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商觉得大皇子这一招着实有些高了。
    虽然不知这事背后究竟是大皇子一人的手笔, 还是大皇子听从了智囊的献策,还是荣恩公府悄无声息干成了所有事,但无论真相如何都证明大皇子一派有聪明人。
    万商作为游戏成真的一瞬间就自动绑定在大皇子这条船上的人, 很满意这点。
    关于大皇子妃的人选, 万商想过宫里可能会给大皇子选一个文臣家的姑娘。
    但转念一想,如今能在朝内外形成气候的文臣, 他们要么干脆就出身世家,要么也和世家有着很深的牵连,像这样的人, 即便他嫁了一个女儿给大皇子,他真能倒戈转而支持大皇子吗?几乎没这个可能。而要是选一个不具有那么大影响力的文臣作为大皇子的岳父,因为他没有那么大影响力, 即便他想要帮大皇子, 也有心无力啊。
    还不如就从武勋中选。虽然历史告诉我们,几乎每一个开国皇上在新朝稳定后都要杀一批武勋, 但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 皇上现在的心腹大患是世家, 只要世家不除,皇上不会自掘根基地去杀武勋。因为在对抗世家时,皇上最大的优势是兵权啊。
    所以, 只要世家还稳稳地立在那里, 只要武勋们脑子不昏,既不仗着功高而行明显的僭越之事,也不去和世家勾勾缠缠, 那皇上就绝对不会杀人。但要是武勋昏了头, 就没办法了。僭越或许还能饶,与世家勾勾缠缠是绝不能饶的。当然, 假使未来某日世家不存在了,那时如果武勋没点自知之明,那么杀功臣之事未必没可能发生。
    现在的局势明显是利于武勋的。大皇子这个亲事做得相当有水平!
    从去年看到今年,万商有理由相信在瓦解世家势力的过程中,聪明的武勋完全可以实现自身的平稳过度。在这一点上,定南伯府姜夫人就比定南伯本人看得长远。
    “定南伯之前因宴会之事怪罪姜夫人,还想夺了发妻的管家权给小妾,这听上去好像只是治家不严,对吧?但往深了想,宴会上要点什么香,这类风雅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是世家啊!”万商自己想明白后,立刻给詹权分析起来,“他那个差点接了管家权的小妾更是暴露出来和世家有一些关系。那他这个表现落在皇上眼中,是什么?”
    第一种可能,皇上觉得定南伯蠢,或许早先在打仗上还有一点天赋,但战事一停就什么都不是了,竟然蠢得拎不清主次。既然你蠢,那你肯定担不起大事了。
    第二种可能,皇上觉得定南伯身为武勋,却疑似或者已经被世家拉拢了。皇上本来还想借着武勋来打压世家,结果你竟然这么快被世家拉拢了,以后还怎么用你?
    无论哪种情况,定南伯在皇上那里失去宠信是显而易见的。
    万商说:“其实事情刚刚发生时,姜夫人前脚找了皇后哭诉,定南伯完全可以后脚去找皇上哭诉,哭自己猪油蒙了心;哭自己被世家算计,竟然中了世家的美人计;哭自己从今往后一定会小心谨慎。那皇上未必不能原谅他。但定南伯什么都没做。”
    詹权道:“我那时还听到一点风声,定南伯早先竟然还有脸怪姜夫人家丑外扬。”
    万商和詹权对视一眼。
    啧,连这种消息都传出来了,说明姜夫人已经彻底放弃了丈夫。
    先后为君上、为妻子所弃,定南伯注定要被边缘化了。
    在这个时代,叫妻子放弃一家之主,这其实是非常难的。不是因为妻子舍不得丈夫,纯粹就是因为一家之主倒了,府里的其他人全得不着好。但站在姜夫人的立场上,丈夫已经把事做绝了,丈夫得意,她会倒霉;那她还不如叫整个府邸沉寂几年。
    万商借机教导詹权:“你现在还没有成婚,但我身为长辈,免不了叮嘱你几句。等你日后有了妻子,你要记得夫妻一体的道理,你与妻子一定要同心同德。假如定南伯尊敬妻子,那他们家就不会出事。或者出了事后,他没有怪罪妻子反而是进行了自我反省,那姜夫人未必不会提醒他……他接二连三犯错,最终连累了自己的前程。”
    因为定南伯的前程已经没了,所以姜夫人肯定会越发亲近皇后,甚至还会让她的长子也就是定南伯世子和大皇子亲近。如此,定南伯府也不过沉寂这一二十年。待到日后大皇子顺顺利利登基,只要世子是大皇子心腹,那么定南伯府立马又能起来。
    詹权问:“那我之后与定南伯世子……”
    万商摇摇头:“你和他不一样。定南伯世子是因为父辈走错了路,他想要出头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投靠大皇子。但是你,先侯爷给你们打下了这么好的基础,你只需做好皇上一人的忠臣,你就能稳稳当当地走下去。不要辜负先侯爷的苦心。”
    只要皇上放心地用着詹权,那整个安信侯府都能得着庇护。
    万商又说:“至于定南伯府那边,我们府上肯定会与他们交好。但只要等我们出了孝,由我去和姜夫人交好,甚至由你大哥去和定南伯世子交好,这都没有问题。至于你,日后在朝中见到各位武勋,不失礼节就可以了,完全用不着和任何人深交。”
