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被蒙蔽了,但是他不知道
    “之前跟在我身边的那月丫头被家里唤回去了,若太子得空可替我去看一眼?”
    闻得此言,朱慈烺先是微微一愣,但于转念之间他便明白了潜藏在话语深处的暗示。
    明眼人都清楚,太子殿下此番归来是必须得登基的。
    为此,不但应天各臣早早就开始着手各种准备工作,便连逃到杭州的诸王各臣都已陆续返回。
    可.邹太后还在这里,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这一方面是因为她身份高贵不可轻动,但另一方面谁又能否认这不是弘光另立伪朝所带来的影响呢?
    朱慈烺的正统性来源于崇祯,和南渡之后的小朝廷其实并没有半点瓜葛,他之所以一直尊着邹太后,说白了也就是尽力维持朝廷的团结,避免因这些有的没的而让鞑子钻了空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
    不管弘光是受了胁迫还是心甘情愿,但在实际上他这块招牌却成了鞑子打乱朱慈烺节奏的利器。
    将才平定的两广,千疮百孔的湖南,强敌在侧的江西,心口不一的福建,再加上已然打得一片稀烂的云贵川三省,朝中各臣又非傻子,他们怎不明白太子殿下不得不丢下这些回返江南之时到底会是何等心情。
    更何况.现在的太子殿下早已今非昔比,便是拿这件事作为由头对弘光进行清算却也无人能挡。
    这般情形之下,各官自然就有些拿不稳太子殿下到底会以何种态度对待邹太后。
    由此,这才出现了宗室大臣赶往应天,而邹太后则滞留杭州,便连太子殿下入城的消息都无人通知的情况。
    “孙儿此番回来便是接太后回应天的,若那徐家女侍候得好,待回去之后您再召来便是了。”
    话音落下,邹太后面上虽未多大变化,但厅中内监侍女却一个个面露喜色。
    显然他们都很清楚,若没有太子殿下这短短一句,太后将来怎样且还不知,但他们的命运却已能轻易想见。
    之后的事倒也没什么好说,在得到太子殿下的承诺之后,邹太后也投桃报李以弘光嫡母、大明太后的身份表达了对他的支持。
    其后,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待与其商量好出发时间便告辞离开前去见他留在杭州的几名大臣了。
    说是几人,其实有资格面见朱慈烺的也只越其杰和朱国弼两人罢了,若再加上一个被特意召来的杭州知府张印立,早前动不动就塞进来一二十号朝廷的重臣的堂里,现在其实也就只他们几人罢了。
    “殿下见过太后了?”
    才一见面,各人也只来得及给朱慈烺行礼,随即便听越其杰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是跟着朱慈烺从应天一路杀出的臣子,自然知道自家这位太子殿下的行事作风到底为何。
    只是现在的强敌已然被赶回了江北,殿下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了两广,稳住了湘赣。
    在大半危机得解的情况下,谁能保证太子殿下还能保持以往的稳重和顾大局?谁又能保证殿下不会借此清算弘光?
    所以,朱慈烺对邹老太后持着何种态度便显得极其惹人关心了。
    “嗯,见过了,此番本宫会与太后一同返回南京,只可惜.”
    一个长音之后,不但将才把心放下的越其杰紧张兮兮地抬头看了过来,便连在面上对此毫不关心的朱国弼也是类似的表情。
    “只可惜二位回不去啊。”
    话音落下,越其杰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他是真怕听到诸如“太后身体不适”一类的话。
    若真如此,那便代表殿下将要对弘光进行清算,届时虽不见能会引起多大风波,但这却也免不了会让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朝局再乱上一阵。
    这般情形之下,他又怎可能不一见面便试探太子殿下的心意?
