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下了一场小雨。
    雨量不大,但这里是辽东。
    一场小雨,就足以让天气迅速清爽起来,一时间有了一种早秋的清爽。
    天刚蒙蒙亮,叛军就埋锅造饭、整顿兵马,奔赴赶赴辽阳城下。
    乌古论元忠并没有借助防御阵地坚守,而是率领一支骑兵等在了阵前。
    一见完颜驴蹄的大旗,乌古论元忠就血贯瞳仁,果断而主动地发起了进攻。
    他不知道这一夜盈歌遭遇了什么,也不清楚盈歌是否还活着。
    虽说他已努力劝说自己放下,可仇人相见,他还是迫不及待想用一场杀戮发泄心头的怒火。
    完颜驴蹄的前锋也是精锐,新抓的壮丁布在后阵,打顺风仗时一样能派上用场。
    这么安排,倒不是因为完颜驴蹄有多么体恤新兵。
    如果需要,他会毫不犹豫地让这些炮灰顶在前面,消耗敌人的体力、消磨敌人的锐气。
    只是他现在需要做的,是让辽阳兵感受到他们的强大,所以排在一线的,俱为精锐。
    双方人马如同汹涌的怒潮,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声厮杀声瞬间遍布原野。
    这一带是一马平川的原野。
    平原对冲,只要能撼动对方的阵形,基本上就确定了胜利。
    而平原对冲,首先比的就是谁的弓强、谁的箭利。
    所以,在策马冲向对方的同时,双方阵中,便各有一片箭雨呼啸而去。
    双方兵马还未接触,就有不少战马轰然倒地,马上的骑士被摔到地上。
    这一滚落马下,连一声痛呼都来不及喊出来,就会被潮水般涌来的铁蹄踏成肉泥。
    双方犬牙交错般切入对方阵营,旋即就自发组合成几骑、十几骑、几十骑的小团队,刀劈枪刺,陷阵冲锋。
    当乌古论元忠手中刀卷了刃,胯下马也将力竭的时候,他才开始且战且退地撤向大营。
    完颜驴蹄见状,也鸣金收兵,先行整顿队伍。
    双方都清楚,这场激烈的对战,只是一道开胃菜。
    大餐,正在酝酿之中……
    ……
    清晨的阳光,带着绚丽的光彩,沐浴在杨沅流畅健美的身体上。
    他赤裸着上身,穿着一条犊鼻裤,站在只到小腿深的清澈溪流中清洗着身子。
    留守的士兵不多,大营里显得空旷起来。
    这条小河穿营而过,就在杨沅的寝帐旁边。
    “哈!我看状元公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没想到身子竟如此健硕啊。”
    李太公的卫队队长,他的本家侄孙李佑拍着巴掌走过来。
    李佑二十出头,生得贼眉鼠眼,一脸狡黠之气。
    “李兄早啊!”
    杨沅向他打了声招呼,笑道:“君子六艺,射御就在其中。李兄以为我们读书人就不能弓马娴熟么?”
    李佑在溪边站住,笑嘻嘻地道:“能是能,不过我看杨学士你这弓马也未必娴熟嘛。昨夜学士小登科,我可没听见新娘子吭唧几声……”
    李佑摊了摊手,一脸遗憾的样子。
    “嗯?”杨沅动作一停,乜向他的目光便有些冷。
    李佑忙举手道:“杨学士可千万不要误会,太公吩咐过,要特别关照学士的安全嘛。
    李某负责巡弋,这帐篷它又不隔音,嘿嘿,不小心听见点动静,哈哈。”
    杨沅收回目光,一边投着毛巾,一边淡淡地道:“李兄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除非你去的是青楼,人家姑娘本就是为了取悦于你。
    不然的话,女人里边,或矜持或害羞或内敛,十个倒有八个是不叫的。
    尤其是第一次,男女先天便有不同,女子尚不得其中情趣的时候,更不可能叫的。”
    “哈哈,要说诗词歌赋,李某不敢与杨学士较量。可要说到这床笫之间的学问,杨学士你却是不及李某了。”
    李佑得意洋洋地道:“我那娘子洞房之夜就叫的狠着哩,那叫一个地动山摇日月无光。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杨沅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李佑的笑声渐渐弱了下去,脸色却慢慢难看起来。
    沉默片刻后,李佑忽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杨沅摇摇头,走到溪边,穿上小衣,回了帐篷。
    二人一走,原本逡巡于四周的几名金兵马上凑到了一起。
    “陈大哥,你是讨了婆娘的,伱说,杨学士说的对吗?”
    一個年轻的金兵满脸求知欲地问道。
    “嘿嘿,这个啊……”
    陈大哥自得地一笑,便与几个金兵就“叫与不叫,什么岁数叫,叫的人多还是不叫的人多”这个学术性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
    杨沅刚一掀开帐篷,就看到盈歌穿着一件白色小衣,嗖地一下钻回了被子。
    就像一只机警的小狐狸,忽然察觉到什么风吹草动,于是惊慌地逃回了洞穴。
    帐角的小几上,放着一个之前并不存在的小包袱。
    包袱的四角只系了一半,应该是杨沅突然回来,盈歌还没来得及系上。
    尚未系紧的包袱里露出一角东西,那是……昨夜的床单?
