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的国内是晚上,他在单位分配的宿舍里,跟同事喝啤酒打跑得快,这把牌恶臭,他打得心力交瘁。
    手机来了电话,他拿起来就接,接了就发脾气:“谁他妈找老子?”
    那头是清冷的声音:“是我。”
    赵帆尽“操”了一声,他把手上最小的顺子塞裤子后面口袋,对同事们摆摆手,拎着一罐啤酒起身出去。
    “哟,这是刮的什么风,让孟大少爷记起我这种小人物来了。”
    孟于卿不和他废话,直接就提起学长出狱以及被打的事。
    “怎么他妈的出狱了,不是下个月吗?”
    赵帆尽面色发沉,那位被收拾一事是孟于卿做的?靠,这二逼终于爷们儿了一次。
    孟于卿却是从赵帆尽那二个字里得到了答案,赵帆尽能那么问,说明他不知情。
    既然不是赵帆尽,那是谁打的?
    孟于卿没等赵帆尽逼逼就结束通话,他摩挲杯口,玻璃窗外过去一行人,是个卷毛,弧度和长度都让他熟悉,他不自觉地在手机相册里翻看私家侦探发给他的照片,都是他那前任,一年四季的生活照,勾勒出了别人的妻子。
    气色好,脸滋润,眼睛水亮,笑起来不缺青春朝气,人妻的味道几乎找不到,有男人疼,没男人管。
    他丈夫不拴着他。
    孟于卿回忆出国前去见前任,“不小心”撞见的一幕,前任不过是看了看一个左撇子,那男人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可怕。
    却又在前任转回头时恢复如常,跟没事人一样。
    孟于卿觉得,那男人是另类的放养式,他的妻子是自由的,但只限于他的掌心那点活动范围。
    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孟于卿看日历,寻思找个时间回国待几天,私家侦探镜头下跟面对面见是不同的感觉。
    “阿嚏——阿嚏——”
    陈子轻连打两个喷嚏,他在陪张慕生做康复训练,去年福来多开了家分店,还在西宁,不同的区,他掌管经济大权,事业上也是他张罗,张慕生除了他,别的都没兴趣。
    在做生意这块,张慕生就像那田里的牛,抽一鞭子才肯往前走。
    还得是他亲自抽才有用。
    别人抽的话,刚拿到鞭子就会被张慕生踢死。
    陈子轻等到张慕生结束训练,兜里揣着随礼,和他去喝喜酒。
    钱伟结婚了,新娘子跟赵帆尽是亲戚,他一个堂姐。
    福来多不少人都觉得钱伟走大运,找了那么好的媳妇,陈子轻没发表意见,他只管喝喜酒。
    茉莉在分店那边当主管,她姗姗来迟,坐下来就倒水喝,缓了缓才说话:“跑死我了。”
    陈子轻给她红枣:“急啥,还没开始呢。”
    茉莉拆开放进嘴里,几下就吐出核,被纸包着抓在手上,她喘口气:“我记错时间了,以为仪式走完了。”
    “那你怎么不给我发个短信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陈子轻托腮,和她说了会分店的事,他们这桌有熟的,也有不熟的,都打了招呼。
    旁边桌有人饿了,问什么时候吃饭,来参加婚礼,肚子最要紧。
    几个二五岁大的小孩从陈子轻身旁走过去,他的视线随意就追了一小段路,后脑勺忽地发凉,陈子轻本能地去看他家那位,然后就撞进一双深黑的眼里。
    张慕生气息冰冷:“想要孩子?”
    陈子轻眨眼:“没有啊。”
    张慕生擦掉他嘴边的巧克力残留:“你姐让你收养一个?”
    陈子轻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
    张慕生摸他柔软的肚子,目光也扫过去:“没有最好,你不能生,就不会有。”
    他从张慕生这话里听出了发神经的警告,搞得就跟他会偷偷去哪抱个孩子回来养一样。
    陈子轻凑到张慕生耳边:“你把桌上的玉溪拆开一包,拿两根,我们去外面抽。”
    ·
    他们抽完烟返回大厅,赵帆尽从女方亲朋区那边过来:“小遥,孟于卿那前任上周出狱了。”
    陈子轻不当回事,直到赵帆尽紧跟着透露了件事。
    赵帆尽说:“那家伙一出狱就让人给打了,这会儿在医院躺着半死不活。”
    陈子轻表情惊讶:“让人给打了?”
    赵帆尽摸头:“嗯。”
    陈子轻第一反应是,孟于卿的意思吧。
    赵帆尽从他的表情中品出,这事还真就是孟于卿干的。
    那狗逼给他打电话,估摸着是除了他以外,也没人可以说。别看孟于卿在国外混得人模狗样,实际连大学同学聚会都要买个戒指装作有主,生怕被人发现他没人要。
    这事可不是赵帆尽打探出来的,是室友把八卦送到了他嘴边,他勉为其难,挑挑拣拣地尝了一口,臭不拉几。
    赵帆尽朝心上人的丈夫昂首,爽朗地笑出一口白牙:“张老板。”
    然后目送张老板搂着他的心上人离开。
    赵帆尽如今的性情相较大学时期要沉稳点儿,没把羡慕嫉妒都摆在脸上,他跟上去,让服务员搬了个椅子过来,和那对夫妻一桌。
    很快他就后悔得肠子发青。
    司仪得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大厅:“新郎可以亲新娘了!”
