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海
    孟夏,春雨时节渐渐过去,初夏的气息随着阳光撒在人间铺开,一夜风雨过后,山间的草木更显翠绿。
    对于梁山的人来说,最近从水军处传来的消息着实让人精神一振,一直游离众人之外的危昭德部水军正式加入固然让人欢喜,继而传出将要出海一看的消息才是让人好奇的。
    除了水军几个指挥使稳坐钓鱼台,毫无动作外,其余马步两军的指挥使几乎踏破了吕布书房的门槛,搞得本想安静处理事务的吕布烦不胜烦,直接挂出随行人员名单,这才让一众屁股上长刀子的汉子消停下来。
    本月中旬的时候,吕布带着成日跟在身后的余呈一路从山上下来,乔冽、吴角两人作为山寨策略的参与者自是要跟着一起,刘敏则是受命在山上留守,縻貹、孙安、鄂全忠、姚刚四人作为随行的护卫力量已是等在水寨处。
    只他一行人还是有不少特殊的身影,仇琼英这个小人儿拉着自家师兄的手跟在吕布后面,却是这妮子听得要出海,磨了吕布好长时日,偏生吕布从她身上又能看到女儿的样子,硬不下心肠拒绝,是以索性带上。
    “哥哥,俺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海。”
    危昭德看着吕布那高大身影出现的一刻,脸上神情兴奋起来,整日在这内河湖泊里,虽也是靠着水,却终是没有海上的波澜壮阔来的让人心情愉悦,就连空气中带着的海腥味也让他颇为怀念。
    “哥哥。”
    阮家三兄弟偕同李宝也在旁拱手问好,山寨决定出海之时,一应水军指挥使皆收到同去的命令,山寨只留副指挥使在寨中防守,以梁山今时的力量,只要不是指挥的人投降,凭借险要守上那么一年半载倒是没甚问题。
    “且先上船在说。”吕布走近,用手拍了下危昭德肩膀:“本以为五日就能成行,未想又多耽误几日,倒是累的你久等。”
    “哥哥哪里话,恁是一寨之主,每日事务繁忙,不像俺们就是些拉人运货的活计。”许是入伙以后要担心的事情少了不少,往日的海盗恢复了本性,近段时日倒是笑容多了起来。
    吕布没多说,只是拍了拍他肩膀,大氅掀动间,人已是踏步上了船去,后方众人见了连忙跟上,好在危昭德的座舰较大,众人上去的一瞬有些混乱,其余的都还好。
    带有苍凉气息的牛角吹了起来,有人挥动旗子打出了旗语,稍停,两艘小了一号的舰船跟着前方的船只开出水寨:“升帆!”的喊声中,满帆的舰船突前而走,留下山上不少望来的目光,顺着济水河往上而去,过齐州、淄州、青州而入海。
    大宋对海上贸易甚是看重,南北两方都有市舶司建立,只是大多集中在南方,北方市舶司少,京东路开设在密州,与他等要去的岛屿隔着不小的距离。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海军有些懈怠,这一路行来直至入海都未遇上盘查之人,倒是让紧绷着的危昭德松了口气。
    然而外部的敌人没有碰上,内里却是问题不小。
    “……呕——咳咳……呕——”
    此起彼伏的呕吐声音传来,引来众人观望的目光,一脸不敢领教的神情下,縻貹、孙安、鄂全忠、姚刚、余呈五个本应是作为护卫力量的汉子正蹲在甲板上,人手抱着一木桶在那呕吐,酸腐的气息时不时的随风飘来,不由让对气味儿甚是敏感的琼英后退了几步。至于以为自己已经不再疰船,可以在河上来回坐船出行的马灵,早已手软脚软的躺进船舱起不来了。
    “刚才在济水还没事,怎地进了这海里就成这般模样了?”
