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汗王之家无父子(下)
    “父汗!”
    老大索那木阿海楚琥尔领着弟弟们走入大帐,因为过于悲伤,声音哽咽。思其布额尔德尼、衮布扎克达尔汉、伊沙尔约素图阿海、达沙尔彻臣阿海也哭红了眼睛。为即将失去父亲而悲伤,也为老父亲偏心眼而难过。
    “我不想见你们,是你们的兄弟诺尔布跪着求我,才允许你们进来道别。不是为父心狠,而是尊卑有别,为父怕伱们对汗位生出非分之想”,素巴第喘着粗气说,一双鹰目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们。
    “孩儿绝无觊觎汗位之意,只求留在父汗面前尽孝”,五位王子忙表明态度。
    “你们是真心想尽孝吗?”老汗王逼问。
    “孩儿只想侍奉额祈葛膝前”。
    素巴第脸色和缓起来,一字一顿地说:“若是真心想尽孝,便在我面前向天神腾格里起誓,拥立你们的兄弟诺尔布毕锡哷勒图为汗,做他的爪牙,永不背叛!”
    “我索那木阿海楚琥尔向腾格里(长生天)起誓,终生听从诺尔布毕锡哷勒图汗的号令,做他的猎鹰、做他的走狗、做他的爪牙。他的马鞭所指,便是我前进的方向。若违此誓,死后不堕轮回,入阿鼻地狱”,索那木阿海楚琥尔第一个起誓。
    随后兄弟们簇拥着诺尔布,发誓效忠。
    这一幕令老父亲极欣慰,依次嘱咐了几句,便将其他六人遣出,单独留下嫡长子诺尔布毕锡哷勒图交代后事。
    “我儿可知札萨克图部的内外隐忧是什么?”老汗王鼓起最后的力气问儿子。
    诺尔布想了想回答:“孩儿以为札萨克图部的内忧是分支和托辉特部过于强大,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外忧嘛,清、卫两国对我虎视耽耽,斡罗斯人的大皇帝多次遣使让我们向他称臣,皆是外忧”。
    “不,这些都是表象,你能看到,为父又怎会看不到?浮于表面的,大都能够提防,算不上隐忧”。
    素巴第摇了摇头,缓缓开口,“和托辉特部尾大不掉,的确很麻烦。可却帮我们守卫着北边、西边的边境,保护我们不与斡罗人直接接壤、也缩短了与卫国的边界线。此乃腾格里赐给我们的屏障,所以为父一直容忍他们的强大,偶尔敲打一二;至于清、卫、斡罗斯对我札萨克图部的野心,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便也谈不上隐忧”。
    “那额祈葛认为札萨克图部的内外隐忧是什么?”诺尔布不解地问。
    “汉人有句话叫‘祸起萧墙‘,坚固的城池最怕内部出现动荡,我札萨克图部内部最大的隐忧便在于那些大大小小的诺颜们。他们都有自己的鄂托克,大的拥兵数千,小的拥兵数百,就连汗位也要经和硕诺颜们推选。比如你的叔祖赛音巴特玛(全称赛音巴特玛哈坦巴图尔)所属的额尔济根鄂托克便是部落里第二大鄂托克,人口和牲畜仅次于我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这个人自私贪婪野心大,辈分又高,我深以为忧”,素巴第郑重地说。
    “明白了,孩儿一定防着叔祖”,诺尔布忙宽慰父亲。
    “嗯,你那叔祖和你那从叔俄木布额尔德尼一向不睦,紧急时可寻求和托辉特部帮助”。“是!”
    “外部的隐忧嘛,我以为不是明面上的清国、卫国、斡罗斯人,而在咱们喀尔喀蒙古内部。原本,左翼的土谢图部一直是喀尔喀各部的盟主,可当年为父趁土谢图汗衮布刚继位、根基不稳之机,取而代之,夺取了盟主之位,双方的矛盾自此埋下。衮布这小子性情阴狠,看着仁慈和蔼,实则一肚子坏水。这些年他表面上对我恭顺,暗地里却一直在积极蓄力量,企图夺回盟主之位。把自己的二儿子推向哲布尊丹巴之位,是他的眼光;示意二儿子故意不裁断彻辰汗人选,想分裂彻辰部而制之。是他的野心。这样的人物不可小觑呀”。
    诺尔布倒吸了一口凉气,愈发觉得老父亲所言在理。忙点头道:“额祈葛说的是,孩儿今后一定派人紧紧盯住土谢图部,绝不给衮布兴风作浪的机会”。
    “嗯”,听儿子这么说,素巴第放心了,久病后说话过多觉得疲倦,他闭目道:“为父累了,你退下歇息吧”。
    “不,额祈葛,孩儿要留在这里服侍您”,孝顺的诺尔布坐在龙榻边不肯走。
    见劝不住儿子,素巴第也只好不再管他,呼呼睡去。
    “呼~呼~呼~”听父亲鼾声均匀,诺尔布放下心,也在龙榻前歇息。
    长生天想让英雄走得安详些,第二天诺尔布起身时发现,老父亲已成了一具尸体。
    “额祈葛!”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根据素巴第的遗嘱,在札萨克图部驻牧地附近的杭爱山(古名燕然山)举办了葬礼,整个部落沉浸在失去汗王的痛苦中。
    虽然诺尔布已经在老汗王生前即被指定为下一任执马鞭者,可他依然要依照传统,取得七位和硕诺颜的效忠后才能继位。七人为:叔父和托辉特部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叔祖赛音巴特玛、叔父巴噶阿海、大哥索那木阿海楚琥尔、二哥思其布额尔德尼、四弟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五弟衮布扎克达尔汉。除了叔祖赛音巴特玛、叔父俄木布额尔德尼未到外,其他五人均已发誓效忠,因而推选其实只是个形式。
    一拨拨信使由杭爱山西段札萨克图宫帐所在遣往各个部落,请他们派人送喀尔喀的盟主最后一程。因为对清、卫两国报有深深的戒心,并未立即遣使通报北京和拉萨。可这瞒不过大卫礼部右侍郎博贝,他奉命出使漠北,一待近两年,交了大量朋友,自然知道这件惊天大事,立即带着儿子玛木特急驰往杭爱山吊唁。
    这座山在中华被称为燕然山,位于蒙古高原西北部,离雁门关大约三万六千里。东汉永元元年(公元89年),汉将窦宪、耿秉与匈奴北单于战于稽落山(今蒙古国额布根山),北单于大败逃走,汉军杀敌一万三千余人,逼降二十余万。窦宪、耿秉登上山顶,由班固撰写《封燕然山铭》文,刻石纪功而还。这座山以北,便是古华夏人口中的“极北”之地,基本上被视为蛮荒地带。
    “‘燕然未勒归无计’,妙哉!范文正公的《渔家傲》写出吾辈心声啊!”望着莽莽群山,博贝不由感叹。离家快两年,着实想家了!可莲大可汗交给他的抚定漠北的任务没完成,有家归不得!
    “额祈葛,汉人的诗词中,儿子更喜欢‘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这句。建功立业,正其时也!”年轻的长子玛木特神彩飞扬。
    望着朝气蓬勃的儿子,博贝欣慰之余,又添感慨,“为父老矣!建功立业、刻石燕然,还看汝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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