    席位上的两方宾客都在起哄,台上的新人亲在了一起。
    陈子轻正在看热闹,忽然就被捏着下颚转过去,张慕生吻住了他。
    一旁的赵帆尽一口老血冲到了嗓子眼,不上不下面色僵硬,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酒菜上桌,赵帆尽还僵在桌前,像被人残暴至极地敲了一棍子,头破血流,迟迟没有回过神来,他不知怎么就回到了那年从同学家回去的路上,经过施工地遭人暗算的场景,呼出的气息里都是混着雨水泥土的血腥。
    陈子轻吃着张慕生给他蘸过调料的烤鸭肉。
    赵帆尽脑子一抽,直直地看他吃。
    腰倏地被拍了拍,他扭头看张慕生,男人对他淡笑:“小遥,不如你趁着这个大喜的日子,祝你朋友早点找到真爱。”
    陈子轻一怔,张慕生干嘛呢?男人将小半杯酒递给他,唇边有弧度,面上却诡异的没表情,他不去揣测,端起那杯酒对赵帆尽说:“祝你早点找到真爱。”
    赵帆尽坐着没动,后槽牙咬得死紧,操,小遥他丈夫疑心病真他妈重,还不顾场合的发疯。
    桌上其他人都投来视线。
    张慕生把他老婆碗里不肯吃的脆甜地瓜夹走,慢慢吃掉咽下去:“小遥,你朋友怎么不喝?”
    “不知道啊,赵帆尽,你快点儿。”陈子轻在赵帆尽看向他时眼神警告,赶紧喝,配合一下,别给我惹事。
    “我刚才是感动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小遥,谢你的祝福。”赵帆尽拿着酒杯站起来,他一口闷下去,连同他注定冒不出头发不出芽的可悲暗恋。
    ·
    这年大家都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前行。
    第二年春,陈子轻起大早去餐馆,叼着根油条监督员工货车上搬食材,他不经意间瞥到马路斜对面的一个方位,好像看到了张熟悉的面孔,再看去就没了,似乎是看花眼。
    陈子轻上午心神不宁,他找赵帆尽一打听,夏观棋提前出狱了。
    第343章 作精进化实录
    陈子轻把见到夏观棋的事告诉了张慕生。
    当天傍晚,夏观棋就出现在两元店,陈子轻那会儿人就在店里,他等的就是夏观棋。
    夏观棋入狱期间,陈子轻一次都没去见他,这是他们时隔几年再见。
    跟当初墓园的那场重逢可不一样。
    陈子轻磕着张慕生给他炒的南瓜子,眼睛望着夏观棋,南瓜子的尖尖在他齿间一分为二,他的舌尖灵活地掠出瓜子仁吃掉。
    夏观棋站在店门口,不说话,也不走,他剃着劳改犯的标准发型,发丝短得能看见青色头皮,褶子较深的眼皮没阳刚气地耷拉着,下巴上有层淡淡的胡渣,一张年轻的面庞清瘦,像个落魄的教书先生,从头到脚都找不出一丝一毫参与过绑架勒索这种恶性事件的痕迹,说出来都没人信的程度。
    长相,气质,学识,经历,甚至性格都会迷惑人。
    陈子轻继续磕南瓜子。
    望向春推了推他的胳膊,他吐出瓜子皮,把剩下的一小把南瓜子给她,起身拍拍手,抬头去看夏观棋:“稀客。”
    夏观棋垂着眉眼。
    陈子轻上下打量他,没从他身上查寻到危险:“哑巴啦?”
    夏观棋终于有了反应,他朝望向春深深弯腰。
    望向春没啥可说的,她还不至于摆手表示算了算了都过去了,遭了那摊子凶险事,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哪是一个鞠躬就能抵掉的。
    警方要不是在交易前一晚找到她,那她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到时他弟弟人财两空,福来多别说开分店,本店都可能会黄。
    望向春没给好脸。
    夏观棋转身就走,似乎来这一趟,就为了上门道歉,他有在劳改里好好接受教育,出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陈子轻看着夏观棋离开,突然就出声:“站住。”
    夏观棋身形一顿。
    陈子轻叫他:“跟我进来。”
    夏观棋还没回头,望向春就迅速拉扯弟弟衣服:“小遥,你把人叫进去干啥,张慕生还没过来,这儿就咱俩,万一有个事……”
    陈子轻给了个安抚的眼神,他率先进店里面的隔间,望向春有时候不回去,就在里头睡,摆设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单人床,一把椅子,一点生活用品。
    夏观棋在他后面进来,声音生涩沙哑:“北遥,没想到你还愿意和我单独说话。”
    陈子轻手插兜往椅子上一坐:“站那么远干什么。”
    夏观棋走近些,面上露出羞愧万分的表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虽然我已经得到了法律的制裁改过自新,可我曾经一时误入歧途欺骗了你是事实……错了就是错了,我对不起你。”
    陈子轻呵呵笑两声:“你是对不起我,夏观棋,我多信任你啊,你呢,就那么看着我着急的四处筹钱,看着我为我姐的事担心到吃不下饭,厚着脸皮去找孟于卿借钱被羞辱,老同学,你真是好样的,你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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