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苦难行军,万里之遥
    “程维是故意激你。”
    凌晨时分,静谧的黑暗中宋安梨打破沉默,谢景行平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过了几分钟她又说:“他当然有私心对我们的不满,但更是做给柳青和核心高管团队看。”
    柳青入职前,谢景行便给她安排了‘互联网企业女性力量联盟公益组织’的项目,具体到关怀方案、心理咨询一系列细节,她入职后几乎完美执行了这个项目。
    快的反应迅速模仿女性公益营销方案,被媒体评价为邯郸学步收效寥寥。
    这显然是一次由谢景行主导双方合作愉快的配合,然而接下来由柳青主导推动的股权改革,随着新轮次融资提上日程,被谢景行反手搅个稀碎。
    把所有前期准备工作付出的努力扔进马桶顺着下水道冲走,与之相伴的还有柳青主导的和谈同样如此,堪称遭到了来自最大投资人鼓动包含全部自己人在内的背刺。
    这还不算完,哈市出租车事件柳青试图求上得中,谢景行再次一言而决,把目标定位与龙江省出租车合作,并建议滴滴组建gr公关部门。
    建议,他始终以“建议”为名,必须得承认他强势的建议总是能取得良好结果。
    但前提是柳青和整个滴滴管理层得扮演没有的感情的纸片人,策略游戏里任凭玩家一手操控的npc。
    可惜谢景行并非上帝,柳青也不是npc,头顶不存在各种代表忠诚度、执行力的数据进度条。
    程维是在替他自身,以及滴滴整个管理团队抗议——你不能不把我们当人!
    以一种激烈到近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谢景行要么与滴滴团队荣辱与共生死相依走一趟318,要么双方就此产生深深的隔阂。
    他可以马上选择强行清盘滴滴股份,值此危急时刻,手握20%+股权价值上亿美元的第二大投资人出局,市场上没有人敢接盘,舆论会山呼海啸般袭来宣布滴滴完蛋了!
    然后滴滴就会真的完蛋,快的和大黄蜂从睡梦中笑醒,马老师当场来一段太空步庆祝。
    腾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死撑局面接盘,小马哥再次跳下病床与他决裂,大家以后有你没我。
    当然谢景行还可以忍着隔阂,等滴滴度过难关蜕变成长,直到程维与柳青有足够的能力时被动的被踢出局。
    眼睁睁的看着柳传志心想事成,看着未来二十年最火热的智能汽车出行领域没他的一份。
    “国内还能找到一家比滴滴和快的更有投资潜力的网约车平台吗?”
    宋安梨这样问,依然没有得到回应,顿了顿继续说:“我想大概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孩子威胁别人,程维很卑微了,其实他始终是位非常强势的创业者。”
    “伱不困吗?”谢景行终于开口了。
    “你能想象隐形眼镜和眼睛粘在一起的体验吗?”
    宋安梨反问,手指抚摸着他紧闭的双眼:“上个月滴滴每天烧掉几千万,你恭喜程维滴滴服务器崩了,叫嚣着烧死快的。那会儿滴滴的技术团队在办公室里加班七天七夜扩容服务器,一位同事的隐形眼镜和眼睛粘在一起取不下来。”
    谢景行摸索着甩开她的手背过身去,他自问不比任何人对滴滴付出的少。
    宋安梨从身后抱住他:“我知道,你已经对滴滴足够有耐心了,但你可以做到更好,真的。”
    均匀的呼吸频率越来越沉,床头的手机时不时响起振动,一道道幽暗光亮闪过,小马哥发来消息,朱啸虎发来消息,还有唐曼……
    滴滴创业至今经历过无数次难关,此时此刻是最难以逾越的生死路口,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的创始人与出道一战成名不知道失败是什么的天才投资人。
    妥协亦或者偏执到底,今夜无人入眠。
    “唰。”
    在黎明来临之前,洁白束灯照亮黑暗洒满房间每个角落,谢景行从床上翻身坐起:“我饿了。”
    …………
    昨夜阴雨连绵伴着凉风,身穿橙黄色马甲的清洁工走上街头清扫落叶,街边早餐店蒸笼冒着热气。
    “我觉得真得换辆车。”
    李延大口大口往嘴里灌咖啡,目光看着摆在桌面上有着b字母的宾利车钥匙,想在前面加个s字母。
    “你知道什么是gt吗?”