    所幸,殿下还是那个殿下,并未因局面好转而生出骄横之心。
    “臣等还有重责在身,便只能提前恭贺殿下了。”
    随着话音传出,朱越二人自是理所当然的以大礼拜在了地上,只是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原本就没资格参加登基大典的张印立,如此一来其人虽也跟着一同拜倒,但场面中的尴尬却也着实有些难以遮掩。
    “起来吧,这也没什么好恭贺的,现在本宫还能领兵在外,以后怕是难了啊。”
    这自然是朱慈烺的真心话,但这话才一出口,他却也意识到在场几人根本没有接茬的余地。
    如此一来,他也便将话题扯到正处,可谁曾想,他这里还未张口,却听越其杰直愣愣地接了下去。
    “殿下,您虽是先皇太子,但以早前情形而言,所面对的困难便是比之光武也毫不逊色,由此,臣请殿下以开国之君自视。”
    话音落下,大体知道越其杰想法的朱国弼却还能保持着面上的镇定,但在后面的张印立却已被这“狂悖”之言惊得想要再次拜下。
    当然,对朱慈烺而言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在细细思量一番之后,他却多少也明白了越其杰话中的真正含义。
    但凡开国之君,最大的特点便是在军队中拥有极高的威望。
    有这一点,不但能在很大程度上消弭武将功高震主所带来的不安定,更能凭借着强大的军力使文官们有所忌惮。
    只是
    这话缘何会从越其杰口中说出呢?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便想到了第一次与越其杰见面时的样子,那时的他将将把应天守军的体系打乱,若非越其杰提醒,他却也想不起来定下名头的重要性。
    由此,他便觉得越其杰应是个建制派,当这话从其口中说出之时自然也就会感到一些惊讶。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就现阶段而言,越其杰还是朱慈烺最为信重的几名臣子之一,既然他现在提到了此事,那朱慈烺自也不会遮掩。
    “越卿所言甚合本宫之意,不过南征北战颇得些时间,若久离南京却还得再设些两全之法。”随着两人因这番言语而确定了对方心意,这个话题便没了再进行下去的道理,其后几人各自落座,朱慈烺便先了解起了杭州的情况。
    若单论杭州一城,其实还不至于让朱慈烺专门将张印立唤来,但这里乃是京杭运河的起点,诸般在江南流通的物资大多都得于此转运。
    以此为基,通过对杭州诸般情况的了解,朱慈烺便能从某种程度上推断出整个江南的大体情况了。
    对于太子殿下的各种问题,张印立却也有所准备,在将杭州市场上的诸等物价挑重要的报了几样之后,他便静静地等待起了下一个问题。
    在朱慈烺看来,张印立能答出这等问题大抵也算是勤勉了。
    只是他白日里终也在街面上转了一阵,所见所闻却与张印立所报有些差别,所以在听完之后朱慈烺却也不由问了一句。
    “张卿,据本宫所知,现在每斗粮食当在一百一十文左右,你所说八十六文却是哪天的价格?”
    当初朱慈烺在应天大牢里曾和向仁生闲聊,那时因为敌兵将临,粮食的价格不但涨到了一百九十余文,更还一个时辰一个价。
    只是现在毕竟不是物质极其丰富的后世,似粮食这等硬通货的价格真真是涨起来容易,掉下去难。
    哪怕现在第一批自海外购得的粮食已然通过杭州散了出去,但要等到价格真正落到以往却还需些时日才对。
    所以,当朱慈烺听到那八十六文时便不由生了疑惑:难道杭州的粮商因担心官府干涉而故意报低了粮食的价格?
