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河边,有微微风吹过,激起碧色的涟漪。而河边一坐一立,相对沉默的一对,更甚是璧人了。
    燕昭率先打破了这平静,他不禁往前站了一步:“可他毕竟是拿你的闺誉说话,这岂是能轻易开玩笑的?眼下整个京师都知道燕仲他心仪你,而你,而你也对他做出了回应,这若是以后你议亲,可怎么办?”
    她终究是女孩子。燕昭沮丧的想着,她应该穿着精致的衣裙,在盛了整块冰的凉爽的屋子里,一面用些北边来得葡萄,一面绣花习字,或是听些曲子解闷。她若高兴就笑,不高兴大可以甩脸子。
    何必现在步步拘束,而且要与燕仲周旋呢。
    “你……”燕昭又欲开口。
    谢风华阻止了她,一抬手,如雪的腕间露出一丝红线,上头系了一只纯白的玉蝉,在日光下透着莹润。燕昭的脸莫名红了一红。
    “你是不是又要说我是女孩子?燕昭,我可没想到你和迂腐的老头子一个想法,纵然燕仲这时说他喜欢我,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世间好的儿郎岂能这扭扭捏捏的。”
    谢风华一向胆大,想法也与寻常闺秀大不相同。她看着燕昭的神色,忽的黯然。
    “燕昭,你是不是喜欢,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啊,每天绣绣花,赏赏鱼的那种?”
    “不不不。”燕昭连忙否认。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谢风华趁热打铁,朱红的唇一抿,眉眼弯弯。
    “喜欢你,额。”燕昭大囧,连忙解释:“喜欢你这样活泼的女孩子。”
    谢风华咯咯笑,燕昭后悔的不得了,怎么话到了谢风华这里,就跟着她的意思走了呢。只好装作看风景,也无意解释。
    但隔了不到一会,又主动要与谢风华说话。“总之,你不要担心我。”
    他身后有些故事,从没有说出来与人知道,而谢风华的心思,他一知半解之下,却也不忍她再替他忧心。
    “什么不要担心,我呀,最担心的就是你。燕仲那里,你莫太相信他。”谢风华时刻提醒燕昭,她实在担心前世那些事情,这辈子仍然会发生在眼前。燕仲最是甜言蜜语,前世即哄的她和姑母同意这件婚事,又想方设法的夺得帝位,可见心思之深沉了。
    而燕昭么。留在谢风华心中的,仍然是那个常躲在暗处偷看她的少年吧。
    “我知道,你放心。”燕昭默了半晌,才憋出这一句话。
    而他又再次沉默,直到谢风华不耐想要走,才吐出那句子:“风华,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心里有希望的回答,更不敢看向谢风华了。
    “嘻嘻,为什么?我谢风华做事,还有为什么?”红衣一闪,策马扬鞭,飞扬的尘土激在燕昭的宽袍之下,竟也如蜜糖一样甜蜜了。
    待这丽影绝尘而去,不过半响,一众黑衣人从四处掠下,不出半点声响,十人更是齐齐拜倒在地,竟显出这训练有素来。被拱卫在中间的燕昭,并无半点惊异的神色。
    “王爷,早上的消息,已经传到各王府中了,相信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传到宫里去。”那为首的黑衣人恭敬道。
    “好,记住,不许人再提起驸马爷这样的话。若是她发怒,恐怕燕仲和燕恒,都小命不保。”这个她,当然指女帝谢照。燕恒口不择言,说出这样忤逆的话来,相信就算是女帝顾及燕氏,也被气的不轻。
    就算现在略过不责罚,日后再寻个错处,拿捏处罚这二人也是容易的很。他想制住燕仲,却不是伤害他的性命。
    为首之人知道他小主人的良善,因此也将打听的形势一一道来:“诚王那处也听说了,听说也正在压下燕恒王爷之言,听过的人因为涉及大逆不道之嫌,也皆不敢说出口。”
    燕昭颔首,他负手而立,亦有先皇之风范。那为首的黑衣人侍从燕昭之父,于此见到其手腕,谨慎中不失谋略,亦步步为营,便也更生忠诚。其办事之缜密,也便是后话了。
    “王爷,那谢小姐?”黑衣人对于谢风华亦有疑惑。
    “你不用管,若是有不利于谢小姐的传闻,你压下便是。”燕昭这般吩咐,那黑衣人自是领命而去。
    入夜,燕昭府邸。
    “王爷,您真的要去见崔大儒吗?”说话的正是燕昭身边的小厮,司箴。他从小跟着燕昭,就算是磨墨叠被这样的小事,亦是认真绝不马虎的。因此燕昭也对他极为信任。
    手中一册旧书,正是大儒崔玄真中年时所著《资政大观》。其中所言之政见,在当时看来十分奇特,但在当时皇帝的推进中,竟也有非常的功效。因此多年来此书被推为当朝第一策,也并非浪得虚名的。
    只是女帝谢照登基,崔玄直借口年老体弱,竟告老还乡,也不应女帝礼贤下士。惹得女帝十分不快,却依然敬重如旧。朝中都说崔玄直之刚正,却也是私下提提,谁又能当面再惹女帝的怒气呢。
    “当然是要去的,崔大儒之见解独到,那时的推行更证明的其功绩斐然,而皇上对他虽有不满,但实际上每年的供奉依然不少,说明皇上心里仍然认同崔大儒的见解的。”
    “但是苦于崔大儒严守礼教,认为皇上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因此不愿辅佐。若不是这其中一番纠葛,如今的相爷,还不一定是谁呢。”
    实际上对于女帝,燕昭是崇拜的,这几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岂不是女帝的功劳?虽然这其中许多腥风血雨,另燕昭不敢忘却罢了。
    “听说崔大儒已经多年闭关,不再见客了,平时也只有他贴身照顾的几个弟子才能见到他,而且,听说如今在朝堂为官的那几个弟子,他也扬言要断绝关系了。”
    司箴极为忧虑,他知道他主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可那崔大儒可是好见到的?怕是又要遇见挫折了。
    “我说可以见到,就可以见到的。”燕昭安然坐定。手下摊开一张新的纸,狼毫沾墨,挥洒自如。一手楷书写的精妙,其笔下一篇策论,竟以农事为题。而不识时事的司箴,自然是不会懂得。
    “崔大儒,会见我的。”燕昭嘴脚抹一丝笑,月色萦绕,透过窗前斑斓的隔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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