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继承权是什么东西
    雨水来得快去的也快,转眼间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街道两旁草树木与高楼大厦融合颇具未来科技感,满街身穿拖鞋短袖大裤衩的行人习以为常,抖落水珠收起雨伞,操着中英混杂的机车口音轻松闲聊。
    被誉为园城市的新加坡,在众多东南亚大城市中,独有一股精致慵懒调性。
    滨海湾金融中心,谢景行推了推墨镜,仰头望着直入云霄的写字楼玻璃幕墙。
    这里去年刚建成,由李先生亲自操办剪彩仪式,承载着新加坡在新世纪作为亚洲金融中心的标志性意义。
    上个世纪末的亚洲四小龙经济奇迹不复存在,但资本如水流动永不停歇,总要有个蓄水池作为避险中转地。
    新加坡努力挖了几十年蓄水池搭建最宜居的资本环境,收获季节终于来临,未来二十年这里将汇聚来自整个亚洲的无数财富。
    “景行,等久了吧?不好意思,刚刚在组装办公桌。”
    身材干瘦皮肤偏黑,有着利落短发,长相普通莫名神似李宇春的中年女人快步走到面前。
    谢景行摘下墨镜张开双臂:“好久不见。”
    “我是不是要说你一如往昔帅气?”陈慧玲笑盈盈和拥抱。
    谢景行一本正经吐槽道:“明知道是客套,听起来却很舒服,果然人都喜欢听好话。”
    “得了吧,我很诚心夸奖你,至少你的名气越来越大了。炳耀很想见你,可惜他回马来西亚了,只好再三嘱咐我一定招待好你。”陈慧玲遗憾解释道。
    谢景行耸耸肩:“那就麻烦你先带我参观一下你们的新办公室。”
    往往人与人之间初次接触决定相处模式,陈慧玲是马来西亚人毕业于哈佛大学,之前在麦肯锡亚洲区工作过。
    典型高配亚裔精英模板,又比谢景行年龄大不到十岁,双方有意相交之下共同点颇多。
    两人年前首次见面就约着蹬自行车,事后还看了场音乐会,去清吧喝点小酒。
    比起结盟谈合作更像朋友相处,所以小半年来偶尔在脸书上聊天,陈慧玲不称呼谢总,只喊景行。
    谢景行乐得如此,称呼他谢总的人太多,要么就是老马、小马这些和老谢一辈的老哥哥喊他小谢,未免有些乏味无趣。
    “景行,你看那边,两年后我们要搬进去,拥有一整层办公室。”
    走进写字楼,略略参观完面积不大的简陋办公室,陈慧玲目光憧憬望向窗外大半收入眼底的丹戎巴葛港风景,与隔壁正在建设中的二期写字楼。
    ‘grab’是马来西亚企业,没能拿到马来西亚主权基金投资。去年底在谢景行和谢景行见面那段时间,她忙碌奔走争取新加坡政府主权基金的投资。
    直到上个月才搞定,淡马锡主权基金通过旗下一家在中国境内的子基金投了他们几百万美元,完成a轮融资。
    她和公司另一位创始人陈炳耀当即决定把公司总部搬到新加坡,既方便后续战略融资引入顶级投资机构,又方便业务布局整個东南亚市场。
    “所以伱告诉我这些,是想邀请我加入你们吗?”谢景行饶有兴致问道。
    “我必须得承认,上次见面我表现得有些草率。”
    陈慧玲手扶着办公室门比了个请的手势:“还好我们当时聊得还算愉快,要不然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你。”
    “我可不是小气的人,不过上次你请我喝的酒还不错。”谢景行走进办公室。
    陈慧玲跟在他身后配合地摊摊手:“没问题,今晚你尽管喝,我请。”
    谢景行上次来只说滴滴跟grab合作同进同退抵抗优步,站在她的视角,自然而然认为滴滴意图东南亚市场。
    结果二月份滴滴快的并购案告成,才反应过来滴滴体量瞬间成长到能在中国市场跟优步死磕的地步,不是不可能跑到东南亚开辟第二战场。
    因此对grab而言,滴滴具备了相当程度的战略价值,合作总好过多出个敌人。
    “我可以帮你们牵头聊聊,但具体怎么样,我不能决定。”谢景行感觉不乐观。
    滴滴和快的并购期间,程维和柳青同样不清楚自身有多强,才干脆采纳他跟全世界“反抗军”合作连横的战略打法。
    如今经过半年时间休养生息梳理好内部,这对男女搭档态度逐渐变化。
    北美、欧洲、中东等市场鞭长莫及只能合作,东南亚、印度这些个家门口的地区,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程维私下说,如果要用几个亿美金扶持东南亚同行跟优步纠缠,为什么不拿出一半的钱,亲自打优步的同时连带他们一块打?