    杨沅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又往榻上看了一眼。
    盈歌正顾头不顾腚地把头埋在被子里,看得杨沅有些忍俊不禁。
    昨夜,盈歌不仅让他喂饭,还任性地吵着要喝酒。
    杨沅想着反正也就一小壶,度数也不高,让她小酌一点,对她并无坏处,就答应下来。
    谁料,盈歌却是抓过酒壶,一口气就喝干了。
    两颊酡红的她,精神确实好了许多。
    杨沅绝口不提今日之事,只把当初盈歌回国之后他的际遇发展,捡能说的说了一下。
    既然是捡能说的说,其实也就没多少可说。
    不过,杨沅口才好啊,哪怕是家长里短,也能说的妙趣横生。
    他如何帮秦家找猫、为何怒掴摸臀手张宓,一一道来,盈歌听的很是入神。
    见盈歌的情绪好转,杨沅这才让帐外的人提水进来,以便盈歌沐浴休息。
    这时,杨沅就发现,之前在老铁山城给他看守门户的那四名金兵又来了。
    不仅他们来了,就连他们的卫队长李佑也在附近逡巡着。
    于是,等盈歌清洁已毕登榻休息时,他就回到帐中,把他现在的处境小声地告诉了盈歌。
    他现在面临的状况是:李太公一心想把他收为己用。送女人给他,就是对他的一种试探。
    金夫人那一关,他用那是挚友之妻的理由回避过去了,可今日这一关却不好过了。
    如果他和盈歌什么都没发生,李太公顶多是知道他仍心向大宋,倒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可是对盈歌,他也不确定李太公会不会做什么。
    所以,他希望盈歌能随便叫几声,意思一下。
    然而,对一个白纸一张的少女,这实在是比杀了她都难。
    她又不像杨沅那个时代,可以有那么多的间接知识可以学习。
    因为压根不懂,她倒不像金夫人有种难言的羞耻感,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懂。
    看着那双比傻狍子还要纯良清澈的大眼睛,原本鼓起勇气想教她如何叫唤的杨沅也没了勇气。
    看到杨沅渐渐尴尬起来,还带着些小羞涩的表情,盈歌的俏脸也不禁越来越红。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脸红个什么劲儿。
    反正到了最后,她觉得太害羞了。
    所以,她就红着脸,一把抱住杨沅,勇敢地说道:“既然装不出来,那咱就来真的!”
    可是盈歌发现,就算来真的她也没有叫出来。
    就算最痛的那一下,她都忍住了没有叫,真是好勇敢。
    ……
    杨沅坐到榻边,在她没有盖住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揶揄道:“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害羞啊?”
    “我才没有,有什么好害羞的!”
    一生要强的盈歌姑娘霍然拉下被子,小脸蛋红通通的,却仍要强地问起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杨沅,我是不是叫的不好听啊?”
    “啊?”
    要不李佑为啥说我吭唧,吭唧!我又不是猪!”
    “嗯……嗯……”
    “我是叫的有什么不对吗?”
    盈歌姑娘不仅好胜心强,看来她的求知欲也一样强。
    杨沅慢吞吞地道:“那倒也不是。”
    “那你教我啊!”盈歌拉住了杨沅的手。
    杨沅苦笑道:“这个……它不是教出来的,得慢慢开发才行。”
    盈歌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气极道:“那你倒是开发啊!”
    杨沅被她的天真之语弄得食指大动,奈何时辰不对。
    杨沅只好安抚道:“开发也是需要循序渐进,有个适应过程的。”
    “那要多久啊?”
    “很快,很快的。”
    “嗯……好吧!”生于绥芬河畔,长于撒巴山中的盈歌姑娘,认真地点了点头。
    只要很快就行。
    做为一个女人,在做女人这件事上还被人编排,那怎么行。
    她盈歌一生不弱于人!
    ……
    前方战事的惨烈,与杨沅无关。
    傍晚时分,大军撤回了大营。
    伤兵的呻吟声,使得大营蒙上了一层阴郁的气氛。
    不过,完颜大睿和完颜驴蹄的精神头儿却很高昂。
    因为他们占了上风,他们赢了。
    只要达到了他们的战略目的,些许伤亡又算得了什么。
    李太公见状也放了心,只要驴蹄在辽东能够站住脚,他就可以放心地回上京去了。
    上京还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只是这股力量现在是一盘散沙。
    因为上京各方权贵的利益诉求,和他们想要采取的应对方式不同,这让他们互相羁绊互相抵销着,完全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李太公要尽快过去,只要能够把上京权贵们整合在一起,就能对辽东这边给予最强有力的支持。
    他相信,到那时候,即便他们不能打进中原去,也能和完颜亮做一个切割。
    完颜亮占有中原,而他们将占据女真故地和原属辽国的大片领土,与完颜亮各占半壁江山。
    是夜,好学且要强的盈歌姑娘没能继续她的开发事宜,因为李太公带着他们趁夜返回了南面的老铁城。
    完颜驴蹄的兵马也趁夜悄悄撤出了大营,但他行军的方向,是西面的大定府。
    老铁城中,灯火如昼。
    留守的人正在连夜做着登船离开前往上京的准备。
    狮子口中停泊的各色船只,他们将驶走将近一半。
    此时,辽阳军的赵一甲和龚正龙正率领三千精骑,星夜兼程地赶往鸭绿江畔的九连城。
    黄海之上,一条三桅的大船在夜色之中,依据星辰辨识着方向,乘风破浪地驶向开京。
    因为杨沅在大明湖畔的一句话,致有今日八方雷动。
    而这一隅之光,一样可以明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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