    “殿下,前一阵子粮食初抵之时粮价一下便被砸了下来,微臣也是在那时做的统计,这几日粮食四散怕是又涨了起来。”
    “嗯,粮食关乎国计民生,你等地方官切得时刻关注。”
    “臣失职,于治下之了解竟不比殿下,请殿下治罪。”
    说着,张印立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只是在朱慈烺看来,哪怕他未曾将物价报的准确,但好歹也是做了这些工作,这般情形之下若再求全苛责却不知满朝大臣又有几个能用了。
    只是
    朱慈烺并不清楚,张印立所言各种数据皆非由他统计所得,乃是出自《万历会计录》的记载。
    此书初于隆庆六年七月由户部编辑,待到成书之时已然到了万历四年二月二十六日。
    这本耗时数年而成的财政典籍之中不但记录了朝廷各项收支情况,更还记录了当时大明全国的物价详情。
    当然,只读圣贤书的张印立自然没那闲工夫去看这些东西,但他高价召来的幕客却对其中诸项颇为熟悉。
    在经过早前军帐中一晤后,幕客们便觉得殿下似乎对数字之类的东西极感兴趣,待听到张印立受召之后便从上面挑了些关键数字,又按着现下的情形做了些调整才让东家记了个牢实。
    如此,朱慈烺才会在听到其人所报各项数据之时觉得有些差别,但又似乎较为可信。
    是的,大明的监国太子被这个唯唯诺诺的臣子蒙蔽了。
    可话说回来,阳世间又有何人能免了这一遭呢?
    “无妨,无妨,下次再谨慎些便是了,”面对这颇为勤勉的臣子,朱慈烺自得略略嘉勉,待到其人又从地上起身之后,他便接着说道:“各家粮食卖多少银钱倒也不必太过关注,本宫只要求一点,从海外运回多少便得卖出多少,但有囤积,却得小心军法。”
    “微臣明白了。”
    朱慈烺想得明白,依着海外的粮价,哪怕在江南只卖四五十文却也是有钱可赚的。
    以此为基,他只要保证各家有源源不断的粮食流入,那么只消三两趟的量,江南粮食的价格必定会落到一个容易为普通百姓接受的程度。
    这般情形之下,他最关键的任务便是保证粮食不被囤积,强压价格反倒会使流入的粮食不足。
    又问了几句,张印立皆都顺利地答了出来。
    眼见其人如此表现,朱慈烺不由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个杭州知府有些低估,继而生出了对他再多加考验的心思。
    到了这里,有关杭州的各项事宜都已问完,待到张印立告退之后,此番会议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主题之中。
    由于鞑子阻隔和战乱的原因,在朱慈烺回返之前,小朝廷除了知道鞑子还未占下江西全境之外,其实也不太清楚那里的详细情况。
    所以,在制定进攻计划之时,他们既未考虑到可能存在的友军,也为能考虑到这些友军所带来的变数。
    最终使那个计划仅以打通东西勾连为主,却不曾想过再有更多收获。
    如此一来,做些大的调整便是极其必要的了。
    “殿下,这仗咱们怕是打不起啊。”
    当朱慈烺将自己打算一战彻底收复江西的想法说出之后,越其杰这个江西总督还未说话,朱国弼这个负责整理军需的保国公却先将难处摆在了面上。
    “打不起?不是抄了几个大族吗?”
    “殿下,您有所不知,那些大族虽都是累世之家,但其家产都以田地为主,从其宅院里拢共也就抄出了百四十万两罢了,”说着,朱国弼瞄了眼朱慈烺的表情,待见其正皱眉沉思,这才又接着说道:“再加上应天那边的钱粮已然光,朝廷这两个月的销却是全都从这笔钱里下帐了。”
    面对这样的说法,朱慈烺倒也未再深究。
    那几家到底有多少钱财现已无法考究,毕竟当初派去抄家的都是杭州这里的人马,在里面上下其手自是难免。
    至于朱国弼后面那句话倒也不难想见,摊子铺的大了,销自然也大。
    最为关键的是,在银钱的各种流通渠道上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蠹虫,这般情形之下,钱似流水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本宫若要调十万人马,你这里的银钱能够支持多长时间?”
    思量半天,朱慈烺终还是打算先以打通东西为首要任务,可谁曾想,朱国弼后面的话却让他不得不生出了别的心思。
    “大略.四五十天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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