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政要,开会出差发表讲话,恨不得全世界直播,但私底下,只言片语,一字千金。
    因为言谈中多少会涉及政策倾向,国家宏观调控,每一步都会自上而下,对各行各业产生深远影响。
    梁朝肃这四年是南北乱杀的商场巨鳄,跟沈省长也算老交情了。
    省长秘书见他,快步迎出廊下,双手握住梁朝肃,上下晃动,“梁副董。”
    经理识趣退下,省长秘书小声道:“顾家内斗,在靛省是大新闻,沈省长非常关心,行业是繁荣的,也该是稳定的,但沈三公子出面,一些尺度问题,您自己把握。”
    这就是政策要宽泛了。
    梁朝肃不露声色颔首。. .
    绕过紫檀屏风,梁朝肃从容入席,他穿衣一向喜黑爱重,风度是万中无一的压人于无形,坐在一身官气的沈省长身边,丝毫不落下风。
    倒显出,另一边沈黎川,憔悴又稚嫩。
    像个奔波劳累的书生。
    等一席方散,沈省长带着秘书离开,沈黎川嘴角温润的笑,直接落下。
    视线长长久久盯在梁朝肃身上,“今天之后,银行批给顾家的贷款额度会加大,虽然不能直接解了你们的困局,但四分危急是有的。”
    梁朝肃解了颗衣领扣子,挺括的衣衫有了松散的闲适,没那么板正,严肃,可他浑身威慑却一分不少,甚至更多。
    “沈省长虽然出身沈家,却出了五服,你能说动他出面,想来出力不小。”
    “你不用阴阳怪气兜圈子。”沈黎川站起身,他皮肤在非洲晒黑了些,此时却有苍白的味道,“你放了连城。梁文菲说你要剔除她的姓,跟她划清界限。我不明白你的用意,却清楚你不会真的放她走。”
    “哦?”梁朝肃饶有兴趣,伸手示意,“请阐述你的理由。”
    “梁朝肃,我不是你的下属。”沈黎川一字一顿,“你的高姿态,在我面前只会显出你妄自尊大。”
    “姿态高低分人。”
    盛园仿古的灯光似烛火,光影飘摇在梁朝肃的纯黑西装上,一层柔化的暖光,他转着桌上茶杯,神色悠然,漫不经心的戏谑。
    “卑求我者,姿态低他们受不起,但要是一家人,高姿态就没必要。对吗?妹夫?”
    沈黎川胸膛剧烈鼓噪,深深吸口气,强压下去,“你说得对,说动沈省长,我付出了很大代价。这代价,我买连城自由。”
    梁朝肃手一顿,茶杯水面折射如火的灯光,映出男人凛冽如锋的锐气,“你配吗?”
    他放下茶杯,起身拍沈黎川肩膀,强压他坐下。
    沈黎川晃动肩膀甩脱,男人的手掌稳固如山,不可抗拒,压的他动弹不得,“妹夫——妹妹梁文菲的丈夫,这是你的护身符,别让我后悔那两枪没有穿透你的头。”
    他转身要走。
    沈黎川咬牙切齿,“连城总说她市侩,威武就屈,但那只是玩闹话。她有韧性,也能忍耐,却宁折不弯。”
    男人止步。
    “你已经凌辱她四年,到极限了。”沈黎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鸡蛋碰不碎石头,却能让石头染一身腥。你功成名就,将来贤妻子孝,一生辉煌,何必赶尽杀绝,非要逼的她恨之入骨,鱼死网破。”
    梁朝肃怔了一秒,蓦地嗤笑。
    是有多心有灵犀,才能隔开四年,依旧对彼此了如指掌。
    一个刚歇斯底里,前无仅有的哀求他,扛不住了。
    一个字字精准,句句是对,不计代价要救于水火。
    他转身,“你和梁文菲的婚事提前到元旦。”
    梁朝肃居高临下俯视他,视线在他脸上来来回回扫视。
    沈黎川僵硬着背,一动不动。
    “你今天的代价,我也不白叫你付。算是彩礼,等她嫁过去——”
    他气场中的威慑感,充满炸裂的强势、压迫,“我翻倍算给你。”. .
    沈黎川盯住他。
    “这份代价,我只付给连城。”
    男人置若罔闻转身离开。
    是自信沈黎川无计可施,也是对他不屑一顾。
    …………………
    白瑛风风火火回来。
    拿了药,打包了午饭。
    保胎针打上后,连城坐起来,靠在床头吃饭。
    她本来要下床,白瑛制止了。
    “姑奶奶,你在梁家不得安省,在我这儿就直接躺平吧,休养一时是一时。”
    “修养不了。”连城捏着筷子,“下午我要去挂失证件,买手机,补电话卡,再买几件衣服。”
    证件,手机,白瑛都明白,这些东西在梁朝肃手里,他不会给。
    但——
    “衣服是怎么回事?”
    连城咽下口中食物,“我之前离开,梁文菲把我东西都清掉了,现在房间拿去养阔耳狐。不过这也是好事,梁朝肃有我房间钥匙,又同住一层楼,现在换到楼下,可安全多了。”
    “她是不是——算了。”白瑛咽下脏话,“只能说她果然是梁家人,基因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连城不接话。
    白瑛耐不住,又补一句,“长得好看的叫嫁人,梁文菲这种嫁祸于人,可惜沈黎川了。”
    下午三点多,连城发现出血量减小。
    白瑛开车带她办好计划前面几项, 等到买衣服,两人意见迟迟达不到统一。
    “我不要鲜艳的颜色,黑白灰百搭。”
    “你没发现吗?你黑漆漆,梁朝肃也黑漆漆,是你无意识学他,还是他学你,你们情侣装?”
    “……”连城,“给我大红大绿搞上,不要修身款。”
    白瑛志满意得,战绩塞满两只三十四寸超大行李箱。
    “一切准备就绪,你接下来什么安排?”
    “我想出国。”连城在新手机上存下一个号码。“沈黎川之前给我的信里,有一张能帮助我处境的名单,除了他的秘书,助理,朋友,还有几位蛇头。”
    “他安排出国的手续合法正规,跟那几位蛇头没有关系,之所以写上,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这次梁朝肃应该没有查到这里,我想试试这条线。”
    “出国跑远是对的,但蛇头?”白瑛皱眉,“那种专门钻空子带人出国的灰色生意,人可靠吗?”
    连城四年抗争,都在合法途径,用合法方式,但社会总有黑暗面,权势在黑暗面畅通无阻,梁朝肃次次精准,次次无误。
    连城教训吃这么多回,干脆搏一把大的。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只要到了大洋彼岸,连城不相信地球是梁球,梁朝肃就算属深海大章鱼,触须也大不过太平洋。
    “可不可靠,我也不知道。”连城发出一条短信,然后删除,“但不去试,永远都不知道。”
    白瑛比个拇指,“可以,状态回来了。”
    梁朝肃已经六个小时没在她附近出现,身边又是最亲的白瑛,连城忍不住挽住她手臂,“晚上蹭你顿饭,加满血再回去。”
    白瑛将要回话,嘴渐渐长大,却发不出声音。
    连城顺着她目光望去,斜前方不远处,熙熙攘攘人潮中伫立着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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