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红的光芒照过林木、洒过原野,受惊的野兔动作矫健的蹿了出去,无人打理的草丛晃动几下,随即恢复平静。
    远方,道路上的石子在轻微摇晃,马蹄震起细小的碎石,在平坦的地面奔跑,黑色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黑鸦鸦的连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尘土飞扬中,更多的骑兵也在朝着城池方向前进,某一刻,大部分人下马牵着缰绳站在原地活动着,轰鸣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旌旗飘荡在空中,遮蔽了后方的人脸。
    城墙上,奔跑的脚步一刻不停,一捆捆的箭矢放到后方墙垛下,青壮忍着恶心抬过粪汁,倒入瓮中,点燃的柴火飘来闻之欲呕的气味儿。
    “吕贼果然来了。”耶律得重面色凝重的看着远方黑压压朝前移动的黑线,沈州的城墙给了他最后一点底气,若不是之前渤海人在此铩羽而归,怕是他要连夜带着这仅剩的七千余军队退往上京道了。
    “大帅,此处交给末将,恁还是坐镇城中调配为好。”宝密圣杵着铁矛,努力的挺起胸膛,只是他到底也是有伤在身,有些苍白的脸色让这幅姿态显得有几分底气不足。
    带有凉意的风吹拂过来,城头的辽字大旗呼啦啦的朝后飘扬着,手扶刀柄的王爷沉默一下,随后拍了拍身旁魁梧汉子的臂膀:“小心应对。”
    宝密圣低下头回道:“大帅放心。”
    耶律得重点点头,转过身带着几个侍卫朝着城墙下而去,持着铁矛的战将这才深吸一口气,四下看看守城的士卒:“都打起精神!”
    洪亮的声音在城头回荡:“我等还有城墙为屏障,当初尔等兵少尚能战高永昌而胜之,如今吕贼兵马疲累、缺少攻城器械,而城中兵卒数量较之前要多,我等必胜!”
    “必胜!”有人跟着呼喊出声。
    “必胜!”更多的人张开了口。
    “必胜!”
    喊声歇斯底里,城头的士卒将刀兵举起,宣泄着心中的紧张与恐惧。
    ……
    战马绕着城池奔行,一道淡淡的烟尘在追着四蹄迈动的生物。
    大军停下,一名名习惯了厮杀的士卒提着刀盾,在身后传令兵的令旗舞动下走向前排,平静的看着远方高耸宽广的城墙,战马带着一阵狂风从军阵让出的道路中狂奔而入。
    中军大纛下,披着猩红披风的吕布并未下马,赤兔低了低头,马蹄躁动的踩踏两下,打出一个响鼻,傍晚的风吹来,披风晃动一下,吕布听完余呈汇报军队的情况,点点头:“传令后军尽快制作木梯,大军不要松懈,破城就在今日。”
    令骑飞奔而去,与飞驰而来的斥候交错而过。
    “启禀骠骑大将军,城西悬挂着韩字将旗。”
    “那看来韩家父子二人并未引起辽人猜忌。”吕布精神一震,在马背挺直身子,赤兔喷出口气,晃动两下。
    “传令萧海里、史文恭,即刻绕行西门,待韩家父子开启城门,立时杀入。”吕布看着面前的城池露出一丝笑容:“令奚胜分兵一半,配合马军一齐前去,入城后即刻控制城门。”
    当下令骑领命飞驰而去,吕布拍了两下赤兔,抬头看看夕阳,呢喃一句:“好日子啊!”
    城墙下,正在准备的大军动了起来,一部分身穿黑色甲衣的军士正在行动,下马的骑士重新上马,蹄声隆隆中,萧、史两面站前向着一旁飞奔,而两面写有马字的旗帜也在同时离开阵列。
    城头上一阵骚动,宝密圣在上面看了想了一阵没想明白,索性让人前去找耶律得重汇报,看下方贼军不似要退下去休整的样子,连忙吩咐下面找来火把准备夜战。
    看他人数不过一万出头,怎生这般急切,吕贼这是认为我等不堪一击,凭借夜战就能拿下?
    自大!
    周围脚步纷乱中,宝密圣的脸色有些难看,握枪的手指节发白。
    ……
    沈州西门的兵马正在调动,人影晃动集合,将官嘶吼整队,随后一拨拨的朝着城墙上方走去,翁城中,刘赟带着麾下两百人站在边缘,右手握着刀柄,有些不习惯的扭动一下身子,陡然间闻到一股金疮药的味道,回过头去,正看着韩常一身铁甲,倒提着长枪走了过来,他身后是一百名亲卫,投降的辽兵与吕布军士卒各占一半。
    “穿着这身可还习惯?”少年走过来打量他一番,没话找话。
    “尚算习惯。”用手撑了下胸前的皮甲,随意看下四周的辽兵,降低音量:“统军大人准备好了?”
    后方的亲兵走到两人身旁围起来。
    韩常看他一眼低声道:“我带着你们这部把守城门,剩余的人跟着父亲。”顿了一下开口:“一会儿开战,看我眼色行事。”
    “自然。”
    简单的答应一下,两人谁也不再开口。
    不久,战鼓敲响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
    “燃起火矢!将前方刀盾手注意防备,一会儿开战滚石、擂木不准停!”
