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柳祖?”卢名恩惊道:“你可是亲眼所见?快与我细细说来。”
    “是!”卢元景忙道:“今日孩儿与定山伯在江口码头一同饮酒,我在画舫上亲眼看到了一个白衣公子,那模样与柳祖神像有七八分相似,而且腰间还挂着葫芦和一柄长箫,气质脱俗,一眼便知不是平凡人!”
    “七八分像?箫与葫芦?”卢名恩眉头紧皱,若是其他神灵就算当面见到了他身为当朝吏部尚书,大天官之身,也只有神来向他问好的规矩。
    但来人是他们一族的祖灵,庇护他们一族从一个小小乡野之家成为纵横两国的顶尖世家,若没有柳祖,就绝没有今日的卢家权势。
    而且,柳祖的信仰,在卢家已经是生来有之的。哪怕是他这个朝堂族长敢说背弃柳祖信仰,那么只会被祖宅和天下分散各处的无数支卢氏共弃之,那么他这个大天官一日之间就会跌入深渊之中。
    无论从感情上,还是功绩上,柳祖都是他们卢家最大的长辈大宗。
    卢名恩轻咳了三声,下一刻屋子里便猛然多出来了一个人影。
    卢元景吓了一大跳,但看到自己娘和爹都没有惊讶,便放下心来了。
    只是内心还很震惊,这么说爹是一天十二个时辰身侧都有暗卫跟随,而且还是武功明显不低的暗卫死士,毕竟他就有些三流的武功内里防身,还是能一眼看出来对方内力深厚的。自己家族里还有多少隐秘是他不知道的?
    “十三卫见过家主!”那道人影侧着身子脸上蒙住了黑布,看不起面容。
    “刚才元景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我给你五个时辰的时间,明天太阳升起前,我要知道那位可能是柳祖的人在晋京四镇的一切线索。
    暗信会全员出动,务必完成此令。”卢名恩语气虽缓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威压,令人窒息。
    卢元景还是很少见到他爹这般模样,在家里太久,久到让他忘记自己的父亲是位列帝国九卿之一,这个皇朝最顶尖的人物。
    但他又想起了柳祖,那么自家信仰的柳祖,又该是何等存在?
    “元景,爹要交给你一件事办,你能做好吗?”
    “是柳祖的事吗?”卢元景问到。
    “不错。”卢名恩点头,“柳祖是活了千载的大智慧者,他即然能让你见到他的模样并且还认出来,那就说明是有用意的。既然这样,这件事由你来办最好不过了。
    等到暗信会传来准确消息,你在天明前就要见到柳祖,向他老人家问恭。并且,说明为父的处境,替为父给柳祖请安并带几句话,你听好了。
    柳祖大人,晚辈卢名恩身居尚书之位,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朝廷风云变幻,故而不能亲身前来面见,还请柳祖宽恕。今朝廷大局……”
    卢氏主母就在一旁坐着,静静看完了父子商量要事,等到卢元景即兴奋又忐忑的走了之后,她才缓缓道:“你这就要开始移权了?”
    卢名恩叹道:“若他能入柳祖的眼,那么族长一位必然还会出在我们这一门。就看他的造化了,毕竟元景也是族中最有天赋的孩子了。金科进士名位已定,若不是他的容貌出众选为了探花,我居高位又要避嫌,这一届的状元就是他了。将来,未必不能有问鼎百官之首的首辅之资。”
    卢赵氏轻笑道:“首辅?这说不定只是圣皇陛下的一个幌子罢了,三公九卿里三公名存实亡,于众部之上开设内阁,还要设首辅这样拥有宰相之实的官名,说不定就是等着有人跳出来呢。
    咱们的圣皇,可不是普通皇帝,夫君你还是要斟酌一二的。”
    卢名恩点头,“这事我也清楚,毕竟我们卢家如今可是大晋第一世家,在内为百官之首列,在外为一国之皇室。风高浪急时,树大也招风。
    所以,我也和元景说了,要请示一下柳祖。毕竟只要柳祖在,我们卢家就不会有那一日……”
    ……
    是夜,古德客栈,白沚早早的安歇下了,他吹灭了灯烛,关上门窗,盘坐养神。
    对于一个神来说,打坐比睡觉更能放松休息。
    此刻的白沚,收敛了自身所有妖气,他打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法诀,封禁妖丹。
    随后,张口吐出妖丹,濛濛白光中的妖丹静止悬浮在他面前,这是他性命攸关的本命妖丹。
    不过被神印封禁的妖丹没有一丝妖气,就如同只是一个珠子,龙眼般大小。
    窗外雨声滴答,皇帝的锦衣卫在隔壁侧耳倾听。
    世家大族有他们的情报暗信组织,皇帝自然也有,飞鱼服,绣春刀,锦衣卫,杀可笑。皇命召,皆可抛。
    文武百官,平民百姓,莫不畏惧。
    当然并不是凡锦衣卫必要有飞鱼服和绣春刀,否则的话那还怎么刺探天下万民辛密?
    或许,街边的乞丐,卖肉的屠夫,酒楼的小二,青楼的女子,河边的船家,路上与你插肩而过的路人,甚至家中的仆人,都有可能是锦衣卫!
