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赵瑾意外又不意外。
    见她一时没说话,惜夏不由问道:“夫人,此事现下应当已经传遍,我们该如何应对?”
    “都传遍了,我们还能封了所有人的口不成。”赵瑾道,“叫惜春瞧着外头风向,尽力将此事往正面方向引导。”
    她想了想现代一些营销方式,又开口道:“也不必如何死板,比如赵家公子屡试不中,原来天赋与好运气俱都攒着添在了这上头,比如赵家公子端方有度,原来竟是妇女之友……诸如此类,怎么有趣怎么来,尽量模糊焦点,将此事当个乐子传出去便是。”
    说是妇女之友也没错,一开始赵瑾的确只是看上了他的想象力,打算着叫他写些话本子赚些零花钱的,赵永阳一开始的写作方向也的确是朝着这方面发展,只是后来他自己思考越多,又从赵瑾这里受到了启发,文章中便多了不少关于人生与人性的勾画描绘,最擅长以小故事喻大道理,也最受女子喜爱追捧。
    赵瑾具体同惜夏说了说,后者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对她的行事作风很了解,一点就透,连忙下去联系惜春了。
    “还真是意料之外……”赵瑾摇了摇头。
    崔鹊担心赵瑾因此责怪赵永阳,忙紧张地说道:“夫君并非大意之人,今日之举想是无心之错,倒为姑母添了这许多麻烦,我这便着人通知他,叫他来与姑母赔罪。”
    赵瑾一愣,继而失笑:“无碍,这不算什么大事,我怪他做什么。”
    崔鹊松了口气,正欲开口,赵夫人却先她一步开口:“阳哥儿身份暴露,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见一屋子人都看向她,她继续道:“眼见着沁姐儿要嫁人,嫁的还是皇家,此时出个文豪兄长自是有利无害,子行先生之名传遍大江南北,受无数人追捧,是连屈学士与关阁老都赞过的出彩后辈,辱没不了九皇子妃的名头。”
    “母亲说得正是。”赵瑾也很赞同。
    赵家能称得上一句清贵门第,姻亲如平阳侯府承恩公府皇后之流也是极拿得出手的,但论起实权还是差了些。
    赵永阳这个子行先生的身份当然也没什么势力实权,但号召力与知名度不同凡响,还更能借此将赵家的清贵落实到底,正如赵夫人之言,辱没不了九皇子妃的身份,还能为此添彩不少。
    九皇子又不是如二六皇子之流,更不是有六皇子保驾护航的七皇子,一个实权岳家对他而言只会更招人眼。
    赵家清贵有余而实权不足,既能全了他的脸面,又能免了朝堂猜忌。
    刚牵着如意糕糕回来的赵沁也听到了这番话,立即抚掌而笑:“是了,我怎么早没想到呢!还是祖母和姑母有远见,可见是将沁姐儿放在了心上的!多谢祖母姑母为沁姐儿谋算!”
    赵夫人没理她,任由她拉着赵眠和崔鹊憧憬以后去了。
    赵永阳大抵也知道自己犯了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热情的追捧者手下逃脱之后,连忙就跑来了平阳侯府蔫头耷脑地请罪。
    赵瑾没说他,反倒是赵沁拉着他灌了不少励志鸡汤,由此叫后者更坚定并贯彻落实了“好好写书叫名声更响,再结交人脉为沁姐儿地位更稳做后盾”这一念头。
    说是结交人脉倒也不全是假话。
    子行先生大名鲜少有人不知,也曾有如定南伯夫人这等有权有势的想挖出他的身份,却都被书肆挡了回去,还放了不少烟雾弹,叫人难辨真假。
    如今终于知道了赵永阳便是他们要找的人,后宅女眷们不必说,大部分是对他抱着滤镜和天然好感的,便是朝堂官场上那些人也有不少欣赏他才华之人。
    以后出席宴会,同处一处,难免会就此聊上一聊,这便是赵永阳的机会。
    当然不需要他如何钻营,他只需要保持好自己一贯视名利如粪土的人设,与那群人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自会有人卖上他几分面子。
    当然这是后话,且说现在,赵瑾两辈子以来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明星待遇。
