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最坏打算
    晋阳城,令狐超捧着一卷帛书快步来见牵招。
    如黑熊推测的那样,牵招已经失去对军队的控制权。
    没有乌桓仆从,也没了新强征的部队,仅仅依靠百余人的卫队,是无法压制太原郡兵和豪强联军的。
    故而牵招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坐在上首不言语。
    在某些意义上来说,关中兵诛灭王允三族的消息传到邺城,袁尚会很高兴。
    作为并州士人的领袖家族,王凌出仕曹操,还跑到幽州与鲜于辅联合对抗袁熙。
    从立场上来说,王家是反抗袁家的。
    关中兵这一刀,算是斩碎了太原大姓联盟的核心盟主,使得在联盟集体复仇时,让王家女婿令狐邵、郭淮成为领袖。
    但令狐邵、郭淮都在等候,等待王凌抵达。
    王凌抵达,就是当之无愧的复仇联军统帅。
    令狐超先向郭淮递出帛书:“郭大贤密报,张燕已传令上党各处,再次征集黑山军各部。”
    郭淮接住阅读,就转手给了牵招:“如今黄巾军余孽相互勾结,使君不可坐视。”
    牵招也翻看帛书密报,第一波介入太原战场的是张燕本部三千余人,第二波是郭贤部万余人,第三波是北部黑山军于氐根部,第二、第三两波黑山军都是自发集结参战,现在第四波是张燕、杨凤组织的,收买难度很大。
    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牵招就说:“杨凤若是发兵,约在两万左右。其前锋七八日内可抵达祁县,半月后,全军可以抵达参战。”
    说着将帛书递还郭淮:“你们打你们的,我如今不便插手。”
    郭淮无所谓,令狐超以掾属身份软禁牵招,已经坏了人臣规矩。
    现在更是邀请、等待王凌抵达,等于带着太原投向许都朝廷。
    这种情况下,牵招不可能出力献策。
    只要王凌抵达,牵招就是阶下囚,是河北叛军伪立的并州刺史,应该砍下头颅送到许都表功才对。
    但太原人不会把事情做那么难看,大概率是礼送出境。
    毕竟关中兵诛灭王氏三族时,牵招也强硬反对,事后更是率兵向北返回晋阳。
    如果牵招不走,当时配合关中兵的话,说不得令狐超、郭淮等人已经授首。
    现在没什么好后悔的,牵招见令狐超低头羞赧,又说:“等到杨凤前锋抵达祁县,那么郭贤就难以举事。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从现在开始,也就七天。七天内,若郭贤暴露,祁县黑山军必然反复。”
    黑山军不是张燕的黑山军,也不是郭贤的黑山军。
    张燕带来的本部就三千多人,郭贤这一万多人更是成份复杂。
    浑水摸鱼,在关键时刻可以带着这一万多人作壁上观;一旦暴露,郭贤会立刻被其他头领斩杀或驱逐。
    牵招说罢起身,转身从后厅侧门而出,不参与议事。
    七天时间,王凌能否抵达战场?
    没有王凌,那太原豪强大姓联军就欠缺必要的正义性。
    临战之际,也难以高效率统合、调动。
    见牵招离去,郭淮就问:“王公,刘豹如何回复?”
    负责与匈奴人联络、调度的是晋阳王氏、原护匈奴中郎将王柔,此公年近六旬,坐在原地抬头看郭淮:“刘豹同意,不日将督兵向北。”
    王柔担任护匈奴中郎将时,他的弟弟担任代郡、雁门郡守,随后雁门继任的郡守是郭淮的父亲。
    郭淮世居阳曲,与雁门相邻;这种本州人在邻郡担任郡守的待遇,才是顶级豪强大姓的待遇。
    若不是要规避法律限制,这些人就敢担任本郡郡守。
    晋阳王氏与祁县王氏同出一脉,要复仇,晋阳王氏责无旁贷。
    郭淮听了就说:“战机紧迫,还请再发书督促。”
    王柔只是点点头,不言语。
    郭淮又看向边上站着的一人:“雁门军为何进兵迟缓?”
    这个来自雁门郡的使者拱手回答:“乌桓、雁门过境,本郡吏士不愿轻离乡土。”
    现在的雁门郡守叫做申屠备,之前也答应出兵。
    七天时间,申屠备的雁门兵已经难以抵达战场。
    郭淮只是点着头,也不做什么脸色,只是说:“还请再三督促,若不能重创白鹅贼,则黄巾军再起,危及社稷,我等家乡也将沦为废墟。”
    “是。”
    这个雁门使者拱手长拜,退回班列。
    郭淮又问另一名使者:“兄长到了何处?”
    王凌的使者出列:“仆昨夜在平城与府君相别,府君如今最多二百里路,后日可抵晋阳。”
    郭淮点点头,王凌带兵走紫荆关入飞狐径而来,速度已经很快了。
    沿途的乌桓、匈奴人,归属袁氏一方的被牵招征集,归属鲜于辅一方的被王凌征集。
    等王凌抵达时,必然是一支规模庞大的仆从武装力量。
    只要给钱给人给兵器,这些胡人到了前线,不会讲究那么多。
    军队规模越是庞大,后勤压力就越大。
    袭击、夺取右部王庭的草料粮秣,就成了此战取得胜利的关键。另一个关键枢纽是单于王庭的草料粮秣,结果崔琰已经派人焚烧了绝大多数草料,用这种鲜明态度表达了河东人的立场。
    现在只要夺取右部草料,那耗也能耗死关中兵。
    最差无非就是对方也焚毁右部草料,然后爆发大决战。
    崔琰能焚烧存留在单于王庭的草料,那么己方联军推进的时候,十几万人的运动,根本无法隐瞒。
    如果郭贤、于氐根袭击右部王庭失败,那么王庭守军撤退时极有可能一把火烧光草料。
    双方都没有充足的补给,谁撤退谁倒霉,爆发决战就成了必然。
    能得取右部王庭的草料,自能将胜利抓在手里。
    就算无法夺取,也能让关中兵失去右部的草料补给,逼迫关中兵接受决战。
    决战必须打,成本、风险再高也要打!