    南门,宝密圣看着下方黑色身影开始缓缓向城墙移动,口中不停高声传达军令,四周兵士跑动,后方射手将浸满油的箭矢抽出来,有点燃火把的军士站到跟前。
    ……
    轰轰轰——
    两条黑线缓缓而来,渐渐加速,马蹄卷起的洪流在天地间飞扬,伴随浩荡的兵锋出现的是无数脚步踩踏出的沉闷轰鸣之声,高举的兵器映着彤红的夕阳,带着一片血色压向西边的城墙。
    “敌军骑兵临城!”把守城门的副将走去韩庆和跟前,双手抱拳:“请主将下令。”
    “来了啊……”临时受任守将的汉人统军看向对面:“你说……能赢吗?”
    副将低着头,想想对方乃是溃败回来,眼神有些鄙夷的看着视线里披挂着铁甲的腿脚:“前次渤海人集大兵攻我沈州,末将也曾参与那一战,凭着五千人我等守住了,如今吕贼妄图以骑兵攻城乃是失了智,我等今次定也能胜!”
    “是啊,骑兵自然无法攻城。”韩庆和点点头,伸手握住腰间剑鞘往前一按:“要是有人开了城门呢?”“啊?”
    副将猛的抬头,眼中一道白芒闪过,咽喉猛的一阵火辣痛感,这人忍不住用手捂住伤口,口中“嗬嗬……”两声,软倒在地,鲜血汇成一团。
    “怎么回事?”
    “将……将军?”
    附近看着的守兵看着顿时一阵骚动,手中的兵器不知该是对着外面快速接近的骑兵,还是转向身为守将的韩庆和。
    ……
    “等……有人开门!”
    “快住手!”
    下方城门处陡然爆发吼声,韩常与刘赟两人站在城门洞口,身后十数个士卒正将大门打开,后方做为后备的辽兵顿时大惊,两个领兵的将官手握兵刃指了过来。
    “你们作甚?”
    “有人反了!”
    聚集的士卒转过身子,前方握枪的韩常与拔出弯刀的刘赟看了一眼,随后将目光望去走出的辽军将官。
    “杀——”
    无数呐喊在翁城响起,一道道身影奔跑而出,犹如两把尖刀笔直的插入正站立的辽兵之中。
    ……
    斜阳斜照过来,韩庆和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
    “都给我听着!”中气十足的嗓音在城头响起,惊慌的士卒本能的看向手持滴血长剑的将领,有拔出战刀的吕布军士卒犹豫一下,没有冲着旁边的人下手。
    “我等当兵吃粮,为的不过是给家里减轻些负担,然而当今朝廷昏聩,昏君每年都要游猎,所需用度极为奢靡,这些钱还不是从你我身上吸取?”
    蹄声轰鸣,接近城门,翁城中的喊杀声在减小。
    “若他能一视同仁,本将也不说什么,可他契丹人凭什么能压榨我汉人、渤海人、女真人而活?”
    城头一阵骚动,下方响起马蹄踏在城门洞的声音。
    “所以本将反了。”
    韩庆和扫视着眼前的士卒往前走动着,周围的亲兵有些紧张的跟上,握着刀兵的手青筋暴起,下方暴起短暂的喊杀声,随即马蹄声向着城中远去。
    “我不求你们跟着反,只是希望你等莫要乱动,骠骑大将军非是残暴之人,不会行屠杀之事,只要你等放下兵刃站着不动,本将也保你等无事。”
    士卒相互看看一时间都有些迟疑,不知是该听从还是该拨乱反正,带着麾下士卒混在辽兵中的田霸眨眨眼,陡然将手中战刀扔到地上。
    当啷——
    一片目光回头瞧来,韩庆和眼中赞许之色一闪,旁边几个吕布军步卒已是反应过来,扔了手中战刀,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在放弃兵刃。
    城池下,两面马字战旗出现,依照次序而入,很快,西门城头的辽字大旗被砍断,黑边的吕字旗帜插了上去,打起的双马旗帜向着南面而去。
    ……
    “杀——”
    南门之地,无数的脚步震动地面,嘶喊的怒潮卷过天空,层层黑影抬着木梯移动着冲向城墙。
    宝密圣挥动铁矛刚要发号施令,陡然间西边的尽头爆发出巨大的厮杀声,忍不住骂了一句娘,大喊着:“放箭!”随后转头吩咐亲兵:“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然而不等这人领命跑去,一阵呼喊声从远处响起:“韩庆和反了!韩庆和反了!”
    瞳孔陡然一缩,视野里,高举的一对马字将旗闯入视野,快速的朝着这边杀来。
    “详稳……”身旁的副将陡然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持着铁矛的壮汉。
    火把在身旁呼啦作响,光芒摇曳中,宝密圣冷冷的挺起长枪:“速去通知大帅,韩庆和造反,吕贼已经入城,城池失陷,让他快些撤离。”
    魁梧的身影朝着杀来的吕布军身影走去。
    “详稳何去?”
    脚步顿了下,继续前行,空中传来雄浑的声音:“本将为大帅争取点时间。”
    厮杀呐喊的身影接近,人潮汹涌,狠命的挥着刀兵砍下。
    “贼子!大将宝密圣在此!速来领死!”
    声若霹雳,逆冲而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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