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城外,楚军营帐连绵不绝,无数赤旗飘扬,远远望去真如一片红色海洋。
    吴广抵达范阳后,没有下令大军攻城。
    他准备先派几个巨鹿郡投降的秦吏到城下喊话。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能不战而取城才是最好的战术。
    还没行动,就有短兵前来禀报。
    “吴王,范阳令派使者前来求见。”
    使者?
    吴广目光微动。
    这范阳令,有戏!
    他颔首道:“请使者过来。”
    片刻后,大帐帘幕捞起,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见到吴广坐于上位,他低首便拜。
    “范阳蒯彻,奉县君之命前来拜见吴王。”
    吴广放眼望去。
    只见此人身着华服,头戴高冠,一双细目狭长,唇上两撇八字胡打理的整整齐齐,看上去颇为干练精明。
    不过相比长相,真正让吴广注意的是此人的名字。
    吴广好奇道:“你与蒯通是什么关系?”
    “蒯通?”
    蒯彻眨了眨眼。
    看吴王这态度,似乎对这个叫蒯通的人有些重视啊。
    他忙思索蒯氏亲族中是否有这人,可想了一圈也无头绪。
    蒯彻摇头道:“回吴王,蒯通此人,彻不识也。”
    吴广心里有些失落。
    蒯(kuǎi)这个姓氏很特别,他记得三国时刘表手下就有好几人姓这个。
    秦末也有一个叫蒯通的比较著名,其出名的事迹是他曾给韩信出主意,劝韩信背叛刘邦,与刘、项二人共分天下,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韩信太过出名了,吴广通过这事对蒯通的名字有所听闻。
    当然他也只是略微听说过,除了名字和劝韩信背叛的事迹外,其余信息就不太清楚了。
    见眼前之人不识蒯通,吴广不再多问,将话题转回当前大事上。
    他问道:“先生此来,是有何事?”
    正事开始,蒯彻立马进入状态。
    他一挥衣袖,对吴广朗声道:“今吴王倡大义,北上攻略燕赵,兵威烜赫。然所过之处皆要战胜之后方能略地,破敌之后才能下城。臣窃以为错矣,此乃费力之事,若以此道征伐,不知要何年月方能尽取燕地?”
    吴广微微点头。
    蒯彻这话说中了他如今遇到的问题。
    不过吴广没开口,默不作声的等待下文。
    蒯彻在此略一停顿,就等着吴广来一句“那先生可有良法”。
    这是纵横术的一个套路。
    先说对方正面对的困境和急切想要解决的问题,等对方上钩后发出询问,他就能得到主动权,最后再用言语引导,使对方最终采纳自己的建议。
    之前蒯彻说范阳令就是这样。
    哪知吴广不动声色。
    蒯彻不好拖延,便主动问道:“今臣有一策,若吴王能听臣之计,便可不攻而降城,不战而略地,传檄而定千里之地,可乎?”
    话语落毕,蒯彻双目紧盯着吴广,内心有些小小的紧张。
    相比范阳令徐晖,这吴广可是拥兵数万的男人,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吴广此时也看出对方套路,不由哑然失笑。他想知道这蒯彻有何策略,也就顺着话道:“蒯君之计,何谓也?”
    蒯彻见吴广终于上钩,眼中闪过喜色。
    他扬声开口:“今范阳令闻吴王大军至,本应整顿士卒以死相战。然其怯而畏死,贪而重富贵,本欲降吴王,又闻易县死战,其令、尉皆死,故心中忐忑。吴王何不与臣君侯之印,以此拜范阳令,则范阳令必降吴王,如此则不费兵卒便可得一城。”
    “吴王再令范阳令乘朱轮华毂,使驱驰于燕地诸城。则燕城守吏闻之,皆曰此范阳令,先降吴王而得富贵,如此诸守吏皆喜,燕地诸城便可不战而下。此乃臣之所言传檄而定千里之策也!”
    吴广注视着蒯彻。
    此人的策略和吴广的想法一致,都是“千金买马骨”,树立一个投降秦吏的形象,以此打动其他守城的秦人。
    不过蒯彻在吴广让投降秦吏喊话的基础上,还提出用爵位收买,乘朱轮华毂等形式,能大大的增强说服力。
    在此之前,吴广虽然赦免投降的秦吏,并给与一些人奖赏,但没有形成系统。蒯彻的建议对于他攻取燕地很有用处。
    这是个人才!
