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
    带有异国情调的音乐在耳边响着,穿着红白褶裙的舞娘跳着风格迥异的舞蹈,迈着有些僵硬的舞步,在场中转着圈,时不时抛洒一下长袖,看的几个辽东来客脸上一抽,一旁穿着宽袍大袖的高丽官员正在摇头晃脑,时不时露出陶醉之色。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低垂着头,杨朴坐在席间,晃动一下酒杯,暗忖李白的这首《客中作》说的极好,只是高丽这地方学唐宋的文化学的有些残了,这支《长袖舞》以前在上京时看过耶律延禧的宫中舞姬跳过,长袖舞动让人眼缭乱,配着妆容、金银饰物,宛如仙女降临,而这些高丽舞娘……
    忍不住抬眼打量一下,低下头,闭上眼。
    少了灵动、败于僵硬,长袖也短了一截,看起来乱七八糟……
    这些官员真觉着好看?
    望眼对面容真诚的面容,这位进士及第,官至辽国校书郎,现今齐国礼部郎中的中年人不免有些怀疑,莫不是自己的审美出了问题?怎地其他人看起来都挺享受的。
    “杨郎中可是不胜酒力?”
    耳边传来的话让这人心中一动,转头看去,说话的人面貌坚毅,有些黝黑,乃是高丽的吏部尚书王字之,他在高丽时间不短,平日催促高丽清剿海寇,此人响应积极,后来才知道这人女儿嫁给了李资谦之子李公仪,大体算是代表了他亲家的态度。
    “王尚书。”杨朴身形晃动一下,端着酒杯笑眯眯的看着他:“今日酒美月色也美,确实有些醉人。”
    王字之呵呵笑着,指了指正跳舞的舞娘:“郎中还忘了说舞美,人也美。”
    杨朴笑容自然的举杯喝酒:“哈哈哈,是极。”,身子歪了一下,伸手抓了两下将酒壶举起倒满:“听闻肆虐高丽、齐国沿海的海寇已经消失不见,更是让本官高兴。”
    “海寇却是可恶。”王字之伸手端杯与杨朴碰了一下:“只是如今两国海岸平和就好。”,喝了口酒笑眯眯的看着对方:“其实本官更是钦佩贵国之武功,八年前在下尚未升任尚书,也在军中效力,曾与女真军队战过。”
    砸吧一下嘴:“若非卫尉少卿相救,差点儿死在女真人手里。”
    卫尉少卿?
    杨朴脑中快速过了一下,继而恍然:“是拓俊京将军啊,听闻乃是高丽第一勇将。”
    “正是。”王字之点头,笑起来:“是以当听闻贵国击溃金国主力,我曾与拓卫尉书信往来,他也甚是惊讶,若不是有镇守边关的要事,定要回朝与郎中一会。”
    “如此说来甚是可惜。”杨朴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本官已经跟贵国大王请辞,不日就要回转,恨不能见名将一面。”
    “以后定有机会。”王字之笑眯眯的举杯。
    两人席位离得不远,彼此小声的说着话,喝着酒,不多时杨朴面色通红的趴到桌上,嘴里嘟囔一句:“听闻李柱国英雄盖世,可惜不能与之交谈一番,在下这还有秘事要告知……”
    王字之看着他笑眯眯的喝了口酒。
    酒宴继续,舞娘换了一茬又一茬,散去之时,有人过来劝退杨朴侍卫,将他搬上马车。
    ……
    宋政和七年、辽天庆七年元月元日。辽东的好天气难得的持续了几天,算不上温暖的太阳晒着院落中的几颗松树,刷成棕色的房门外,有人低着头正在等待着。
    吱嘎——
    房门朝内打开,杨朴穿着一身黑色官服迈步走出,这是定下服饰后,危昭德派人给送来的。
    “贵客,家主在正厅等着您。”说话的下人弯腰低着头,神态恭敬。
    “知道了。”杨朴似是并不意外,闻言只是点点头,迈步走出房门:“带路吧。”
    那下人鞠个躬,转过身,迈着一种奇异的步伐向前走着,杨朴在后面看的别扭,只是到底是学礼之人,就算心有不屑,面上仍是一片祥和表情。
    走出庭院,迈入廊桥,一片仿唐的建筑群落,只是占地不大,房屋修的也不够气派,总给人一种矮了一头的错觉,偏偏这里就是高丽权臣李资谦的住处。
    沐猴而冠。
    脑海里闪出一个词,随即将他遗忘到脑后,一会儿还要见这里的主人家,此时想些带有轻蔑性质的词汇,说不得会从眼神与神情上露馅,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思忖间,前方人脚步不停,一直引着他走入一处布置古典的大厅,杨朴目不斜视,看着那边坐着的中年人走了过去,拱手一礼:“外臣杨朴见过李柱国。”
    “杨郎中。”李资谦看去三十多岁模样,回了个礼,伸手一比:“坐。”
    看着杨朴落座方才开口:“杨郎中昨日睡的可好?”
    “有劳柱国挂念,一切都好。”杨朴微微躬身。
    李资谦捋下胡须,笑了一下:“听闻郎中要走,昨日宴席散后见郎中喝醉,是以邀请过来小住,失礼之处还请郎中见谅。”
    杨朴苦笑摇头:“昨日守岁,本不该醉酒,只是离家日久难免有些乡情愁绪,是以贪喝了几杯,还要多谢柱国将杨某带回府邸。”
    “小事,小事,郎中果是恋家之人。”李资谦哈哈一笑,继而缓缓敛去笑容:“然则……郎中醉后说的,有密事相告是何意?”
    杨朴眯起眼睛,脸上带着异样的笑意:“杨某说了吗?”
    对面的高丽权臣眼皮也不抬:“不然王字之失心疯了,跑过来跟我说这些?”
    “柱国英明。”杨朴没再否认,只是伸手掏出一信笺,轻轻放在身前桌上:“此乃齐王亲手所书,要杨某离开之日时再呈给柱国。”,手摁着信封向前一推:“柱国请看。”
    李资谦眯起眼睛,看了他半晌,方才目光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侍者,那人迈着碎步过去,将信拿起捏了捏,随即走过来将其放到主人的桌前,又弓着身子退去一旁站着。
    伸手拿起,这中年权臣将火漆去掉,取出信纸细细看了一遍,陡然将信纸一合:“你家齐王什么意思,什么叫愿意与李某结为盟友?”
    杨朴眉头也没动一下,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开口:“我家大王写的什么,外臣并未看过,只是齐王的意思,就是齐国的国策。”
    “呵……”李资谦将信纸按在桌子上,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半晌往后靠了靠:“我记得半月前,你同我家王上说的……可是齐国愿与高丽结为盟友。”
    杨朴笑眯眯的看去:“柱国不也是高丽的大臣?”(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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