    由此可见这家伙膨胀的自信,简而言之,滴滴东南亚业务部门正在组建中,grab想接受投资,滴滴不愿意投了。
    “非常感谢你能帮忙,最好能快一点促成见面,我们还有其他安排。”
    陈慧玲听懂了言外之意,投桃报李透露grab近期还有融资计划,还有另一层增加谈判筹码的意思。
    尽管你们很强,但我们接连有融资入账也不弱,大家最好和气生财。
    “下个月吧,我请滴滴总裁柳青过来。”
    谢景行不以为意直接给出回应,柳青下个月要去硅谷投资‘来福车’,顺路走一趟新加坡不费事。
    他略作斟酌解释道:“其实我希望你们和滴滴能合作,但你知道的,很多时候一定程度上的竞争无法避免。”
    东南亚这个地方,十几个国家各有民俗风貌,情况太复杂了。
    市场方面,grab光是出行业务软件就上线十来款,有的是专门为带宠物乘客服务,有的专门为带儿童服务,有的是专门‘摩的’打车。
    光是没有移动支付,要先收取司机保证金,司机在平台每完成一单从保证金里扣除抽佣这一条,就足够滴滴喝上一壶。
    政商方面的条条框框更不用多说,事实证明在东南亚这一亩三分地,甭管滴滴还是优步,外地佬都难以真正本土化。
    可滴滴没有选择,别看程维自信爆棚,更深层次是百亿美元估值背后的众多投资人不允许他在家门口搞绥靖政策。
    没有不战而和的道理,先打,赢了最好,输了明白自己几斤几两该谈合作谈合作。
    陈慧玲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就他们公司内部,对于引入滴滴战略投资存在很大分歧。
    她和陈炳耀头脑清醒知道滴滴、优步不是好对付没用,要是所有人都明白这点,世界上就没有聪明人和傻子之分了。公司气势如虹横扫马来西亚市场,进军新加坡跳板印尼,眼看着逐步整合泰国、柬埔寨、越南、菲律宾,挂在大会议室里的巨幅地图插满了一面面旗帜。
    我们怎么就不敢正面跟优步、滴滴干一架,凭什么要合作?
    大家身在局中被裹挟向前,所谓无可避免一定程度上的竞争即是如此,那么等打出结果之后呢?
    陈慧玲把目光投向未来:“景行,抛开滴滴,你个人对我们怎么看?”
    “优质的创始团队,优质的项目,其实我认为你们和滴滴不一样。”
    谢景行早有准备:“中国市场太大了,单一市场足够成就一家千亿美元市值企业,导致竞争过于激烈。程维创业这几年每天都忙着打仗,并购,再继续打仗。”
    “滴滴没有精力拓展精细化的业务发展,程维必须强迫自己看的更远,思考十年后网约车行业是什么样子,围绕这一个赛道深耕。”
    他语气复杂替小程同学可惜,话锋一转道:“你们不一样,广义的东南亚市场地区与地区之间存在很多壁垒,相较于考虑未来更适合着眼当下,每拿下一个市场就多元化发展。”
    “比如?”陈慧玲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谢景行挑了下眉毛:“比如你们面临的交易支付问题,在已经拿下马来西亚市场主导地位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自己做移动支付业务?”