    不说旁的,便是递到她跟前的帖子一时间都多了不少,更有如崔意之流与她交情不错的直接找上门来打听“子行先生”,还埋怨她不厚道,藏着掖着自己宝藏侄子不给人知道。
    恰巧上元节时柔嘉长公主设宴,赵瑾与赵夫人直接被一群女眷包围,连崔鹊这等一向算个透明人的也受到了不少关注和热情。
    前院亦然,赵永阳本人直接被包围了,但朝臣们到底没那么狂热追捧,充其量算是欣赏,故而只是有来有往的与赵永阳交谈着。
    聊的都是自己最为擅长的领域,赵永阳一点不憷,竟是聊了个相谈甚欢。
    这日回去后,赵瑾难得心累。
    裴西岭宽慰道:“如今他们是新鲜劲儿上头,难免热情许多,待习惯了便会好。”
    “我知道。”赵瑾点点头,玩笑道,“托了阳哥儿的福,倒叫我也尝到了什么叫万众瞩目,还有父亲母亲他们,那可算扬眉吐气。”
    赵大哥兄弟几个实在不争气,赵老爷在官场上也难免被刺过,赵永阳算是叫他扬眉吐气了一回。
    便是被嫌弃的赵大哥赵二哥,今儿也俱都与有荣焉,脸上笑得能开花。
    今日无疑是赵家人风头最盛,连带着来赴宴的九皇子都是一脸不明觉厉,对赵永阳这个未来大舅子更敬重了许多。
    孩子虽然不爱读书,但还真是敬佩读书人的。
    而赵瑾没想过要借赵永阳这层身份为自己谋求赚钱意外的利益,未想后头倒是给了她意外之喜。
    第686章 春闱泄题
    上元节后,春闱便如火如荼地准备了起来。
    京城被子行先生刮起的风也终于沉寂下去不少,除去每日送去赵府的帖子依旧不少外,京城风向便渐渐转向了春闱。
    不知是因为二六两党本就撕破脸斗起来的缘故,还是这届春闱受关注太多,关于春闱考官的人选,前朝一直从年前吵到年后都未曾吵出来个结果。
    赵瑾也在关注此事,眼见着春闱都快开始了还没定下人选,不由问起裴承允:“关于春闱考官,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裴承允道:“春闱考官是一大政绩,若逢其中谁得了大造化,有这板上钉钉的恩师之谊,便是一大人脉,这届……无论先前那场秋闱举子庆功宴目的为何,但那十人出了头是事实,再加之可观的政绩,两党自然更想揽入自己人手中。”
    赵瑾明白了:“从前这两人没怎么动真格的,还算能维持表面和平,但如今撕破了脸,如此好处自是不愿便宜了对方,而是收入自己囊中。”
    “二皇子党以屈学士为首的文官势在必得,对此一直在争取,也以六皇子光风霁月,不该以春闱作棋子满足私利为由,一直以此攻击他。”
    “那六皇子如何说?”
    裴承允顿了顿:“六皇子……他觉得自己的人就是光风霁月,两袖清风之辈,由他们担任春闱考官,再没有什么问题,而并非狭隘地满足私利。”
    这个赵瑾熟。
    就跟父母总看自家孩子哪哪都好一样。
    见赵瑾沉默不语,裴承允道:“也吵不了几日了,春闱将至,这两日便该有结果了。”
    他说得没错,两日后又一次吵得急赤白脸的早朝上,建文帝终于宣布了春闱考官人选——由承恩公担任主考官,其余四名副考官,一个给了二皇子党的礼部左侍郎,一个给了六皇子党的右都御史,其余两人皆为保皇党。
    一如既往的会端水。
    要知道承恩公都已经致仕了,难为建文帝能将他给挖出来平衡朝局了。
    不过由他来做这个主考官,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才学,百官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就在春闱终于到来之际,左定邦调任一事也有结果了。
    ——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
    拖好大儿的福,出走半生,他归来还是宁州协领。
    不过不知为何,明知这儿子能闯祸,他却依旧将左夫人与左荣留在了京城,自己孤身回了宁州。
    关于此事,赵瑾私底下寻了机会问过承恩公世子,后者对左定邦的为人倒是持正面评价:“左大人政绩颇佳,对百姓不算有多关心,但属于自己手头上的事一向做得极好,我也未曾见他闹出过什么丑闻,如非藏得太深,他为人便无大瑕疵,平生唯一败笔便是那飞扬跋扈的嫡长子。”
    赵瑾有些疑惑:“他为人既然尚可,又如何会将长子教成这模样?”
