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镇总兵、津门知府火速赶到。
    对着6个惊魂未定的夷人,脸上瞅瞅,脚下瞧瞧。
    知府犹豫了半天:
    “你们是撒克逊王国的朝贡使团吗?”
    很显然,没法沟通。
    于是,睿智的总兵大人另辟蹊径,摘掉暖帽,脱去官袍,模仿人在水里游泳的动作,双臂前后奋力划动:
    “你们,是这样,从老家坐船过来,的吗?”
    也许是游泳的手势全世界通用。几名夷人疯狂点头,有的做出溺水游泳的动作,有的做出拉扯风帆的动作。
    双方交流的不亦乐乎,全是障碍,信息含量极低。
    ……
    突然,
    一名夷人指着自己的肚子,又指着自己的嘴。
    津门知府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夷使饿了,快上饭菜。”
    现做怕来不及,就从旁边的酒楼叫了一桌席面。
    6名狼狈的夷人是真饿坏了,抛弃了筷子,直接用手抓着吃。
    一时间就连见过世面的知府、总兵都傻了。心中感慨,这群蛮夷是可怜啊,吃相和大街上的乞丐一个揍性。
    ……
    次日,
    直隶总督赶到,还带来了翻译。
    终于成功的沟通成功,原来不是皇上心心念念的撒克逊使团,而是一个什么不知名的小国。
    “安道尔公国?下官从未听过。”
    “本督也是第一次听说。总之来者都是客,带回去让理藩院好生接待吧。”
    直隶总督颇为扫兴,
    通过翻译,他已经知道了这国的实力。就和大清国一个九品巡检的势力范围差不多,实在是差点意思。
    这怎么凸显天朝的威仪,万方来朝?说服力显然不够。
    很快,
    兵部就来了个嘉奖:
    “大沽协绿营海上救助夷使有功。千总升守备,余者皆赏银5两。”
    众人乐疯了,白捡一功劳,连呼皇上英明。
    ……
    没过10日,
    大沽口又来了一艘夷船,自称是“尼德兰朝贡使”。
    这就比安道尔使团要像样多了。
    至少有艘三桅帆船,还搬下来了5口箱子,20几号人穿的挺板正。还带了用法语、拉丁语两种语言写的国书,一看就很正规。
    理藩院尚书非常满意,
    请示乾隆后,决定以郡王待遇接待之。
    就连最挑剔的礼部官员,看了翻译过来的国书后,也称赞“尼德兰使团”甚为恭敬,态度端正。
    国书的一开头,就点明了主题:是来“朝贡大清,为大清皇帝贺90寿诞”的。
    乾隆看的通体舒泰,指示:
    “尼德兰”虽久居海外,信息有所错误。但这份孝心是很到位的,并无不妥。当厚待之~
    理藩院将两个使团安置在同一个驿馆内,每天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隔三差五的赏赐一轮金银珠宝。
    待撒克逊使团来了,再一同召见!
    目前看来一切寻常,只不过为京城的酒楼茶馆增加了一些谈资,京城的爷们增加了一些自豪感罢了。
    ……
    和府。
    宠妾小七刚从法慧寺上香归来,马车直接驶入了她所居住的宅院内。
    经过了这几年的颠沛流离,她已经放下心结,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瘦马也好,宠妾也罢。
    夫君姓陈也好,姓和也罢,本质上没有差别,就是一份随波逐流的职业罢了,打工人不要太认真。
    事实证明,
    即使是聪慧到极点的人,一旦开始思考人生和命运的关系,都容易误入歧途。
    女人尤甚~
    “小姐,和爷来了。”
    和珅疾步走进屋门,小七莞尔一笑,迎了上去。
    “爷,您还是这么的雷厉风行。”
    脱掉外面黑狐皮氅的和珅,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为朝廷当差,不敢不尽心。”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这么多的担子都压在您一人肩上,爷要保重身体。”
    很快,丫鬟上了几样精致小菜。
    俩人边吃边聊。
    ……
    “妾身想替一个人向爷求个情。”
    “谁?”
    “扬州知府胡佐佑,他以前不懂事,现在想通了,希望拜在您的门下。”
    和珅没有立即表态,而是问道:
    “他给你送礼了?”
    “是。他托人送来了几件稀罕的佛家物件,端的是有心了。”
    “既然如此,和某就依你了。”
    “谢老爷。”
    区区一介知府而已,和家军的规模早就庞大无比,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小七给和珅夹了一块海参:
    “爷,他还想回京呢。”
    “嗯?他不想外放为官了?”
