较这个,所以他微笑着与对方打了一个招呼。
    凤仙儒认为自己做得很好,但那男人听了之后直接一脚把他从山巅之上踹了下去。
    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不过凤仙儒绝对对方应该会救他,因为他在对方那身白衣之上看到了凤家的族徽。
    对方是凤家的人,而他由是凤家的天才,所以肯定会救他。
    念头闪过,
    然后,他腿断了。
    山崖很高,他的修为不足以抵消如此大的冲击力,直接被摔成了倒7字。
    看着可怖的躯干,以及哪里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凤仙儒他心中第一次的爬上了一种名为畏惧的情绪。
    但天才是不可能哭喊的。
    所以他忍住了。
    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原因,但凤仙儒根本不理解为什么那男子要这么做。
    不过很快,凤仙儒便察觉到自己没有功夫去想这些东西了。
    随着日暮西山,笼罩息凤山的雾霭已然悄然浮现于林间,山林间的兽鸣依稀传来。
    死。
    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这个字。
    这里太偏了,偏到根本没有人来,而他断掉的腿上那股血腥味无疑会吸引妖兽。
    凤仙儒他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但依旧强做着镇定。
    他是天才,所以若是久而不归,定然会有族人来巡他。
    这成了他救命的稻草。
    但随着黑夜彻底降临,听着黑暗的丛林中是不是传出的窸窣声,凤仙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他试着呼喊了几声,但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腿被彻底摔断,在惶恐之中,他用细腻小手抓着突然,朝着自认为安全的崖第爬去,眼泪止不住向下落去。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那个男人。
    只是正常的打了一个招呼,居然就要杀他。
    为什么.
    他不理解。
    在山林的窸窣声中,他终于爬到了崖底。
    蜷缩着身子度过第一天夜晚。
    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没人来救他。
    由于凝魂境界带来的强大身体素质,他断掉腿虽然已然止住了鲜血,可体内不断流逝生机却是止不住。
    感受到自己在不断的虚弱,惶恐与害怕转化为的愤怒的怨恨逐渐在心中升起。
    但他没办法动弹。
    只能用手指用力抓挠着崖壁,发泄着心中的恐慌。
    若是能够活着回去,他一定要不顾那狗屎的天才名字把那个男人杀了!
    而在这份绝望之中,一丝丝的变故也悄然发生。
    凤仙儒不断用指尖刨着崖壁而渗出的鲜血积少成多之下,一道玄妙的炁机波动骤然开启了。
    那一瞬,
    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数天的孩童忽然明白了那男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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