    詹权以及朝中类似詹权这样的人只忠于皇上,这对于大皇子也有好处。如果武勋现在全投大皇子,这对大皇子来说难道是一件好事?不可能!只会给大皇子添乱。
    詹权心道,这意味着家里正式出现分工了,日后和武勋维系感情主要靠太夫人和侯爷大哥,三弟则努力考科举去适当认识一些清流,而他本人则完全听命于皇上。
    只有他们把各自的分工做好了,府里才能蒸蒸日上。
    宫中。
    皇上正与皇后说话。皇后笑着说:“原是亲事定下后,我打趣说泰儿的弟弟们都还小,这是我第一次迎儿媳妇进门,到时候总要办得热闹些。结果泰儿听了这话,却说以前打天下时,他在云城见了许多婚礼,也没说一定要耗费巨资的。有那个钱来讲排场,不如把钱用在更需要的地方。我那时还说他呢,婚礼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办得热闹些,也是给女方的体面。他没有反驳我,我就以为已经把他的想法打消了。”
    皇后说着说着就摇起了头:“谁知泰儿竟然悄摸悄地找上了荣恩公府,当着荣恩公世子的面提出要见我未来的儿媳妇,世子自然不允。结果他愣是找了机会,丢了一封信在我那未来儿媳妇的院子里……哪有这样办事的!这不是活脱脱一登徒子么!”
    皇上听得哈哈大笑。爬墙送信,这事他少年时也做过啊!
    皇后显然是想起了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因为当时她就是那个收信的人。
    在皇后的讲述中,大皇子写了信给未婚妻,在信里说打算婚事从简,因为现在国家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比如去年报过西北干旱,再比如恩科那个考场十分破烂,工部在年初就递了折子,想要支一笔款子修缮考场,结果因为没钱一直都没批复。大皇子还说,所谓的婚事简办,只是少花一些钱,但该有的庄严肃穆绝不会省,比如他一定会亲自来荣恩公府迎亲,而不是让礼官迎亲,在仪式上绝不委屈新娘子。
    “一般的姑娘见到这种信,心里难免会有些委屈,但荣恩公府好教养呢……”皇后继续说。她那未来儿媳妇见到信后,立马就去找了荣恩公世子夫人,说愿意从自己嫁妆中挪出银子来采买一些羊皮褥子,在恩科中分发给考生。
    荣恩公世子夫人这才悄悄地采买了足够多的羊皮褥子,然后借大皇子的手——大皇子不会贸然插手科举,肯定要先请示皇上,皇上就是从这一步参与进来的,但皇上当时没有细问——再通过工部,最后送去了考场中。
    别管这里头是不是皇后、大皇子先和荣恩公府达成了某种协议,反正在皇后的讲述中,全是大皇子的冒冒失失和未来大皇子妃的体贴宽厚,是年轻人的赤诚之心。
    皇上听了这些话,心里是什么感受?
    就是一个暖!
    “朕有如此佳儿佳媳,真是大幸事啊!”皇上感慨说。
    因为现在“不历州县不拟台省”这一项政策还没有被完全制定下来,各方面都还在研究细则,因此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褒奖大皇子,如此才能不盖过二皇子的风头。
    皇后也不着急。
    但皇上这一句“佳儿佳媳”却在皇上的默许之下传了出去。
    武勋自然高兴。未来大皇子妃是他们武勋家的姑娘,皇上果然还是亲近武勋。
    荣恩公府里更是喜气洋洋。婚事从简算得了什么?他们家的女孩儿还没有正式写进皇家的族谱,就已经从皇上口中得了“佳媳”的评价,这意味着她的位置已经彻底稳了。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大皇子日后起了别的心思,也没有任何人能越过她去了。
    开国皇帝的金口玉言为这门婚事提供了一份坚实的保障。
    有了这份最最实际的好处,谁还在意那些虚头虚脑?
    恩科结束后,工部终于得了一笔银子,对考场进行修缮。大家都默认这笔银子是从国库中拿到的拨款,事实上也确实是国库拨款,但其实是从大皇子日后成婚的费用中挪用的。等到大皇子婚礼简办时,皇家把这个事实对外一公布,那天底下的读书人是不是都要念大皇子的好?估计那会儿肯定会冒出不少诗词歌赋恭贺大皇子新婚。
    看似简办,但收获绝对不会少,是不是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豪办”呢?
    三月底,读书人们考完了,京城里热热闹闹的都在等成绩。待榜单贴出来,到了四月七日,在榜读书人还要进宫参加一场殿试。如此,本场恩科才算是彻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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