    “扬州虽好,可一旦战火燃起,就不好说了。”
    “这倒是。”和珅细嚼慢咽,“可以放过他,但是能否重回京城,这还得瞧他的表现。”
    小七对此并无异议:
    “老爷想看看他的投名状!”
    ……
    在如今的和珅眼里,胡佐佑这个扬州知府就如同一个臭虫。
    如果这小子不是幡然悔悟的快的话,至多再有半年就该被流放了。但既然这货怂了,服软了,那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主要是做给大清朝其他官员看的。
    和珅做事比较周密,不是那种动则杀人全家的粗暴作风,而是比较在意一个“臣服”。如此一来,愿意投奔门下的人就多。
    鲜有和自己死磕到底的~
    军机处三巨头,和家军的规模明显比于家军、阿家军要庞大。
    顺便提一句,和家军当中满官的比例很少,汉官的比例极大。
    ……
    “爷,在这歇息会吧。”
    “好。”
    和珅闭目,靠着软塌。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妾身在法慧寺上香时,听人说暹罗的大米上市了?”
    “嗯,广东十三行的奴才们还算有心。总算做了点人事。”
    “若是暹罗大米大批进京,就可以取代短缺的江南漕米这一块了。”
    “取代不了,但总比没有好。”
    小七突然低声笑道:
    “要是外面的人听了,还当妾身这院子是六部衙门呢。”
    和珅眼睛也不睁,随口答道:
    “你比六部九卿的某些人,看的还要远。”
    “妾身是想为爷分忧,但是又怕爷怪罪妾身一介女流干政。”
    ……
    和珅睁开眼睛:
    “干政?京城的茶楼、酒楼、八大胡同,天天都在干政。军机处刚下发六部的机密,要不了3天连街面上的狗都知道了。诺大的京城就像个破罗筛,四处漏风。”
    小七噗嗤笑了:
    “朝廷就不查查?”
    “查?怎么查?京城大小衙门几十处,正副堂官小一百人,再加上家属七大姑八大姨那就是上千人。无数张破嘴,在往外倒腾卖弄新鲜热乎的朝廷机密。如果为了银子,老爷我还能理解。可实际上呢,就是为了逞个嘴上厉害,图个面子。”
    和珅说的颇为无奈。小七也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搂住了他的脑袋。
    这种动作,
    某些人觉得是僭越无礼,有的人觉得是温情。
    很明显,和珅很受用!
    突然,他挪动了一下,狐疑道:
    “什么东西硌得慌?”
    “哎呀,妾身忘了,这就拿出来。”
    小七从衣襟里捞出一尊地藏菩萨翡翠像,和珅接过瞅了一眼,评价道:
    “质地、做工不错。胡佐佑送的?”
    “胡佐佑送的是一尊1尺半高的玉菩萨,还有珊瑚串,沉香木鱼。这小挂件是法慧寺的师兄送的。”
    ……
    突然,
    屋外传来了刻意的脚步声,和珅一听就知道是大管家刘全。
    “主子,军机处有急务。”
    和珅有些微恼,但也无奈,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靴子匆匆离开。
    望着离去的马车,
    小七突然幽幽的感叹道:
    “女人的花期,美好而短暂。瞧这院子里的桃树,花骨朵马上就要绽放了。可只要一场风雨,就凋零了。”
    旁边的丫鬟默默听着。
    伤春悲秋这种事是锦衣玉食的主子才配有的,奴才们没这闲情。
    ……
    隆宗门,
    和珅匆匆走进军机处,就见到了盘坐在火炕上的于敏中。
    周围还有一群神情焦虑的小军机。
    他心中一抖,脱口而出:
    “怎么了?伪吴王又攻陷哪座重镇了?”
    一名小军机连忙递上急件。
    和珅也是科举杀出来的,一目十行快速浏览。
    江西巡抚吴志诚告急:
    吴军兵分两路,兵锋直指南昌城、上饶城(广信府府治)。速求援兵!
    浙江巡抚王亶望,弹劾总督陈祖洛:
    畏敌如虎,刚愎自用,坐失多次良机,不敢和吴贼作战,坐视浙南官兵浴血奋战,却不发一兵一卒。
    总督陈祖洛,同样弹劾王亶望:
    庸碌无为,兵事懈怠,虚构兵力,和江南商人来往过密,浙南防御空虚,要求以总督身份接管浙南。
    和珅看完,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一抖手中薄纸:
    “这什么情况?”