    “左荣长成那几年,正是左大人前程最紧要的几年,他自己也更关心仕途,儿子交给了夫人教养,后者多溺爱,加之宁州纨绔们捧着奉承着,便养成了如今模样。”
    大抵是想到平阳侯府与左家的纠葛,承恩公世子多说了几句,有些为左定邦正名的意思:“左荣闹出的事不少,左大人回回都不曾手软,家法伺候是家常便饭,但左荣记吃不记打,屡教不改,他又是嫡长子,左大人纵然无奈,却也是抱着厚望的。”
    赵瑾这就彻底明白了。
    左定邦人品没问题,但养出的儿子很有问题。
    “既如此,他竟还敢将左荣留在权贵遍地的京城,是生怕自己被连累得不够狠么……”赵瑾嘀咕着。
    “无奈之举也未可知。”
    见赵瑾眼神不解,承恩公世子隐晦开口:“左大人自七年前便与京城有来往,时过境迁,人心难测,想来他是悬着心的。”
    闻言,赵瑾眉头微蹙。
    七年之前,六皇子还没入朝,年纪也小,再天赋异禀怕是也没能耐与宁州来往而不被察觉……
    蓦地,赵瑾脑中闪过端慎贵妃那张沉静姣好的脸。
    若七年前与左定邦往来的是她,一切便说得通了。
    端慎贵妃已逝,六皇子就算接手了她的人脉也未必会全然信任,左定邦若实在想搭上六皇子这条船,到底是要给些诚意出来的,左荣母子留京更像是为质的意思。
    左荣这个污点,也更像是递了个把柄出来。
    知道了左定邦的打算后,赵瑾便没再关注他,左荣拦路双胎马车一事在他被抽了个半死后就已经结了,比起这个纨绔,她更关心算计于此的二皇子几时凉。
    眼睁睁看着死敌在眼前却不能动手的憋屈,她已经受够了。
    *
    春闱眨眼即过,裴承珏不出意外的成了会元。
    韩文彦不知是没发挥好还是如何,只堪堪进了前十之列。
    而正在准备殿试的当口,民间却流传开来了春闱考题,这本没什么大不了,春闱已过,有能耐的人总能搞得到,但在顺天府偶然细查之下,却发现这考题自春闱开始前就已经流传开来。
    顺天府尹得到消息后不敢隐瞒,连忙就报了上去。
    春闱泄题一事迅速传了开来。
    一时间,春闱榜上有名的人都饱受关注,而最初那几个被查到贩卖考题的已经进了刑部大牢,被严加审讯,他们的关系网甚至祖上三代都被查了个底朝天。
    赵瑾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叫惜夏传信,也将书肆查了个底朝天。
    她没能耐弄到春闱考题,却耐不住旁人陷害,但好在书肆干净得很,这把火暂时似乎没有烧到书肆这里来,只是因着贩卖历届考题,而被顺天府例行查过一波。
    但赵瑾丝毫不敢大意,下意识就猜测这莫不就是二皇子的后手?
    科举舞弊,这是重罪,便是裴西岭也难全身而退。
    而这届会元正是裴西岭的亲侄子,即便要栽赃也不是无的放矢——平阳侯为侄子前程贿赂考官泄题,又顺带借此大赚一笔,很顺理成章。
    但现今一切只是猜测,在端倪未露之前,她只能先做好防备,将府中和名下产都清查一遍,令人严加守着要紧处,以防被乘虚而入。
    春闱泄题事关重大,建文帝很快便下令殿试延迟,待查清此案后再议,前朝也因此气压低了许多,再不见先前各处争着吵着要做春闱考官的热闹景象,众人甚至对此唯恐避之不及。
    第687章 平阳侯涉嫌科举舞弊
    因为事关重大,不止朝野,整个京城乃至大齐都在关注着此事。
    赵瑾也知道事关重大,且风向实在有些不妙——以六皇子的人品做出科举舞弊的概率不大,不是他自然二皇子的嫌疑最大,而他与平阳侯府积怨已久。
    不是赵瑾不乐观,而是实在乐观积极不起来。
    所以在此事被揭露后,她便紧绷着神经,将自家查了又查。
    周念慈也担着心,但还是劝她道:“母亲万要放宽心些,即便当真冲着咱们来,也总有应对之法,您莫要太过担忧,咱们平阳侯府也不是好算计的。”
    “我自然知晓,大抵是我太敏感了吧。”赵瑾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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