    乔冽有些疑惑的看向危昭德,这海上的悍匪撇撇嘴道:“军师恁地小看大海,内河那种平静的水面如何比的上这外洋的波涛。”
    吴角一捋短须,摇头晃脑道:“昔日东汉霸主曹操曹丞相也曾做《观沧海》一诗:‘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此时虽是孟夏季节,然这景色却是多有共通之处。”
    吕布正一手摸着仇琼英的脑袋问这小人儿是否难受,那边吴角的话语传来,猛然回过头来看过去,带着一种难言的目光道:“曹孟德还有这等雅兴?未知全文是何内容?”
    乔冽眼神一闪,那边吴角却是面色如常道:“下面还有三句,乃是‘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据传是建安十二年,曹操北征乌桓胜利班师回朝,途中在碣石山所作。”
    “……却是好词。”
    沉默的人影转过身躯,望向接连天际的海面,眼神深邃,看不出喜乐。
    天近正午之时,有一黑点出现在东面,危昭德离了船舱过来:“哥哥,那边就是浮游岛,亦是俺觉得可以用来种地耕田之所。”
    低头沉思的身影闻言站直,走上翘起的船头,远处星点般大小的海岛逐渐放大。
    ……
    同一时间。
    郓州城的紧张态势松弛了不少,城墙上的兵士虽比平日要多,却已是没了戒严的样子,阳光照在人身上,晒的不少军士昏昏欲睡。
    城内的市集嘈杂而有序,叫卖的货郎走街串巷,不少买了拨浪鼓的孩童举着玩具摇动着发出声响跟在后面,惹得前方卖货的男人一通驱赶,随即笑着跑开。
    货郎重新挑上担子,躲开前方院落门前套好的马车,吆喝着走远,这里,正是云龙暂租的庭院。
    “慧娘,你为何要去表兄那里?”一身宝蓝公子衫的云龙直接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奴只是去看看他说的祝家庄是否真有同梁山为敌的准备。”将衣服放入包裹的女孩儿停了一下,麻利的将东西放好直起身子转过来:“云郎放心,待见过了实情后奴就去青州。”
    “可……可就算表兄一家有在训练庄客又如何?他能同我父麾下官军比吗?”神情激动的少年双臂张开舞动,垂下的衣袖随着动作发出布料摆动的声响。
    “自是比不了。”女孩儿看着云龙皱起眉头:“可云伯父可随时能够从青州来郓州剿匪?”
    “这……”对面的少年当即没了说辞,大宋对文人士大夫宽容无比,只要不是谋朝篡位,最多发配远恶军州去做个知县,然而轮到带兵的将领就是日夜提防,云龙甚至知道,父亲怀疑手下有几个一直盯着他的耳目,可是知道又能如何?只能生受着罢了。
    “祝家庄若真如你那表兄所言那般有着诸多英雄在彼,那多半奴能借用一下他等的力量,为父兄做些什么。”刘慧娘盯着云龙认真的道:“云郎对奴的好,奴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然奴亦是有大仇在身的人,官府既然不能替奴报仇,那奴只有自己去做。”
    “可……可……”云龙说不出话,狠狠抓了抓头发,来回踱了几步,站定道:“慧娘可否给我些时间,今次回去,我和父亲定会上书朝廷,想来今次呼延灼吃了败仗,朝廷定会对梁山多有上心,此时上书请求剿匪,多半能够成功。”
    刘慧娘思考一阵,缓缓点了下头:“恁地说,最好能走通高俅高殿帅那条路,闻听他从弟就是那沂州知府,此次剿梁山失利,最急切的应该就是此人。”
    “这……慧娘说的是。”云龙勉强笑了一下,他父亲云天彪却是早已倒向公相蔡京那边,未有公相的许可乱走门路乃是官场大忌,只是这话他也不想和少女说:“那伱……”
    少女眼神闪烁一下,款款走上前环住少年的腰:“云郎在担心些什么?奴去的是表兄家,又不是外人,将来进了门亦是要跟着你唤他一声表兄,还是说你不信奴的为人?”