    ……
    于敏中挥手,屋子里众人赶紧散去,只留下两位大佬~
    “吴军进犯江西,扩大战果,乃是意料当中,情理当中。可是这闽浙督抚不和?”
    面对和珅的极度不冷静,
    于敏中显得格外的冷静,低声问道:
    “今日无他人,你我可大胆交流?和大人你闻到了什么?”
    “本官闻到了阴谋。”
    “老夫亦是。”
    沉默了一会,于敏中低声说道:
    “王亶望不是老夫的人。”
    和珅一阵发闷,低声说道:
    “我和他也就是冰炭敬的正常来往,不太熟。”
    又沉默了一会,
    和珅突然打破寂静:
    “督抚不和,闹到这种程度,他俩一定会倒一个。”
    于敏中抬起手,在桌面写了一个字,然后抬头望着和珅。
    和珅轻轻点点头。
    ……
    太湖。
    一艘未曾悬挂旗帜的大船上。
    李郁冷冷的问道:
    “是王亶望派你来的?”
    “回陛下。东翁本想亲自来请罪,可身为封疆,怕贸然潜入吴地,坏了陛下的大计。”
    望着跪在地上,貌似惶恐虔诚,实则狡诈的这名浙江巡抚衙门的师爷。
    李郁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伱家王抚台有几个陛下?有几个皇上?他到底做的是清廷的官,还是我吴国的官?”
    面对嘲讽,
    师爷却是不以为意,厚着脸皮抬头道:
    “身在大清,心在大吴。”
    旁边的几名亲卫面露鄙夷,恨不得把这种无耻玩意一脚踢进太湖葬荷花。
    李郁面无表情,问道:
    “你来有何事?”
    “陛下请御览。”
    王亶望亲笔书信,末尾用的是个人私章。
    如果这次是口头传话,李郁会立刻令人把人叉出去暴打一顿。对于南边那个人品低劣、油滑无耻的老王,就不能给一点灵活空间。
    ……
    “督抚不和?这可是大忌,想必王抚台和这位陈总督,必定会调走一人吧?”
    “陛下英明,此乃惯例。”
    “那你觉得,谁会走啊?”
    师爷一咬牙,低声说道:
    “求陛下伸手,闽浙总督的位置若是我家东翁坐着。吴国的南面绝无战事。”
    李郁起身,望着舱外浩瀚太湖,问道:
    “王抚台是准备反清投吴吗?”
    “不,不。”师爷额头一层汗,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寡人的数万精锐,正在往浙江集结。大军打穿闽浙,然后留你家王大人做总督?”
    李郁拂袖而去。
    留下尴尬的师爷,在甲板上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
    当晚,
    李郁召来了胡雪余,身为资深师爷出身,他只是听完了全过程就笑了。
    “陛下英明,此乃一步妙棋,臣明白了。”
    “国丈别拘礼,今日只有自家人,来一碗刀鱼鸡汤馄饨。”
    “谢陛下。”
    李郁坐在上首,左侧是王后胡灵儿、和抱着孩子的白夫人,右侧是胡雪余。座次文化再次得到了体现。
    在所有的臣下当中,最能快速体会李郁心思的只有2个人。
    一个是胡雪余,一个是贾笑真。
    在小处,俩人不分上下。
    而在大政方针方面,胡雪余明显胜过贾笑真一筹,这和职业经历有关系。
    俩人聊的话题逐渐深入,
    胡灵儿起身,瞅了白沐一眼。
    “臣妾们先告退了。”
    李郁点点头,并不在意。继续和胡雪余俩人聊起了对浙南和福建的对策。
    ……
    “自古兵家争天下,要么占据位置险要的重镇,要么占据农业发达的地区,而这两点福建都不具备。福建除了关隘,还是关隘,除了险山还有峻岭。取之成本太大,占领好似鸡肋。”
    李郁一语道破天机,胡雪余则是不住点头。
    “留下王亶望在福建圈地自萌,并无实际威胁。因为自古从未有过据闽而争天下之人,闽地自保有余,出征无力。而若是闽浙总督被靖海侯施家占据,我们就不得不花费巨大精力提前啃这块硬骨头了。”
    胡雪余笑道:
    “福建地形,乃是八山一水一分田。让他关起门来做个土霸王,待陛下一统南方之时,只需要一道谕旨,福建自然归降。”
    “所以咱们要推王亶望一把,让他成为清廷的南方之光!”
    胡雪余十分钦佩,拱手道:
    “臣请先去狠狠敲打他一番。浙南4府,至多留给他少许地盘遮羞,其余的务必插上我吴国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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