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初战
    季冬末,济水河畔,相遇的官匪在鏖战,开始的战事已经持续一个多时辰。
    染红的太阳被夹在两片红霞中,视野之中,箭矢不停在空中交错而过,点燃的火箭发出怪声,带着丝丝火星,藉着火药的推力从官军阵中射出直入山丘上的盾阵后方,有闪避不急的弓手中箭倒在地上惨嚎,带有刺激性的烟气在空中飘起,惹得人不由弯腰剧烈咳嗽,随后用沾湿的布巾捂住口鼻,闪避开来。
    点燃箭头的火矢钉在地上,火苗在木栅和拒马上燃烧,有人提着水来灭火,却被从天而降的锋矢钉在地上,斑斑点点的血水流淌蔓延,在战场上形成一个个暗红色的斑块,丑陋、凶恶。
    刺死一名梁山寨兵,喘着粗气的马陉镇虞候拔出长枪,几点鲜血溅到脸上,顾不得擦拭,奔向下一个敌人,握枪的手收至腰间,口中“啊——”的呐喊,后面持枪的董先看到他,持着紫金虎头枪奔了过来,枪头从腰侧间破开,贯通整个腹部,惊恐无力的叫声中,抽出的长枪崩在头颅,惊叫声戛然而止,身影倒飞而回,从山丘上向下滚去,停下的时候,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提着长枪,董先有些气喘,官军的勇猛超乎他的预料,周围全是喊杀的声音,嘶吼与呐喊充斥着山丘前方,对方的步卒在火箭的掩护下推进迅速,只是明白不能丢掉阵地的梁山众将率军拼死反击,士卒在猛将的带领下一时间抵住了疯狂突进的官军。
    双方在这山丘上早已打成焦灼状态,唐斌想带为数不多的骑兵冲下去找到官军主将先行斩掉对方,早有防备的官军紧密排在一起,手持长枪逼了上来,好几名骑士连人带马撞在长枪上,人马惨嘶中,流出浓稠的血液。
    随后从枪阵后方腾起的箭矢将人数更加稀少的骑兵逼退而去,持着丈八蛇矛的身影咬牙切齿的带着骑兵撞入十来人的战团,蛇矛点点连杀数人,接着奔向下一个数人的战团。
    天光在黯淡,沿着前方山丘左右伸展,官匪早已打成一锅粥,犬牙交错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盾牌与盾牌的碰撞声,刀枪劈刺在包铁盾牌上的声响,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
    双方手中刀兵在身前接连砰砰砰碰撞着,不断有人惨叫着倒地,被砍断手脚的士卒凄厉惨嘶着,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对面的脸,下手之人毫无怜悯的跟上一刀结果性命,也有人咬着牙齿,强忍伤痛,挥刀将追杀的敌人砍倒在地。
    奚胜、李助二人穿着甲,立在后方梁山大纛之下,观看着前方的战况皱起眉头,二人身旁不停有传令兵在奔驰,令旗不停在空中挥舞,梁山手中还有几支后备队,只是暂时还不打算立时投放进去,官军来的明显只是先锋,前方四营虽人数、装备不及对方,却到底占着地利,此时锋线并未崩溃。
    “这伙官军挺了得啊。”李助拄着剑柄顶端,望向远方的眼睛眯了起来。
    清癯的汉子摸着下巴猜测着:“云天彪死了儿子,这般烈度的攻势……恐怕此行将青州官军的家底儿掏空了吧。”
    “那要看官军主力带着什么了,这先锋军恐是没有新样了。”金剑先生盯了一会儿战场,抬头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官军难以取得优势,当是要退了。”
    “只是夜间或明日要小心了。”
    点头赞同中,奚胜挥手招来传令兵:“让马灵过来。”
    没多久,跳脱的青年身穿皮甲手持方天画戟快步走来:“指挥使、军师,俺来了。”
    招呼一声,奚胜对着这神驹子道:“兄弟去平阴南面找哥哥,务必让哥哥小心对方重型器械。”
    “何等器械?”