    ……
    深夜,元景坐着马车一路赶向长河镇,马车是普通人家的马车,不是尚书府的专制乘驾,卢元景身旁跟着四个仆人,一路隐秘的离开了皇城。
    但身为吏部尚书之子,卢元景的一举一动自然会有锦衣卫盯梢。
    他的行踪暴露了,但是锦衣卫却跟丢了。
    ……
    寅时,一刻暗夜稍稍褪去,这个时辰依江而生的人都开始起床了。
    一个早起的渔夫划着小船,在江面上悠悠破雾而行。
    渔夫突然蹂了蹂眼睛,他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点白光在闪烁。
    他举起手中的油灯照了照,恍惚间看到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蚌!大到有一丈之巨,关键是巨蚌上还坐着一个人影。
    在雾气中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房秀,稳着点,老娘我可不想沾水。”
    “知道了,就你事多。马上就到了。”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
    “哎,腾山呢?可别跟丢了。土里长大的家伙,没想到水里游的也这般快。”那个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哗啦啦~”
    江面上忽然一阵浪花翻腾,一只硕大的蟒头破水而出,“在这呢!我们快些走,小心别被水府的精怪发现了!”一个沉稳的男子声传来。
    “好,房秀再快些。”
    “呼~”
    一阵寒风吹过,渔夫浑身发抖忙往岸边划去,他一眼都不敢再多看水面了,心里一直默念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寅时三刻。
    岸边码头,锦衣卫跟丢的卢家公子出现在了这里,他们身着商人的衣服,一行五人登上了码头。
    在码头上,卢元景下了船便挥手示意四位护卫抓紧赶路,这里距离那古德客栈还有段距离呢。
    “砰……”
    “哎呦……”
    卢元景一头撞倒了一个女子,他满脸通红,因为地上的女子正捂着胸口呢。
    不过,这女子虽是妇人模样可却美艳难得。
    “公子,您撞疼了妾身!”
    四个护卫对视一眼,想要直接把人赶走。
    卢元景却已经把对方扶起来了,“这位夫人,是在下失礼了!”
    那妇人娇笑一声,“公子想来也不是有意的,那这一篓河鱼就卖给您吧。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卢元景惊愕出声,虽然他不缺钱可不代表他不食人间烟火啊!
    “啊?很多吗?”妇人见了对方这模样,面上不自然了一下,改口道:“那就十两银子吧!这回不多了吧?”
    一个护卫冷声道:“这位夫人,你若在不让开,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呦,怎么个不客气法?”妇人笑道:“虽然现在天暗,可这街上两边都是人家,我大喊一声非礼,你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卢元景有些头疼,一摆手,“给他钱。”
    护卫只能给了钱,几人就要越过她离开。
    “哎,慢着!付了钱,东西就一定要拿走的。”妇人出声提醒到。
    “不必了。”卢元景头也不回的就走。
    妇人见状,提起鱼篓子,轻叹道:“唉,蛇儿啊,蛇儿,看来今天只能把你炖了做蛇羹了!”
    卢元景脚步一顿,猛然停下了脚步,折身道:“拿来吧。”
    妇人闻言笑着把鱼篓子递到了他手中,顺便还似有若无的在他掌心勾了勾手指,指尖划过手掌让卢元景心中一痒。
    “诺,公子可拿好了。”妇人柔媚一笑,回首转身离去。
    “少爷,这……”一个护卫看到他手中提着的鱼篓子。
    卢元景没有解释,只低声道:“快走,寅时末我们一定要见到大人,否则锦衣卫那边就会反应过来。”
    离去的妇人回过头看着卢元景一行人,收敛了笑容,走到一处无人的街角,蓦然消失,只是地上多了一只蜘蛛,她爬上码头的长杆旗布,缓缓吐着蛛丝,编织着一张网。
    ……
    寅时五刻,古德客栈,二楼。
    白沚的房间门拴被一条铁丝悄无声息的勾起,房门被缓缓打开。
    一行人进入了房间,护卫合上门,卢元景静步走过屏风,看到了床榻上盘坐的白沚,又惊又喜,低声道:“晚辈族长之子,卢元景拜见柳祖!”
    身后四个护卫都是神色一惊,随机反应过来,也都跪拜而下。
    一直闭目打坐的白沚恍然睁开了双目,看向几人,道:“不错。卢氏,当真没有让我失望。”
    卢元景激动道:“柳祖但有吩咐,我卢氏一族上下定全力以赴!”
    白沚轻笑了一声,屋子里的气氛也缓和许多,“不急,你爹可让你带了话?说来听听。”
    “是,晚辈转诉卢氏族长卢名恩之言:柳祖大人,晚辈卢名恩身居尚书之位,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朝廷风云变幻,……
    晚辈知您受圣皇之邀,亲身降临晋京赴百神宴,但想您深居山林远离俗世,对皇都之内不甚了解。晚辈特来告知。
    今次百神宴乃是大晋开国第一次,也是圣皇将要把神明摆在世人眼前的开始,晚辈侍奉圣皇数十载,略知一二内幕,但真假还请您思虑辨别。
    深宫之中囚禁有一大神通者,传言为之是位琴师。其有纵横天地之力,却被圣皇囚禁而不得出。但数十年来封印频频松动,只怕是圣皇想要借助百神之力加固。
    而柳祖您身居四品神位,只在诸州城隍之下,必然首当其冲。此内,必有凶险,还望柳祖早做准备。
    令,圣皇陛下已对卢家猜忌日深,天沚国卢氏之名,还有接南方边境三州密报柳教传播甚广,又有朝堂政敌小人恐污蔑天听,言您与卢家意图不轨……”
    白沚听完不由笑赞道:“卢氏族长是费心了。”
    卢元景心中却没那么安稳,当他听到自家老爹说明如今处境之凶险后,他是一分都不敢耽搁的。没想到柳祖竟然一点都不担心。
    白沚笑道:“我这有个人,是我的书童,跟了一路也没个安稳的地方。你们把他带离京城,就在这条通元江的南边丰土镇里等着我从百神宴上回来。
    记住,一定要保护好他,绝对不容有失!”
    卢元景没有问为什么,立即就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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