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邯郸。
    前线消息不断通过快马传来,让位于后方的吴广能清楚了解到西线战况。
    吴广时常召集众人议事,以应对前线的形势变化。
    今日便是一次大型的军议,留守邯郸的各部军将皆前来商议。
    “十二月十五日,司马将军突袭秦将涉间部,破其三营,杀敌千余而还。”
    “十二月十七日,涉间压境,夺我乡邑两座,我军伤亡八百,司马将军撤兵至朝歌以西。”
    “十二月二十日,涉间兵进朝歌,司马将军以主力诱敌,率轻骑绕后,袭涉间粮道,于次日烧其粮草而还。”
    “十二月二十二日,涉间西撤。我军追袭,杀其后军五百人。”
    “十二月二十三日,司马将军与涉间部对垒于淇水上游。”
    司马卬处传来的战报听得吴广点头。
    蒯彻更是笑道:“司马将军诱敌东来,断其粮道而击,这可是将秦军玩弄了一番啊。”
    话落,众人皆笑。
    当初在知晓陈馀突围和伍徐北上充实了河内郡的军力后,吴广就将一开始制定的战术改了下。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说的正是根据敌情变化来采取灵活的应对措施。
    司马卬的一万人原本只是作为疑兵存在,借此拖延王离南下的时间。
    可既然河内郡有了抵抗王离军的力量,陈馀自己也突围了,那就大可以将虚变实,让其发挥更大的作用。
    吴广增兵一万归属司马卬麾下,并命其从东边袭击秦军侧翼,为河内的张耳与伍徐减轻防守压力。
    司马卬确实有几把刷子。
    他从司马之职升为将军,手下兵卒增加到了两万人,指挥起来并无太大问题,在吴广的命令下与王离留在东面的涉间部多次交手。
    涉间部秦军在四万左右,兵力为司马卬两倍,在见伏击司马卬不成后,便率众压来。
    司马卬不仅兵力不如,士卒素质也比不上秦军。见到阵战打不过,他便以退为进,诱使涉间东来。
    秦军不管是兵力还是兵员素质都远超吴广军,但他们有一个致命弱点,便是粮道。
    王离东渡后,其麾下大军皆依靠太原郡官府供给粮秣,之后南下取上党,在彼处补充了一波,短时间内并无缺粮之危。
    可当王离率大军南下攻河内时,其粮道就要从长子城转输押送。
    上党多山,其东部和南部是太行山余脉,粮队行走于上党山地之间,不仅输送困难,且十分绵长,补给不太容易。
    司马卬就看中这一点,将涉间诱到河内平原上,拉长对方粮道,然后以轻骑绕后突袭,烧了涉间粮草。
    粮道一失,军心不稳。
    涉间有攻取朝歌之力,可也不敢久战,只能饮恨后退。
    司马卬率兵跟上,咬了对方后军一口,并趁势收复之前失地。
    在众人眼中,司马卬和涉间的一番交锋虽然没打下什么大胜,可他以弱势兵力纠缠涉间秦军,一路杀伤不少,还将涉间的四万人死死拖住,护住了张耳、伍徐的侧翼,为河内防御减轻了不少压力,将任务完成的很好。
    司马卬这个侧翼表现不错,张耳、伍徐在河内正面战场的处境则不太妙,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差。
    播报完司马卬的好消息后,吴广脸色肃然。
    他沉声道:“王离这半月来攻势凶猛,连夺数处险要之地,张、伍两位将军已快被秦军赶出山了。一旦失去了北部的太行山险道,则河内原野一马平川,以河内军的士气和战力是守不住的。”
    众人脸色微变。
    司马卬哪怕赢了几次小胜,也改变不了正面的战局。
    王离的秦军人数多,战力强,是真正的硬实力。
    而伍徐支援的两万人刚在荥阳遭了一场大败,属于是惊弓之鸟,没多少战意。能辅助张耳硬扛这么久已是惊喜,指望他们能一直挡住王离,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吴广看了一眼众人,叹道:“河内将失,我前几日已派人去动员河内及漳南诸城的民众撤离,邯郸这边也要做好相关接应,协调物资供应,如今正是冬季,不可让人冻毙于路。吴校尉,罗校尉,这两件事你们可要做好。”
    阿牛忙道:“君上放心,我已派了得力属下去宣传撤离之事,我明日也将前往河内,定让彼处民众心甘情愿的来邯郸。”
    负责后勤的罗云起身道:“前日巨鹿郡的粮食和衣物刚刚送抵,蓟城那边也收到消息,会发一批物资过来,如今邯郸所屯食物与衣物足够应急了。”
    吴广颔首。
    有大后方的感觉就是不错,只要前线和侧翼顶住,后方的巨鹿、恒山、燕地诸郡都可以源源不断的输送物资过来,助前线渡过难关。
    而将河内郡和漳南诸城的民众撤走,也代表吴广将正式放弃那一片的城池区域。
    河内郡的县城加上乡邑足有近百个,尽数放弃让人感到很不舍。
    葛婴咬牙道:“那么大一片地方啊,说放弃就放弃,日后想要再拿回来还不知道得花费多少气力。君上,咱们在邯郸的军队数量不少,要不就增兵到河内,与那王离再死拼一次吧。”
    说着,他一脸渴望的看着吴广。
    那么多的城池,葛婴真的舍不得放弃,再度提出了派兵西向与秦军交战的意见。
    吴广叹了一声,看向下首的一个中年男子。
    曹季会意,起身道:“为防备河南的秦军北渡,我军在大河沿岸皆有游骑巡视,并募善舟楫者观察河南动向。数日前在河雍县附近,发现秦军船只自上游南下,对岸也有军队集结的迹象,河南秦军恐怕会从平阴渡北袭河内。”
    嘶……
    除了提前知晓这消息的蒯彻、李左车等人,其余诸将脸色骤变。
    到了此时,他们也知道了吴广放弃河内是无奈之举。
    秦军从北边过来,河内守军还能靠着太行山的险要硬扛。
    可是南边的秦军北渡,那可是直接捅到腹心去了,平原之地哪能守得住,河内沦陷已是必然。
    其实众人很早前就想到秦军可能会北上攻打河内。
    这地方的位置太过重要,只要吴广的楚军占据河内,就可以派人渡过大河去袭击荥阳敖仓,直接断掉秦军的粮食供给,这种威胁肯定是要解决的。
    吴广一直防备着秦军渡河北上的可能,命曹季负责观察河南情况,所以秦军一开始调集船只的时候,吴广这边就发现了,也知道是到了放弃河内的时候。
    只有北边的秦军,他们还可咬牙死守,但秦军南北齐攻,这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从一开始,吴广和蒯彻、李左车就考虑过这一点,这也是他们将预定战场放到漳水一带的缘故。
    后续他会派遣军力前往河内,帮助张耳、伍徐再挡一下王离,以及封锁大河沿岸掩护河内愿意迁徙的民众离开。
    等到人走之后,他将撤回河内的所有军队,将彼处的城池尽数让给秦军。
    看到葛婴等将领脸上露出舍不得的表情。
    吴广起身,对众人朗声道:“兵争大事,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尔等勿要纠结于一些必失之地。吾等目前最重要的是保存力量,为日后的反攻做准备。吾曾听闻一位兵家圣哲说过一句话,今日当赠予尔等。”
    众人侧目望来。
    兵家圣哲?
    他们见吴王神情郑重,很是好奇,皆屏息以待。
    吴广沉声道:“圣哲言,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吾等当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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