    谢景行咽下嘴里的猪肉大葱馅包子自顾自给出答案:“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踩下油门永远在路上的才是gt。”
    “……你开车?”李延无言以对。
    谢景行擦擦嘴角站起身:“我们两个轮流,明天早上到蓉都,时间刚刚好。”
    “老板,打包四屉包子五个茶叶蛋,一箱矿泉水。”李延喝光最后一口咖啡精神振奋。
    谢景行在魔都收藏的车不多,只有一辆行政版加长路虎勉强算越野,这个时间点现买车租车浪费时间,不如直接上路。
    事实上宾利欧陆gt长途高速体验感还不错,这车本来就不是家养的金丝雀,看车主如何驾驭而已。
    从沪蓉高速出魔都经南京过合肥到武汉,走宜昌越奉节穿南充,一车两人二十五个小时在武汉换了次班,万幸没有遇到多少堵车,最终成功在第二天早上抵达蓉城。
    “辛苦,怎么没坐飞机?”程维一如寻常顶着张憋屈受气脸寒暄。
    谢景行随手将几个淡黄色脉动瓶子扔进垃圾桶:“好久没开过车了,提前找找自驾感觉。”
    “要不要休息一上午,我们目的地是日喀则,两千多公里。”程维帮忙搬了个小马扎。
    谢景行向早餐店里分别坐成两桌的几位滴滴高管点头打招呼:“不用,正常出发,早去早回还能赶上国庆假期尾巴上线‘百亿补贴’。”
    “家里安排好了,‘百亿补贴’计划按计划明天正常上线,不影响业务运转。”程维边说边招呼老板加餐具点菜。
    谢景行用脚把垃圾桶勾到身边,俯身张着双手说:“给我倒点水。”
    “刘经理,去买两套牙刷牙膏。”
    柳青对一位女同事指使道,拧开矿泉水瓶往他手上倒水洗手。
    谢景行打量着她浑身上下的冲锋衣套装:“你以前玩过自驾吗?”
    “你猜。”
    柳青不大乐意搭理他,拉下架在脑门的太阳镜,转头继续吃早餐。
    谢景行和李延饿的厉害,大家默默无言低头吃饭,一碗红油抄手下肚外加两个锅盔辣的直咧嘴脑门冒汗。
    填饱肚子蹲在路边刷了个牙,程维凑到近前说道:“谢总,你的车停在蓉都吧,我们八个人三辆车加上你们俩刚好够坐。”
    “等五分钟,我朋友来给我送车。”
    谢景行看看手表,临时从魔都出发懒得摆谱,路上请家在蓉都的大学同学帮忙安排辆车还是可以的。
    不过也没搞得很浮夸,一辆标轴路虎后备箱里装了些进藏必备补给品,后排座扔着两身御寒衣服和一部卫星电话,基本符合“苦难行军”要素。他问柳青玩没玩过自驾,意思是给她做个心理建设,那种天上救援直升机二十四小时待命,地面带着向导医生保障车队的自驾大家都玩过,这次可不是。
    “柳总,你和晨晨坐谢总的车,跟我们后面。”程维跑前跑后组织车队。
    谢景行和柳青两人隔着太阳镜对上眼神:“你车技行么?”
    “你敢坐我就敢开。”柳青双手插在口袋里扬着下巴。
    “行,那就出发。”
    谢景行把车钥匙扔给她干脆利落钻进后排座,换上冲锋衣系好安全带披着羽绒服倒头就睡,柳青接住车钥匙坐进主驾驶嘭的一声摔上门。
    女经理刘晨跟李延大眼瞪小眼,心里都有点慌一切尽在不言中,后者主动坐到副驾驶吨吨吨灌红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端的是高端人肉雷达自动驾驶功能。
    柳青嚼着两粒口香启动车子调好座椅位置,感觉少点什么打开车载音响播放音乐,痛仰乐队的《公路之歌》。
    “梦想在什么地方,总是那么令人向往,我不顾一切走在路上,就是为了来到你身旁……”
    应景的歌曲律动欢快盖过谢景行鼾睡声,让柳青三人不至于被传染犯困,目标珠峰大本营,前进。
    折多山,康巴第一关,翻过这座海拔四千多米的山峰便进入了地理意义上的雪区。
    早上到中午一直开了五个小时车的柳青渐渐产生高原反应,后视镜中谢景行和女经理刘晨睡的正香,李延瞪着猩红眼珠子手握氧气瓶。
    想换人开却过意不去,好在路过进山垭口时程维在微信群发消息提议休整十分钟。
    “醒醒,去个厕所。”
    柳青主动叫醒谢景行,早上那几个淡黄色迈动瓶子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要不是不喊醒他,待会在路上尿急怕是会不拘小节。
    “才开了五个小时?”
