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有人躲不掉,有人不敢躲
    2月23日
    应天
    魏国公府
    自徐家老公爷去世,徐胤爵承袭爵位之后,魏国公在应天勋贵之中的地位其实已有了江河日下的趋势。
    这里面自然有朱国弼、赵之龙强势崛起的因素,但不可否认的是,徐胤爵心思略略单纯这一条也在里面起了不小的作用。
    但世事总是无常,就当勋贵们都想法子在和保国公、忻城伯搞好关系时,魏国公却因心思单纯而坚定地站在了“假太子”一边,哪怕保国公亦在同时做出了一样的选择,但谁都能看出来那“假太子”是真的将魏国公府当做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其后,“假太子”一步步成了监国,又在击退鞑子之后登极称帝,而魏国公府也就坐稳了靖武朝第一勋贵的位置。
    一开始,徐胤爵当然因重振门楣而有些许自得之心,可谁曾想,这点自得还未持续多久,太后竟打算将徐绍月立为太子妃。
    这般情形之下深知外戚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徐胤爵自得寻法子推了这门婚事。
    原本,他觉得似陛下这等一路拼杀出来的马上天子当能明白其中厉害,自家姑娘素来听话也不至有什么想法,废了这桩还没挑明的婚事却也不难。
    但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那几日自家姑娘整日一脸幽怨,陛下更是让内阁直接提议,到了最后想要提议其他人选的在这压力之下逐渐变得悄然无声,这婚事竟就这么定了下来。
    也是各人操心各人的事,随着婚事定下,徐胤爵一回府便长吁短叹,似是挨了天大烦心事一般,而应天勋贵可不管这个,有关系的、没关系的、没有关系强拉关系的却似过江之鲫一般快要将魏国公府的门槛踏破。
    待到这二日,往府里递帖子的队伍中更是已不单勋贵,便连文官、武将都添了不少,直让徐胤爵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了。
    “陛下给我的差事不过统管江防,那查案缉捕又非权责之内,这般情形我便是想为你等开脱也是我从着力啊。”
    看着在自己客厅后了好一阵子那几位,徐胤爵终还是委婉地推辞了起来。
    原本所有人都觉得阮大铖遇袭身亡一案会随着清军溃卒和长兴何家的归案而落下帷幕,可谁曾想,陛下竟借着兵马南调的机会,于一夜之间便抄了苏松、浙北两地十多个大族的家。
    这些大族一个个都是枝繁叶茂、牵扯颇多的,哪怕似这谋反大事必然不会有太多人参与,朝廷也一定会谨慎控制打击范围,但多少年的各种来往积累下来,却也会有人担心自己一个不留心便被扫了进去。
    所以到徐胤爵这里寻求庇护的便也多了起来。
    “国公爷,家里虽和那陈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但着实没胆子牵扯到谋反这等大事里啊。”
    “既没有牵扯进去,那你怕什么?”
    说话之人乃是太仓孙家的当家主事,因着走了灵璧侯汤国祚的路子才能有进入国公府的机会,却不知供了多少好处。
    这孙家早几辈曾出过六部堂官级别的,待到现在虽只有一个旁支子弟在户部当差,但当年所结下的姻亲关系还未曾完全断绝,所以就算徐胤爵不打算帮忙,也没能力帮忙,但见上一面却也是必须的。
    说到底,谁都晓得人无千日好无百日红,一个个正在走向没落的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够再次反身,凭的便是各家都想为自家的没落提前做些准备罢了。
    “公爷明鉴啊,我家根在太仓,那吴志葵是吴淞总兵,陈家又在苏州,这.”
    说到这里,那孙家主事瞟了眼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汤国祚,而那汤国祚也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朝其摆了摆手。
    “你们家的事国公爷已然晓得了,伱且先回去,容公爷思量思量,一有信我便派人知会。”
    眼见汤国祚直接将人赶走,徐胤爵虽有些解脱之感,但心中却也免不了有些疑惑。
    这般作为显然是有话想单独对自己说,可相关情况先前孙家的已然说得明白,却不知他还有什么好将的。
    “国公,孙家怕的其实不是谋反案。”
    嗯?
