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
    重响声中,两具身躯砸下。
    刘纪坤武艺本高于黄虎,在摔落前一翻,竟是翻到了黄虎的身上,将他作为肉垫。
    他们砸穿了屋顶,瓦片四溅,又砸裂地上的青石板。
    如此冲力,黄虎四肢被摔断,扭成了诡异的形状。
    刘纪坤也是脏腑巨震,吐出一口血来,他艰难地站起,抢过地上的刀,准备把黄虎的头砍下。
    “咯哒。”
    黄虎的手脚却已恢复起来,对着刘纪坤的脸就是重重一拳。
    “嘭!
    以往出拳打人,拳头也会受伤,如今黄虎则不留一丝余力,一拳砸下,力若千钧,直接砸碎了刘纪坤的颧骨,几颗牙齿崩出。
    刘纪坤挥刀应对,刀法精妙。
    但比劈不中更绝望的是,劈中了没用。
    “娘的!”
    他恨恨骂着,两下横砍,逼黄虎不得不闪,然后一瘸一拐地逃。
    “逃?你逃得掉吗?老子一拳一拳打死你。”
    “黄虎,我可以提携你的。”
    “我只想提你的头。”
    “嘭!”
    刘纪坤闪躲、中拳,头破血流,知道自己要被打死了,用身子撞开门,终于,远远见到了长街上他的手下们。
    他摔落的位置,离他布置陷阱之处只隔了这一间民房。
    “放火!”
    刘纪坤毫不犹豫地大喊,然后就地一滚,从灌了火油的排水沟上方滚过。
    “快放火,烧死他!”
    “轰!”
    火势冲天而起,隔绝了黄虎。
    刘纪坤狂喜,在火光中爬起,呼喝手下以箭射杀黄虎。
    “嗖!”
    一支利箭激射而来,从刘纪坤的右脸颊插入,从他的左肩而出,斜斜贯穿了他的脖颈。
    他愣了一下,勉力抬头,看向隔着两条巷子的丰彩楼。
    箭就来自他布置弓箭手的位置。
    不等他看到是何人射出的这一箭,他身子一晃,栽倒在地。
    “提司!”
    火墙高高燃起,一瞬间就向瓦舍卷去。
    浓烟飘向空中。
    凤娘凌空的身姿有些微微摇晃,今夜耗费心力,她已经乏了。
    她一双美目本凝视着丰彩楼,想看清是何人射箭,闻得烟气,柳眉微蹙,看向瓦舍,恰见一道鬼祟的身影从她的阁楼中窜出来,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像老鼠一样穿过混乱的长街。
    “贼子。”
    凤娘衣袖一挥,翩然而下,往那边飞去。
    待离得近了,她认出了那鬼崇的身影,正是麻师,遂加快速度俯冲。
    忽然,斜地里一道身影以更快的速度飞来。
    凤娘没想到今夜还有能飞的异人,措手不及,再想要避,却是心力不济,一时竟没避开。
    “嘭。”
    那人也没避开,与她撞了个满怀,摔在地上,传来一声麻袋落地般的闷响。
    凤娘则勉强止住坠势,徐徐降下,踩在了对方身上。
    裙摆缓缓垂落,她低头看去,看到了一张俊朗的少年面容。
    下一刻,顾经年睁开了眼,像黑夜中有星光亮起。
    凤娘捂着裙摆,从他身上走开,转头一看,这顷刻间麻师已不见了踪影。
    “咳咳咳。”
    顾经年坐起身,微微咳嗽着,像是受伤不轻。
    凤娘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正待出手,少年开口了。
    “凤掌柜?是你救了我?”
    “原是顾公子。”凤娘见他装作一脸无辜,倒也愿陪他玩玩,道:“公子缘何在此?”
    “我为父洗冤,随裴缉事查案,从那边高楼坠下……隐约记得是你接住了我?”
    “奴家一柔弱女子,岂接得住公子?恰好路过而已。”
    “那是巧了。”顾经年道:“方才问了凤掌柜几个问题,不收钱吧?”
    凤娘抿唇一笑,啐道:“受伤了没?还顾着说笑。”
    顾经年转头看去,见火势已蔓延而来。
    “伤了,还请凤掌柜扶我。”
    “好啊。”
    凤娘眼波微动,扶起顾经年,沿着小巷慢慢走,道:“有人偷了奴家的东西,正追着,公子可有看到他?”
    “可是刘纪坤的人?”
    “许是吧。”凤娘悠悠叹息,“这些钩子,惯会祸害我们小老百姓。”
    她大概是猜到了什么,又问道:“公子随裴缉事查案,可知刘提司为何要来找奴家的麻烦。”
    “听说,是为了虺心。”
    “虺心?那是何物?”
    “凤掌柜是贩情报的,岂能不知?”
    凤娘嗔道:“顾公子也知,万春宫那一带可不许奴家探。”
    话到此处,已隐有图穷匕见之态。
    他们走得很慢,远远不如火势蔓延的速度。
    顾经年背上能感受到那股灼热,周围的亮光也让他不太舒服,想要加快脚步。
    他的胳膊却被凤娘给搂着。
    “顾公子,你伤得重,倚过来些,奴家给你借点力。”凤娘语气温柔,“我们走快些。”
    话虽如此,两人走得反而更慢了。
    “万春宫我倒是去过。”顾经年道,“因此,遭了刘纪坤的陷害。”
    “哦?此话怎说?”
