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
    韩喜与众人愣了下,这可是个敏感问题啊。
    他忙解释道:“吴贼惧怕将军之威,收兵东撤,离去前将野王府库中的粮草、兵甲、钱财尽数裹走……”
    “我只问你有没有粮!”
    司马欣有些不耐烦。
    身后的短兵上前一步,各持兵刃,对着韩喜等人虎视眈眈。只要司马欣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扑上来砍了这些人的脑袋。
    “有!”
    韩喜尖叫一声,脸上挤出谄媚笑容:“吾等为将军准备了千石粮食。”
    “此乃吾等一片心意,还望将军笑纳。”
    其他豪族家主跟着躬身逢迎,试图讨好眼前的秦国将军。
    司马欣毫不领情,只冷冷道:“千石?差太多了,尔等要给我拿出五千石来!”
    众人神色骤变,笑容瞬间消失。
    五千石!
    这不是一个小数字!
    野王诸多豪族凑一凑,再从下面的小民压榨些,倒是能挤出来。
    可是这么多粮食给了秦军,他们日后吃什么?
    现在天下大乱,叛贼四起,到处都在打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太平。
    在这个混乱的时期,粮食的重要性就不用多说了,这是比金钱更重要的硬通货。哪个家族不想多储存一些渡过这艰难时光。
    当场就有野王张氏的家主表示不满。
    他叫道:“将军,吴贼在此横行期间对吾等野王之民多加剥削苛刻,常征粮秣充军。吾等族中早已被掏空,现在将军要收这么多粮食,吾等哪里拿得出来啊?还望将军体谅吾等!”
    韩喜等人见张氏带头,正要开口附和,哪知眼前的秦将脸色一垮,冷声开口。
    “好呀,叛贼吴广侵我城邑,尔不知誓死抵抗,反而投贼得活。那吴广征粮,你拿的出来,我大秦征粮,你反倒拿不出来了?”
    “今日正要清算你从贼之罪。来人,给我将这从贼之徒杀了,悬首于城,其全族以从贼罪尽诛,抄没家财充入军中!我倒要看看是否真的拿不出来!”
    声音冷冽,如同寒风吹拂。
    司马欣身后短兵迅速上前,在那张氏族长反应过来前就一戟就将其叉翻在地,挥剑割首,动作很麻利。
    同时后方分出一队兵卒,列队入城,看样子是真要去诛杀张氏全族。
    野王诸人神色震恐,双腿打颤。
    司马欣转头,对他们露出一抹狞笑:“所以这五千石粮食,能不能拿出来?”
    “能!请将军放心,吾等今日定将粮食凑齐,送入军中!”
    韩喜哆嗦开口,其余众人也都纷纷附和,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司马欣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前往城中。
    看着秦将入城的背影,看着在城外扎营的黑色大军,看着他们旁侧那具淌血无头的尸首。
    韩喜等人又惧又恨。
    “暴秦!太残暴了!”
    “河内在吴广手中时,那张耳对吾等以礼相待,何曾像这般苛刻过。今日秦人收粮如此之多,丝毫不顾及吾等死活,说杀人灭族就杀人灭族,比以前天下未乱时还要残暴,怪不得天下人皆反!真是该反啊!”
    “张氏今日惨遭灭族,还不如前几日跟着迁去邯郸的好,虽是抛下田宅,至少能得到一个活命的机会,唉。”
    众人心中唾骂不已。
    吴广军攻略河内时,正值秋收刚过,各县城的府库充盈,堆满了刚收上来的粮食。
    收粮的坏事已经有秦吏帮忙做了,吴广军能轻松依靠城中存粮就食,自是不用额外向当地的大族和黔首征收。
    张耳本人又是豪侠出身,见过大场面,与河内的大族、名士交谈甚欢,从来不会出现逼迫苛责的事情,与他们相处算是比较愉快。
    现在秦军一来,就如此残暴的征收粮食,和张耳在的时候进行对比,落差感非常强烈。
    虽然说司马欣这样做和吴广将府库粮食搬空有关系,可你一来就直接杀人灭族,借此吓唬大家,这也太野蛮残暴了吧?
    就不能有话好好说,商量商量吗?
    这完全是不把他们当做人看!