    “还有我们上次聊过的外卖、团购点评、乃至城际物流,围绕整个本地生活概念,做“万能的grab”。”
    他不紧不慢强调道:“这些都能够以移动支付业务作为支撑。”
    东南亚是一个现金交易占比高达90%,没有互联网移动支付,信用卡普及率只有3%的市场。
    grab有潜力用移动支付为核心做到国内同行巨头综合体,十年后的500亿美元市值说明一切,这还是他们存在几个同级别小霸王竞争对手的前提下。
    整个东南亚互联网市场容量高达数千亿美元,并且属于落后的“第三世界市场”,具备长足成长空间。
    “你们陈炳耀董事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drive southeast asia forward——鞭策东南亚前进。”
    谢景行坦诚总结道:“我喜欢这个说法,如果你邀请我加入你们,我会毫不犹豫说我愿意。”
    “……稍等,是驱动东南亚成长。“
    陈慧玲以手扶额,她只是想试探一下谢景行的态度,如有必要可以拉他投资,未来和滴滴的竞争多条后路。
    结果收到滴滴+美团+支付宝+同城物流的宏伟蓝图,这张大饼画的太漂亮了。
    新兴市场最大的机遇来自于为首次接触市场经济的数十亿穷人提供服务,陈慧玲回想起在哈佛听过的商业案例课程,跟谢景行观点不谋而合。
    谢景行自顾自点着下巴:“无所谓鞭策还是驱动,亦或者统治东南亚,反正我愿意。”
    “那么尊敬的谢先生,你愿意嫁给我们吗?”陈慧玲轻松玩笑道。
    谢景行坐直身体认真回道:“这是我的荣幸。”
    他这次来没考虑网约车业务,本打算从外卖业务切入合作,再寻求融资机会。
    如此一来事情简单许多,由grab推进移动支付业务,辅助外卖业务,在东南亚的投资生态初步建立。
    后续对于整个东南亚地区布局方向瞬间明朗,不需要倾注太多精力,按部就班一个个项目投过去。
    安静等待腾讯、阿里,以及诸多国内风投同行们来探索东南亚这块风水宝地,到时候就该谈谈作为‘第一个吃螃蟹’应该收获的红利了。
    “老实说,我觉得你跟炳耀很像,非常善于沟通和运作。”陈慧玲莫名没头没脑语气复杂说了一句。
    陈炳耀的爷爷是上个世纪马来西亚华人领袖三巨头之一,按照国内的说法叫“红孩儿”,且是整个东南亚范围内最顶级的富豪家族。
    陈慧玲和他是哈佛校友,毕业后在麦肯锡亚洲区工作那段时间,她吐槽东南亚社会环境不安全,每天晚上加班回家路上都得装作跟妈妈打电话。
    陈炳耀受到启发从家族企业出来创业grab,跟谢景行的经历一样,他爹不信他。
    败家钱可以创业不行,一度闹到要取消他家族财富继承权的地步。
    非常巧合,陈炳耀的老母亲也不是个安心在家里当全职主妇的主儿,任职家族企业总裁重权在手。
    无条件支持儿子千万美元启动资金,早期甚至亲自任职grab董事长,谁都别想取消我儿子继承权,亲爹也不好使。
    有这样的起点,陈炳耀出去找出租车公司合作,都有行业大佬跳出来主动表示,你爷爷曾经帮我过,当年我还不起这份恩惠,现在你就是我自家晚辈。
    他自己也有能力,没让祖辈遗泽摔在地上,各种整合资源短短两年时间把公司从马来西亚带到新加坡,放眼整个东南亚。
    跟谢景行的成长路径基本没差,好像全世界的权力和财富都能跟他们扯上关系。
    不需要多么努力,就能为grab带来中国资本,对接一家又一家互联网巨头技术资源,以及政策层面的帮助。
    淡马锡之所以绕圈子通过中国子基金投资grab,便是想获得这些东西,现在只需要跟谢景行成为朋友,展现出自身价值,一切唾手可得。
    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沟通运作”天赋,普通人不可模仿,陈慧玲为自身的学历感到可怜。
    “中国市场太大了,互联网行业发展飞速。”
    谢景行总结道:“对于东南亚同行们而言,想做大几乎必然跟中国资本扯上关系,或者换种说法,谁先取得中国资本的强力支持,谁就能飞速成长。”
    “这是市场的选择,中国资本总会来到这里,跟我没关系。”
    他在本能回避父辈的光环,又发现了权贵子弟的共同点,陈慧玲会心一笑。
    “其实陈耀炳和我完全不一样。”谢景行无奈反驳道。
    陈慧玲一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嗯哼?”
    “他有两个亲哥哥,我可没有,从来不知道继承权是什么东西!”谢景行抬起下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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