    “不知,只是观其前锋所持火箭、毒药烟毬,甚有可能会携带神臂弓、床弩等物。”
    对面青年皱起眉头,接着拱手道:“遵令,那俺去找师父。”随即大踏步离去。
    也就是马灵身影消失后不久,似是验明李助所说一般,官军阵中开始鸣金,金属震荡的声响在空中传播,锋线上的军士开始脱离,杀红眼的梁山众人拼命冲上追杀,那边同样红眼的官军恶狠狠挥刀砍回来。
    山下,成列的弓手张开长弓,点燃的引信在锋矢处发出丝丝响声,随后射出的箭影在空中爆射加速,落往下方梁山步卒阵中。
    “让那些打疯的家伙回来,别去追了。”传令声响中,奚胜挥动手臂:“对方阵型未乱,调度有度,追上去要吃大亏。”
    传令兵接到信儿,挥动手中军旗,没几息,梁山阵中亦是响起金鸣之音。
    “怎生回事?为何不让追击?”一刀将对面虞候劈倒在地,浑身浴血的谢宁转头看向后方中军处。
    “不知,只是指挥使,兄弟们也有些挺不住了。”说话的乃是谢宁新任副将秦升。
    拿着双刀的汉子转眼看了两旁,一个个疲累的士卒拄着刀兵不断喘息,寒冷的天气中,一团团白气不停消散在空中。
    “该死!”恶狠狠挥了下刀,谢宁也知不适合继续追击,拎刀大喝:“缓缓后退,莫要背对战场,警惕对方反扑。”
    而在官军那边,旗帜下的真祥麟叹了口气,作为此行的先锋主将,并没有亲自上战场杀敌,他虽是军将世家出来的,经历过的战阵也多是以战将的身份上前线冲杀,如这般指挥三千余军兵厮杀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更多的,却是凭借着今次携带的装备优势在打。
    下一瞬,冲回来的真大义满身征尘拎着长枪,一把抓住自己族弟:“四郎,为何收兵,再给俺些时间就攻上去了。”
    “兄长,对面并未势衰,儿郎们攻了数次,后备队也用了,再打下去,等士气衰落我等就危险了。”
    “哎——”狠狠将长枪掉头戳在地上,真大义抬头看向视线变差的战场:“若不是对面恁地多强人,俺已经突破他那层木栅,可恨!”
    “等大军到来吧,我已经派人禀报节帅,想是会加快速度行军,晚间能到。”
    鸣金的声响在继续,两方都在脱离战场,有意克制下,追袭厮杀的场面渐渐减少,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战场上的声音开始消弭,有收尸的寨兵走上前开始拖拽同袍的尸体,看到对方有没死的掏出尖刀对准心窝就是一下,寂静的战场上不时响起临死的惨叫,运气好的,还能捡到官军的低阶武官,至于阵亡的己方人员,则搬上太平车,推着朝后方走去。
    山坡下,官军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只是梁山毕竟是防守的一方,山下尸体大多是自己人中箭而亡之人,少部分滚下山坡的死尸脸上满是不甘与惊恐,只是到底见的多了,沉默无语将人抬起放到车上,随后走向下一个。
    夜幕拉了下来,只余一个圆弧的月亮努力散发着清冷的光,先锋的兵马回撤到后方,远远望着梁山驻守的山丘开始扎营,激战时久的将士开始埋锅做饭,后方伤兵营里,伤药的气味开始弥漫,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传来,引得巡视而过的人侧目观瞧。
    中央大帐内,燃起的灯火昏黄明灭,真家哥俩相对而坐,沉默看着手中统计上来的伤亡,下一刻扔到眼前桌案上,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年轻的指挥使有些丧气:“攻了半日,死了一个营指挥使,七个虞侯,都头以下阵亡的更多,每个攻坚的营都有不同程度伤亡,首战打成这样,真是愧对节帅的信任栽培……”
    “四郎莫说丧气话。”真大义挺起脊梁,清洗干净的脸上闪过一丝疲惫:“谁都是从新兵蛋子走向成熟的,你当年初上战阵时手脚酸软的时候忘记了?”