    不管是对太原大姓还是匈奴人来说,必须遏制、狠狠打杀黑熊带起来的这股风潮!
    这是狗和狼的区别,狗稍稍有变狼的苗头,必须打杀遏制!
    这关系着宗族、部族的延续和发展,彼此都有拼搏奋战的理由。
    会议大厅里,郭淮等人不敢浪费时间,稍稍吃饱肚子后,继续商讨军事。
    都在做最坏的打算,郭淮自始至终就对夺取右部草料缺乏信心。
    不断有书信或者使者抵达,一封密信被拆开,很快落到郭淮手里。
    郭淮有些难以置信,来问令狐超:“此是真是假?”
    令狐超拿起来审视,见是八百里外的邺城密报,孙乾代表黑熊向袁尚借兵。
    孙乾用三天两夜的时间赶到了邺城,这封密信则用了两天两夜送到了更远的晋阳。
    令狐超握着密信也是难以置信,当即摇头:“这应该是黑贼故意示弱,甘宁驻屯潼关不曾调动。真到危急时,甘宁所部自会乘船逆汾水而来。”
    令狐超说着展臂示意,郭淮跟随着出了侧门,一起来到厕所。
    令狐超取出令狐邵的书信递给郭淮:“伯济,黑贼此战图谋极大,崔琰焚烧王庭草料,是怀疑黑贼有意诱使河东举兵攻他,似乎有一战诛灭河东、太原大姓之意。”
    郭淮听了点头,翻阅这封密信:“兄长的意思是,黑贼有内应?”
    他皱眉思索分析,乌桓人不可能倒戈,匈奴人的遭遇会让乌桓人感同身受。
    难道是其他太原大姓……不应该是大姓,大姓彼此联姻,已为一体,大概只有那些联姻圈子之外,实力又很强却被排挤的人,有可能成为黑熊的内应。
    还有郭贤部这一万人,也不能拉上战场,否则扰乱作战秩序,会发挥出负面效果。
    一瞬间,郭淮觉得商曜这个人成为黑熊内应的概率很大。
    实力很强,又不在联姻圈子,还主动积极响应复仇联军,怎么看都有很大嫌疑。
    令狐超却说:“我不知什么内应,我弟率弘农兵襄助黑贼。我军获胜,我弟以及弘农兵将封堵汾水道,那时候河东人闻讯而来,并力截杀。若是我军不幸败绩,我弟也能设计挽救,再不济也能延续家门。”
    看着郭淮,令狐超压低声音:“一旦出兵向南,伯济诸弟不可同去,当分出子弟护送女眷妇孺避入雁门。”
    郭淮兄弟众多,族兄弟更是几十人,多数在军中领兵充当中层军吏。
    这些族兄弟构建的姻亲网络,让郭氏能一呼百应,几日间拉扯五六千部曲联军。
    郭淮听了缓缓点头:“此应有之事,我现在就顾虑商曜,此人若是内应,不若留在晋阳?”
    不能带到前线去,不管是泄密,还是临战时倒戈,都是麻烦。
    反正王凌抵达后,就会立刻驱逐牵招,不存在商曜解救牵招的可能性。
    “如此也可,可让他在后方筹措粮秣。”
    令狐超给出建议,又低声说:“我听人说太史文恭乃吕温侯也,若真是吕温侯统御节制关中兵,能有如今之战绩,实属当然也。”
    “此荒谬之言论,兄长不可取信。纵然那吕温侯复生,年近四旬,气力衰竭,如何能似太史文恭这般勇猛?”
    郭淮反驳,就听令狐超说:“不管太史文恭是不是吕温侯,总之此人坐骑神骏异常,更兼骁猛。我只是希望伯济身边多配良马,若是不幸军中大乱,尚可走脱,不至于一战覆没。”
    “兄长关护之心,弟不敢遗忘。”
    郭淮小声回应,哪怕眼前战败大不了走飞狐径出紫荆关去中山、幽州。
    就黑熊的这种做法,就是第二個公孙瓒。
    若不是河东、弘农距离关中太近,你看这二郡士人敢不敢反?
    未来黑熊敢远征,关中士人就敢反。
    有公孙瓒这个前车之鉴,郭淮对最终的胜利充满希望。
    如令狐超的稳妥提议,他自然会接受。
    随即听到脚步声,令狐超就对自己的连襟郭淮说:“黑贼求援河北一事当立刻通告刘豹,如此督促,刘豹不敢轻慢。”
    “是,若是天降大雪,匈奴、乌桓势必窘迫。”
    两人交谈着转身返回,就见孙资趋步而来,对两人拱拱手,两人也还礼,孙资拐入厕所开始放水。
    他们两个可不会怀疑孙资,孙资字彦龙,王凌字彦云,彼此不仅是世交,更是好友。
    为王氏复仇,孙资也是责无旁贷。
    如果做不好这件事情,哪里又有颜面去见天下英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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