    顾经年本有心误导凤娘,可话题抛到这里,他反而不急了,道:“凤掌柜若想知道,一万钱。”
    “真讨厌。”
    “或者,拿情报换情报?”
    “好。”
    顾经年道:“刘纪坤怀疑,刘衡假死脱身并带走了虺心。”
    话到此处,他接近凤娘的目的终于快完成了。
    事情因虺心而起,绝不会因刘纪坤之死而结束,除非各方势力找到虺心,否则争端迟早要落在他、黄虎、缨摇身上。
    最好的办法是把一切推给死掉的刘纪坤、诈死的刘衡。
    他引刘纪坤对笼人出手,不仅是为解一时之困,而是有一套完整的盘算,眼下只差最后一步,即误导凤娘怀疑是刘衡拿走了虺心。
    果然,凤娘眼眸隐有光芒。
    “他为何这般怀疑?”
    顾经年正想拿捏她,瞬间却感到有危险迫近。
    他来不及反应,只好道:“我是唯一知情……”
    “嗖!”
    一支利箭贯穿了顾经年,带着他的身体向后摔去。
    他身后,那张牙舞爪的火舌迅速将他吞噬。
    瞬间,顾经年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炽热让他恐惧,被箭刺中的伤口一片发麻,这支箭淬的毒药竟似针对他的,让他感到昏昏沉沉。
    他眼前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他隐隐听到有女子悠悠叹了一句。
    “原来,你也是个药渣……”
    ————————
    窗外大雨滂沱,屋中隐有花香。
    床榻上铺的是细麻被褥,侧躺着的少年身躯近乎完美,唯有背上有一片红色的烧伤。
    一根如玉般的手指在伤痕上抚过,由花汁染红的指甲划破皮肤。
    破口很快愈合,那烧伤却依旧。
    “好不了的。”凤娘悠悠道:“以为有多厉害,也是个怕火的。”
    “我说了,烧过就知道。”梅承宗道:“你看,现在知道了。”
    “你差点将他烧死,他可能是唯一见到虺心去向之人。”
    “偏他说了假话,怎会是刘衡?”
    “顾经年既不知‘刘衡’是谁,指的自然是‘他’。”
    “怎可能是他?”
    梅承宗说着,却是眉头一皱,扭过腰去,以手托腮,沉吟起来,喃喃自语道:“真是他不成?”
    凤娘道:“万春宫不让鸟儿接近,我早起疑了。”
    “还轮不到你教我做事!”梅承宗着恼,骂了一句。
    “是。”凤娘遂不再多说。
    梅承宗双手怀抱,踱步到床边,看着顾经年,自语道:“射杀刘纪坤的一定是这小子,顾北溟虽没教他神箭绝学,他偷师也能偷出两分功力,往日藏得倒深。”
    “是,缉事还他一箭,他不冤。”
    “哼,我本还想留刘纪坤的活口,这般说来,只怕这小子是故意的,这段时间看来,他心思深得很。”
    “那?”
    “既说是唯一在场的,还能真烧了不成?你再探他口风。”
    梅承宗说着想到一事,翘起兰花指,又道:“他既一心要查那诈死的刘衡,正好,我成全他。”
    “是。”凤娘道:“此番我也损失颇大……”
    “闭嘴吧,找到虺心之前,你休再向我伸手。”
    梅承宗没好气地啐了一句,转身要走。
    临了,他又想到了什么,一指床榻上的顾经年。
    “休当我不知你把人放你榻上是何心思,没我们的允许,你不能与他生孩子。”
    “是。”
    凤娘应了,再一抬头,梅承宗已经走远了。
    她意兴阑珊,推开窗,不见雨幕中有鸟儿飞来,只好推门而出。
    楼下院子里被烧毁了一部分,有几人正在忙碌地收拾,看起来与一般讨生活之人无异。
    “掌柜。”
    “裴念还在找顾经年?”
    “是,挨家挨户搜呢。”
    “把人还给她吧,不是我们要找的。”
    “是。”
    两个喷火者于是上楼,搬出顾经年,准备从栏杆处丢下去。
    凤娘见状,道:“他和我们一样。”
    “哦,高长竿,你来。”
    “好。”
    “嘭”的一声,高瘦汉子正在搬的桌子摔在地上,他人已到了顾经年身边,接过少年的身躯。
    大概是有些累,他歇了好一会,终于又用力一眨眼,带着顾经年到了楼下的大堂上,茫然了片刻,灵机一动,自顾自地嚷嚷起来。
    “咦,这里有个人,得交出去。”
    “别急,衣服还没穿。”
    “咦,这里有个没穿衣服的人,得交出去……”
    凤娘摇摇头,自回了屋,蜷缩在榻上,疲惫地闭上眼。
    入睡前的一瞬间,她忽想起了一件事,忙起身搬开床榻,打开一个暗格。
    果然,她藏在暗格里的匣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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