    吴广眼中浮现灼热。
    张耳、陈馀被他打发到西边去后,吴广手下就没了能为他建言献策的谋士。
    司马卬、岳成等将领带兵打仗还行,可若说到出谋划策,那还是有些专业不对口,比他吴广还不如。
    偌大的河北方面军,两个郡数万大军,每一次战略规划都要吴广来亲力亲为,自是有些心力憔悴。
    他只能每日都期盼曹季能找到李左车这位优秀的谋士,同时也在考量手下的人才,希望能发掘出一两个有用的人出来。
    日思夜想的谋士。
    现在,他的眼前不就站了一个吗?
    思虑既毕,吴广便拊掌大笑:“先生之策甚好,我当纳之。”
    蒯彻一喜,拱手道:“吴王圣明,若施行此策,则燕地千里转手将为吴王所有。”
    吴广笑完,又正色道:“不过先生所言给范阳令君侯之印却是不可。若一县投降便为封君,那以郡降者,又得何位?”
    “还请先生转告范阳令,他若愿意归降,我则以燕地首降之功封其为五大夫。至于其后燕地诸秦吏,以郡降者为封君,以万户之县降者为五大夫,以千户之县降者则为七大夫。”
    吴广坐拥两郡,手下有数万大军,态度上无需太过卑微。
    以整个郡来降的郡守、郡尉,给他们封君之位无可厚非,那是非常的值。
    其下的县令就没必要了。
    君位封的多了不仅会让手下将士不满,而且会进一步导致爵位贬值,这一点上吴广还是要把控一下。
    蒯彻略一思索,也道:“吴王所言甚是。这一点倒是彻考虑不周。”
    吴广笑了笑,盯着蒯彻,干脆直入主题:“先生不必过谦。先生之口才谋略,我已略有了解,我欲将先生收入幕府,为吾入幕之宾,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入幕之宾!
    蒯彻听闻此言,大喜过望。
    所谓幕府,原本指的是将帅所居的营帐。
    因将帅出征在外,居无常处,便以幕帘为府衙,故云幕府。
    入幕之宾,就是能被请入将帅私密帐中的谋士,是专门为将帅出谋划策的贴心之人,可称之为心腹。
    吴广虽是王号,但毕竟只是个假王,并没有建制立国,麾下不设朝廷百官,而是采用将军幕府的形式。
    吴广邀请蒯彻为入幕之宾,算是非常高的待遇,这是准备将他当做心腹来培养啊!
    蒯彻本就想着借势扬名,以博前程富贵。
    如今刚出手便得吴广看中,直接给了入幕之宾的待遇,如同一步登天,哪还会犹豫。
    蒯彻当场叩首下拜。
    “臣蒯彻愿入吴王之幕,常侍左右,为王效力!”
    “哈哈哈,吾得先生,如得一良骥也!”
    吴广熟练的说了一句。
    他起身上前,伸手将蒯彻扶起,嘴角也是笑意弥漫。
    蒯彻的底细他还不太清楚,但不妨碍先将其收入麾下,以后再慢慢考量便是。
    谋士这类人物,他是从来都不会嫌多的。
    有了蒯彻效忠,接下来的范阳投降之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范阳令徐晖虽然没有得到蒯彻给他承诺的封君之位,可五大夫的爵位也不小了。
    一边是破城之后,全家被斩首。
    一边是摇身变成吴广麾下的五大夫,性命家族和财富都得以保全。
    徐晖没有为二世皇帝效死的心,在得到蒯彻的回复后,立刻举城投降。
    吴广军在燕地的征伐算是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他听从蒯彻之计,使徐晖乘朱轮华毂北上燕地诸城,并明码标价定好了秦吏献城的爵位待遇。
    世界上总是不缺少贪生怕死,又想得富贵的人。
    三日,武阳投降。
    四日,临乐投降。
    五日,方城投降。
    ……
    可在夺下诸多燕地城池的同时,吴广也发现他的担忧成了真。
    燕地的豪杰、黔首对吴广将他们从秦吏的统治下救出来感到高兴,可对以吴广为首的楚人统治者缺乏热情,也无多少效忠之心。
    不同的语言,不同的生活习惯,差异极大的文化传统,使得吴广很难得到燕人的誓死效忠,这一点比在赵地时还要严重的多。
    “照此下去我就算能顺利略取燕地全境,可等我一走,这里就保不齐有燕人站出来自立为燕王。”
    吴广为了得到更多的燕人支持,让他能够真正的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而不会出现他一走,就有燕人转头拥立燕王出来的局面,决定祭出大招。
    “我将与父老百姓约法三章,尽废秦之苛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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