    闻得此言,徐胤爵顿时便将心中疑惑挂咋了面上,而汤国祚却也不等他追问便细细捋了起来。
    那孙家的旁系在户部任了个主事,莫看这人官职不高,也是孙家旁系,但其今年也就三十八九岁,若无意外到致仕时混个侍郎应是毫无难度。
    此等级别,与当年那个部堂级别的孙家人相比自是差了些,但现在孙家一直在走下坡路,若能出这么一个人物孙家也就能再挺一两代人的功夫。
    “这和吴志葵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说了半天,汤国祚却还在那孙家的户部主事上打转,徐胤爵心中不耐便将其直接问了一句。
    “国公莫急,问题就出在户部主事身上。”
    “他与吴志葵有瓜葛?”
    眼见徐胤爵到现在还是没有想到其中关窍,汤国祚便又接续说了起来。
    那户部主事自然和吴志葵这些军头没什么瓜葛,但空出个刑部尚书的位置会产生一连串的人事变动和格局重置,此等风浪对徐胤爵这种拔尖的自然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可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说不得哪一步走岔便会落个万劫不复的地步。
    所以身在太仓,和此案主谋都有些不太深切联系的孙家自然得用尽全力,设法让自家那个主事熬过这一遭了。
    复杂吗?
    肯定是复杂的。
    无奈吗?
    绝对是无奈的。
    那孙家的户部主事与这案子本身并无半点瓜葛,但就是因为出身太仓便有可能因这一丝丝的联系而受到波及。
    但不管复杂还是无奈,身在官场便是如此,却也是必须得接受的。
    要不怎么会有那么一句:思变、思危、思退。
    只是
    “这事我管不了。”
    待汤国祚将孙家的想法完完整整摆出来之后,徐胤爵立刻便颇为坚决地说了一句,而那汤国祚见此情形似还是有些不死心,随即便又解释了起来。
    “他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提前做些准备,若无事便罢,若有事便想请国公从中回转一二。”“哎呀!与你在这里说话,却将正事给忘了!”
    “国公,你别走啊!”
    “我今日还需引安南伯入宫面圣,你且稍坐。”
    “国公!国公!”
    随着汤国祚的连连呼喊,徐胤爵的身影却是一刻也不停留。
    实话实说,在之后可能出现的余波之中保下一个小小的主事对徐胤爵来说并不算什么,可似他现在这等处境低调做人还嫌不够,又怎可能将手伸到文官哪里?
    还是那话,各人操心各人的事,旁人都只想着如何从这未来的国丈身上获取利益,也只有他徐胤爵一人想着怎样保全家族。
    不过今日的确是郑芝龙抵达应天的日子,徐胤爵也的确受了皇命要引他入宫,细论起来却也不完全是借机遁走。
    约莫一两个时辰之后,在应天内城正阳门处等了好一阵子的徐胤爵终于看到了远远行来的郑芝龙一行。
    同样是国公迎接,徐胤爵此时的心态却和杭州的朱国弼略有不同。
    那一阵子的朱国弼一方面知道福建和郑家的重要性,一面又对贼寇出身的郑家颇有些看不上眼,要不是这位保国公乃是人精中的人精,说不得当时便会让郑芝龙感受到什么叫做下马威。
    徐胤爵的心态便与他完全不同了,他虽晓得郑家是因形势所迫而不得不前来面圣,但他与朱慈烺颇为亲近,自然晓得在这位陛下眼中大明仍是处处危机。
    此等情形之下,不管郑芝龙到底是缘何前来,他却都不会因自己缘由而给“女婿”惹下麻烦。
    “哎呀!末将何德何能竟劳烦国公亲迎!真是罪过,罪过!”
    “安南伯为我大明镇守东南,实乃劳苦功高,今日有缘得见一面,我徐某人如何能不亲来?”