    “怎会?我自然是信慧娘的。”手忙脚乱中,少年想要环住女孩却又怕唐突佳人,最后终是把人搂着怀中:“既然恁地,我留下一半护卫给你,这样你身边也有个使唤人,表兄家里多少有些乱,他和长房的有些不睦,你莫要对其期望过高,还是耐心等我父亲这面消息。”
    “奴省的,多谢云郎。”闷闷的声音传来,垂下的螓首面无表情。
    红着脸的少年没有发觉,抬着手犹豫了两下,摸上少女带有香的青丝,轻轻抚摸着。
    ……
    无独有偶,正在谈话的人也非只年轻的男女两个,一旁的厢房中,装饰普通的房间里,祝永清同栾廷芳正隔着桌子对坐,年轻的男子脸上带着欣喜,惹得对面中年男人皱起了眉头:“徒弟,你当真决定恁地做?”
    英气的脸上有着一丝认真“师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慧娘不过是同表弟有婚约而已,又未三媒六聘,我如何追求不得了?再说,我祝家与他云家不过亲戚而已,十几二十年来不过走动一两次,高兴叫一声表弟,不高兴喊一声姓云的又能怎地?”
    “为师何时和你说这个了?”栾廷芳驱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身子前倾过去,压低了嗓门道:“你就算砍了那姓云的把女人抢了,为师也只会给你竖个大拇指,赞你一声是个汉子。老子现在和你说的是梁山。”
    瞪着自己徒弟有些怔住的眼睛,这边的师父抬手给了他一脑瓜崩儿:“你个蠢鸟难不成真想为了个女娃子对上那伙山匪不成?要知晓,那伙人如今声势正隆,就凭咱们庄子那些庄客,拿去填旋不成?”
    “不是还有三庄联保吗?”祝永清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道:“再说了,师父与教师都是当世的英雄,我和大哥又都传承了恁的衣钵,如何还怕他一个梁山了?若是他真敢来,也让他等知晓知晓,天下英杰是何等样人。”
    “你还真是……”栾廷芳想说不知天高地厚,然而想想兄长的手段又放松下来:“我兄长是英雄,我可不是。”
    “师父——”
    眼看着自家徒弟面上露出讨好的笑容,中年汉子不由一阵恶寒,抱着手臂搓了搓胳膊:“行了行了,教了你十年也没见你这般笑容,恁地恶心,你让为师先想想。”
    坐在椅子上望着上面的房梁,出了好一阵神转过脸来:“此事就先依着你的意思办,带着这女娃回家,到时我先与兄长商议一番在做计较。”
    “可是……”
    祝永清想要说话,对面大手伸过来,一把扣住他胳膊:“梁山连败官军不是易与之辈,你可莫要因女人上头。”
    “一帮贼人有何可怕,我手里方天画戟也不是好惹得。”嘴里嘟囔一句,看着对面瞪来的眼睛,连忙道:“好好好,知晓了,知晓了,定会小心谨慎。”
    “是真的才好……”栾廷芳同这徒弟相处十年,如何不知他没听进去,况且祝永清又年轻气盛想要在女人面前显威风,不由心中暗骂自己,没事儿跟踪那个小娘子作甚,真是给自个儿找麻烦,还是赶忙回去同兄长计较计较吧。
    天光偏移,十几个护卫被云龙唤来交代一阵,随即各自收拾行囊包裹,牵了马出来跨上,一切准备妥当,拎着包袱出来的刘慧娘坐上马车,同行的祝永清与栾廷芳坐上车辕挥动马鞭,车轮滚动,压过尚有些潮湿的地面,向着城外而去。
    身后的云龙驻足看了一阵,方才一跺脚,叫来剩下的人赶忙打马朝青州而行。
    ……
    汴梁。
    高俅如今有些心烦,禁军调去给官家修道观还未完,又来了新的旨意,说要修筑保和殿,蔡京那老而不死的竟是未去招工匠,又把主意打在禁军的身上,偏生如今自己还因着呼延灼战败之事要请这老贼帮忙兜着,不然自己这举荐人在官家面前难免要吃挂落。
    正是心烦之际,外面传来自己便宜儿子的声响:“爹,爹!孩儿有事想请陆虞候相助,烦请您老让他到孩儿身边听用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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