    对于野王豪族的不满,司马欣心里也很清楚,可他没有办法。
    司马欣入城后,就前往野王城的府库查看。
    硕大的粮仓中,空荡荡一片。
    原本在搬运粮食时洒落在地上的些许粟米,在吴广军撤离后也被当地黔首涌进来收拾干净了,连一粒粮食都没留给秦军。
    “吴贼真是狡诈如狐,他搬空河内诸城的府库存粮,让吾等难以沿途就食,就算是想追击他也做不到啊。除非停止行军,一直等到后方粮队抵达。否则吾等想要进军就得一路从当地人手中强征粮食。”
    司马欣摇头感叹。
    《墨子·杂守》中有过计算,在粮食紧缺的时候,一人一餐吃两升粮食就可以保证饿不死。
    可如果想要维持军队的战斗力,在行军之余还能进行厮杀,那至少要按照斗食的标准来做。
    一个士兵一餐吃五升(秦升)粮食,一天吃两餐,计一人一天需要吃一斗粮食。
    一石为十斗,那么他司马欣麾下一万多人,一天就要吃掉一千多石的粮食。
    他在城外向韩喜等大族征收五千石粮食,看上去很多,实际他这支先锋军最多只能吃五天,五天之后就要断粮了!
    所以这五千石粮食很多吗?
    在司马欣看来,一点都不多!
    到了晚间,在屠刀的威慑下,以韩氏为首的野王豪族凑够了整整五千石粮食,用一辆辆马车送抵城外的秦军大营。
    送完粮食后,韩喜等几个豪族家主被司马欣叫到大帐中。
    “吾等费尽心力给他秦军凑了这么多粮食,这司马欣想来是要赞扬一下吾等,给些好处了吧?”
    韩喜等人心中这般想着。
    他们被短兵引入帐中,见司马欣正坐于上首,看着手里的木牍。
    韩喜脸上堆着笑,上前拜道:“司马将军,吾等已竭尽全力凑得五千石粮食,今已交付完毕。吾等对大秦的拥戴之心,还请将军明察啊。”
    按照正常情况,韩喜等人表完了忠心和功绩,司马欣就该给些赞扬和好处了。
    大棒加甜枣,才能维持稳定的统治。
    “嗯,尔等做的不错,对于我大秦的效忠之心我也看到了,与那通贼的张氏是大为不同的。”
    司马欣的第一句话确实称赞了他们一番,可接下来的话语却让韩喜等人神情震恐,目瞪口呆。
    “尔等既然忠心于我大秦,那我就不与尔等客气了。今我这一万人为先锋,后方还有董都尉率领的大军,约四万左右,正在向野王进发……”
    韩喜已经懵了。
    四万人?
    岂不是一天就要吃掉四千石粮食!
    司马欣见韩喜等人神色不好看,宽慰道:“尔等勿要惧怕,董都尉已经在路上分兵去攻略河内的各处城邑,他带来野王的兵力就只有两万人。尔等只需要为其准备五天的粮食就好了,一万石吧。”
    一万石!
    韩喜脑袋要炸开了。
    旁边更有一个胖嘟嘟的豪族家主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先拿了五千,现在又来要一万?
    这数字杀了他们也拿不出来啊!
    司马欣哈哈笑道:“尔等别怕,我军在敖仓有的是粮,等几日后方的运粮队抵达,就不需要尔等出粮了。而且这些粮食也不用尔等尽出,我会留一队兵在此,尔等领着他们在各里闾征粮,让满城黔首尽数缴纳,若有不从者,以通贼罪论处!”
    “当然了,若是尔等收不足粮食,后果就不用我多言吧?”
    话到最后,司马欣的笑声止去,只留冷冷杀意。
    在后方运粮队抵达前,这野王城不管是当地的豪族,还是各里闾的黔首全都别想跑掉。都要将手里的粮食乖乖贡献出来,供应大秦的士兵食用。
    在这赤裸裸的威胁下,韩喜等人哪敢拒绝。而且司马欣也说了让他们去黔首手中征收,给了他们这些豪族一条活路,连忙答应下来。
    只是当他们从秦军大营中出来后,韩喜不由仰天长叹。
    月亮隐于云后,天空晦暗一片。
    他侧首四望,见其余几个豪族家主也都脸色苍白,眼中带有悲愤之色。
    没人说话,但心思互相都明白。
    韩喜在心中高呼。
    “吴王啊!”
    “你什么时候才能打回来,将这些残暴的秦人赶走吧!”
    秦军刚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已经想要重新回到吴王的治下。
    而这只是开始。
    今日,是许多河内人想念吴王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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