    “我郑芝龙深受先帝隆恩,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保其中万一,今日得国公夸赞,末将只觉羞臊难耐,又怎敢厚颜应下啊!”
    “安南伯忠君体国,真乃我辈楷模啊!”
    一顿颇无营养的场面应付之后,郑芝龙在徐胤爵的引领下经由东长安门入了皇城。
    莫看这门名为东长安门,但它的真实位置却是处在皇城正南,其左乃是承天门,再左名为西长安门,细论起来这东西两个长安门才是大臣们进出宫城所用。
    “安南伯稍等。”
    到了此地,似郑芝龙这等外臣便得皇命才能再入其中了,徐胤爵告罪一声亲自入内通禀,而郑芝龙便留在承天门与内里的端门之间静待陛下相召。
    看着这雄伟的宫城,又回想起这颇为繁杂的规程,郑芝龙心里非但没有半点不耐,对皇权的敬畏更还增添了不少,本还算是平静的心绪却免不了翻腾了起来。
    他这一趟自然是在大势所迫之下才做出的选择,所以在看到朝廷生出乱子之时便不免存了观望之意。
    按着他的理解,阮大铖身死就等同于他手下某个大头领遭人截杀,若不是内里存着强大的反对势力,说破天去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如此一来,他便以水土不服为由留在了杭州,为的便是看看情势走向再决定是不是要按原计划赶赴应天面圣。
    对此,不管朱国弼或是越其杰都看得明白,说到底,闽浙相连,他一个惯在各地行走的海匪又能有个屁的水土不服。
    不过人家既然声称自己水土不服,似朱、越这等本地官员也只能尽可能的嘘寒问暖,却也无法强行将其驱离。
    如此一来,郑芝龙这一个不服便也不服了整整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间,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细细品了品阮大铖被杀的案子,待到传来行凶之人乃是一伙清军溃卒的消息之后他更是生出了返回福建的心思。
    这却也不难理解,能行得这等大事,参与其中的力量又怎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之所以丢出来这么两个替死的,说白了也就是朝廷中枢对江南的掌控极其有限,哪怕地方势力已然骑在头上拉x,但皇帝小儿却也不得不为了颜面认下这个结论。
    可谁曾想,就当他正准备离开杭后之时,让人震惊的消息却突然传了过来。
    陛下不但直接拿了吴淞总兵吴志葵,更以雷霆扫穴之势于一夜之间便把江南十多个传了数代的大族一网打尽。
    更让他意外的是,朝廷下了这般狠手,江南的地方势力只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寻路子想要脱去自家的干系,竟无一家生出反抗之意。
    这说明什么?
    旁的郑芝龙却也不敢妄下定论,但这个在江湖里拼了大半辈子的海匪却能肯定,他自己却是万万不敢对麾下船队施以这等辣手的。
    想明白这些,郑芝龙一面庆幸着自己并没有贸然返回福建,一面便又开始张罗起北上面圣的事了。
    “陛下有旨,命安南伯,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郑芝龙入宫觐见。”
    “臣!郑芝龙领旨!”
    用着最大的嗓门回了传旨的内监,其后郑芝龙悄摸摸将一张银票塞入其手中,二人便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一前一后直往乾清宫而去。
    这时的郑芝龙也不知是因那一夜的雷霆还是因浸透在皇宫各处的肃然,总之跟在引路内监身后的他目不斜视、满脸紧张,就如寻常官员一般,哪里还有半点“福建王”的威风。
    这大抵便是皇权配上强大势力才能拥有的压制力,对江南的某些人是这样,对他这“福建王”同样如此。
    哪怕他们心中都有些不能明说的心思,可于现在这个时节却也只能在那已然羽翼丰满的皇帝面前伏低做小,半点都不敢将心思付诸于实践。
    约莫柱香功夫,郑芝龙在那小内监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门口,而在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话语声后他便一路碎步小跑直往内里暖阁而去。
    “臣!敕封安南伯,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郑芝龙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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