    对面的青年脸上一红:“兄长说的是,明日待节帅来,定要一雪前耻。”
    说话间,帐帘掀开,几个亲兵端着精致的膳食走入进来放到桌上,每人眼前有一挑碳烤的羊腿,正冒着热气,一股烤肉的香气萦绕鼻端。
    “先吃些东西吧,明日还不知如何。”年长的族兄久战沙场,有些饥饿,伸手抄起筷子。
    “说的也是。”点头中,年轻的指挥使咬了口羊腿,皱起眉头:“不如上次在哈兄营中吃的肉嫩。”
    “手艺也差些。”同样品尝的真大义附和一句:“下次让哈兄的人教教厨子。”
    说话间,两人下筷如飞,摇曳的火光将两人影子剪到营帐,晃动不堪。
    ……
    夜色下,梁山的营寨中也是灯火通明,来来回回的人影抬起木头,开始修补今日被焚毁的防御工事,一簇簇回收的箭矢被放到一起,等待明日的使用,或许能射回到原主的身上。
    火盆爆出一声响,伸着双手烤火的文仲容收回手掌,看向坐在桌前对弈的二人:“奚兄、李兄,伱二人还真悠闲。”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手持棋子的手在桌边轻轻磕动,清脆的响声停下的时候,伸手放入棋盘中:“剩下的,则是等明日官军主力到来随机应变了。”
    “就算如此,恁二人总该给兄弟们说说吧?”文仲容脸上有些焦急:“接下来如何做都在争论不休。”
    “说甚?谁该做什么昨夜军议时都说过了,还有何能说的?”一旁的汉子顿时语塞,伸手撑着桌子,李助看着棋盘的眼睛眯起,伸手拿起一旁温热的酒水喝了一口:“其实这次官军来势汹汹也是好事,助虽上山不久,但感觉山上的弟兄有些太浮躁了,一个个都自以为天老大地老二的,如此下去怕要坏事。”
    转头看向壮硕异常的汉子:“你看,今日一战过后浮躁尽去,一个个都紧张起来,也知道思考接下来的情势了。”
    文仲容苦笑一声:“话是这般说,只是心中没底啊。”
    “莫要焦急。”奚胜看着李助下了一手,伸手抓起一新棋子摩挲着:“先按照昨夜军议说的做,明日……”伸手按下棋子:“该换防了,文兄可莫要今夜睡不着。”
    搔了下头皮,这魁梧汉子站了起来:“入娘的,看你二人不紧不慢的俺也急不起来了,成,明日看俺姓文的。”
    撩开帐帘走了出去,回首中,两个对弈的人影映在帐面,摸摸下巴,回转自家营帐而去。
    ……
    夜色渐浓,长清县。
    临时的大营内,篝火正在燃烧,巡逻的军士走过,带起的气流晃动着窜起的火苗,大帐内,本已经睡下的云天彪披着皮裘坐在帅位上,马不停蹄赶来的骑士带来的前锋最新的消息,待听过一番禀报之言,看着手中写有情报的纸张放到桌上,挥退下首军士,闭上眼睛。
    “不在水泊待着,跑了出来……真是好胆!”
    过的半响,呢喃出声,烛火燃烧,有亲兵看内里灯火未熄灭,送来烫热的酒水,伸手接过喝了一口,云天彪方才开口:“传讯给须城,让他们尽快袭取梁山。”
    丹凤眼眯起,声音转为低沉:“外出的梁山军马,就别想再回去了!”
    ……
    夜色渐渐深沉,旷野上梁山马军的营地依着济水而扎,营地稍微有些简陋,火把照耀下,不时有骑士抱来草料给军马喂上,这两日有仗要打,战马需要多长些膘才好。
    吕布披着猩红的披风,与一众心腹将领围着篝火而坐,一路长途跋涉过来的马灵抹抹汗水,将奚胜的话转告给自家师父。
    “知晓了。”吕布伸手扔给马灵一根白巾:“先擦擦汗水。”
    “多谢师父。”笑嘻嘻的接过来,跳脱的青年走向一旁站着。
    看了眼周围无声的众人,吕布开口道:“怎地?知晓对方有备而来都吓着了?”
    “哥哥,我等毕竟兵少,若对方带着神臂弓或是八牛弩,却是对我等不利。”酆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若有所思的开口。
    “骑兵,不是用来攻坚的。”披着大氅的身影站了起来,走动中,挥了下手:“我等就这千多人的骑兵,自是不能攻打有备的军营,今夜且先歇息,明日寻机与之战,还是说……”
    虎目扫视了众人一眼:“某麾下的兄弟都怕了?”
    “哥哥休要小觑人,看俺明日杀进中军斩了那云天彪!”
    “就是首领,谁怕谁是孬种,明日俺请命打先锋!”
    一时间,众人纷纷激动万分,不久,嘈杂的声音在歇息的命令中沉寂下去。
    夜晚,已过了一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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