    谢景行跳下车伸懒腰,精神头不错抓起包薯片吃,含糊不清道:“我听说这附近有个观雪台去看看。”
    “路不好走,可能耽误时间。”
    程维艰难呼吸,天天坐办公室参加各种酒局身体略虚,其他几人大差不差,柳青和刘晨唯二的女性反而高反症状最轻。
    剩下就是谢景行和李延活蹦乱跳没事人似的,一个氪金战士登过阿尔卑斯山,另一个氪命战士无需多提。
    他气定神闲说道:“来都来了,后面的路更不好走,先提前适应适应,我前头带路。”
    折多山的藏语含义是‘蜿蜒曲折之山’,盘山公路弯弯绕绕,从垭口上观雪台要爬一段相对而言不短的栈道。
    十月初当地温度降低冷风席卷,滴滴一行八人尽皆身披羽绒服扶着栈道扶手慢腾腾一阶一阶挪动脚步,风掀翻了草帽,手中的氧气瓶愈发沉重,在众人手中传递着。
    “给我,吸一口。”程维双手撑膝盖。
    发丝紧紧黏在脸上,柳青张着苍白嘴唇无声递出氧气瓶,目光不自觉投向走在最前头双手叉腰俯视着,等待众人追赶的谢景行。
    低下头缓缓吐出口气好像又有了力气,直起腰继续向上。
    顺着栈道向上,山巅有一座经幡阵,一道道色彩鲜艳的经幡连接天地,在猎猎风声中经久飘扬。
    祈福之地,有本地商贩售卖隆达纸,藏语中隆是风,达是口,写有真言经咒的隆达纸会将人们的祈祷借风说给神佛听。
    “你的,站稳了。”
    “给你,撒之前要祈祷,要不然神佛怎么知道你拖风给他带了什么话。”
    “用帮你拍照吗,我技术还不错。”
    谢景行将隆达纸分到每个人手中,最后轮到柳青,他举起相机示意。
    碧空如洗湛蓝如宝石,隆达纸满天飞舞,柳青也要飞起来了,抛洒用力过度陡峭峰顶与强风作用着惯力。
    谢景行眼疾手快用手扯住她衣领,瞥了眼栈道外滚落的太阳镜:“小心点。”
    柳青什么都没说,大家见有惊无险,有心关心安慰几句却没力气。
    省略客套径直原路返回下山,高原反应越来越严重氧气瓶几经流转见底,谢景行拖着柳青,程维和李延架着出现的第一位病号。
    病号发烧了,他说车上备了感冒药他没事。
    于是再次上路,谢景行开车,柳青主动坐到副驾驶。
    雪山,冰川,河流,湖泊,无需停下风景就在路上,两天一夜三辆车便即将抵达终点,但种种问题没有因为脚步不停就饶过众人。
    高原反应导致的炸轮胎,艰难路段的陷车救援,病号增长到三个吃光感冒药吸干氧气,一枚小小的碎石子绷裂了路虎的前挡风玻璃。
    谢景行眼泛血丝嘴唇干裂,柳青把从好心路人手里买来的氧气瓶递到他嘴边,等了几秒收回贪婪的用力吸气,尽管氧气瓶口沾着浓重的烟味。
    中控台上扔着半块士力架,那是她昨天吃剩下的,现在成了驾驶员的特殊补给品。
    苦难就是苦难,苦难的行军无法改善两人之间的矛盾怨怼,只能让两人看到对方最狼狈不堪的一面。
    “我们到了,到了吗。”
    刘晨双腿绵软感觉像是踩在上打着晃,仰头看目前的酒店招牌不确的说。
    柳青扶住她,其实是互相搀扶,走过全程五千多公里的最后几十米。
    “辛苦你了。”
    酒店大堂撑着最后一口气办完入住的程维瘫在了沙发上吸着氧气。
    谢景行逐一分发房卡:“休息,晚饭会送到房间里,有事打前台电话。”
    没人动弹,包括李延所有人都在吸氧,他也抱着氧气瓶平躺在地上,腰疼腿疼。
    酒店前台员工见惯了这种场面,贴心地降低大堂音乐声,依然是那首《公路之歌》。
    “梦想在什么地方,总是那么令人向往,我不顾一切走在路上,就是为了来到你身旁……”
    “梦想在不在前方,黎明的曙光已微微照亮,我似曾闻见鲜在盛放,那是燎原星星的火光……”
    柳青哭了,程维也在哭,仔细看看刘晨同样抹着眼泪。
    谢景行哭不出来只觉得累,饿得要死;这是他走过最长的一段路,万里之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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